第66章 啟程(1 / 1)

日頭下山了,暑氣總算消散不少,肖黎兒筋疲力盡地帶著骨灰瓷罐回到禾園時,張仨早已指揮下人在池塘邊擺好了一桌酒席。   “來來來,老婆大人辛苦了,快請落座,風大先落落汗!”張仨屏退左右,嬉皮笑臉地拉開椅子請肖黎兒落座,肖黎兒卻理也不理他,徑直向後宅走去。   張仨卻早就想好了說辭,搖搖頭道:“黎兒,你誤會我了。”   肖黎兒腳步不停,隻聽身後張仨幽幽說道:“黎兒,你也不想想,今兒這麼大的事兒,我怎敢借機溜號?實在是另有所圖,比起靈還重要。”   肖黎兒停住腳步,隻聽張仨接著說道:“想必你也聽說了,我詐傷之後老百姓罵的是誰?是啊,罵的正是廖權,罵他心胸狹窄,罵他公報私仇,罵他教子無方,這對咱們明教將來起事,你說是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為了明教大事,我張仨的名聲又算得了什麼?”   肖黎兒身子一顫,明顯被張仨的說辭觸動了。   張仨偷偷一笑,坐下給自己沏上一杯茶,又道:“可恨呀,我父親勇冠三軍,我身體卻這麼單薄,我也想明白了,既然老天爺沒有給我個好身體為明教沖鋒陷陣,那我就好好動動腦筋,對我明教做些有益的事情也是好的。”   張仨間肖黎兒將信將疑,突然一個斜抱將她攬在懷中。   肖黎兒一陣粉拳亂打,叫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腸子,你就是怕熱溜號了,對不對?”   張仨大笑,嘻嘻笑道:“好老婆,什麼都瞞不過你,不過你想想,我若不裝著舊傷復發,當時胸前那一片西瓜汁可怎麼解釋?老百姓又怎麼看你家相公?我這叫急中生智,借力打力再坑廖權一把!”   肖黎兒努努嘴不想理他,不過她也在沒法反駁張仨的話,當時那情形,似乎也真沒什麼好法子遮掩過去。   “要不是你讓小黑在我頭上叨啊撓啊,哪有這檔子事”,張仨趁機在肖黎兒臉上香一口,笑道:“不過錯進錯出,廖家這下名聲徹底臭大街了,哈哈,得罪了老子我,看我不整死他一家三代!”   肖黎兒撲哧一笑,掙脫了張仨的環抱。   張仨趕緊大獻殷勤,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又是端碗夾菜,忙得不亦樂乎,不一會兒的工夫,就把肖黎兒哄得喜笑顏開,兩人這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掌燈時分,朱楨一身便裝,帶著劉全趕來禾園,傳聞張仨起靈時舊傷復發,他心中焦急,乾脆出府前來探病。   見到活蹦亂跳的張仨,朱楨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張仨鼻子罵道:“他媽的,你小子今兒給本王個解釋?外麵馬車上還坐著太醫呢。”   張仨哭喪著臉,心道今兒這事實在是沒法解釋,尤其是聽說自己受傷王爺立刻屈尊帶著太醫前來探病,這份情誼實在難得。   他想了想,隻覺說謊十分辛苦,還是說真話舒服得多,這種情形那可是前所未有,當下便將如何提前將西瓜汁裝入水袋綁在腰上,如何等待起靈時偷喝西瓜汁解渴,水袋如何意外破裂,他急中生智等等情形一一說了。   朱楨又是吃驚,又是好笑,良久才說道:“你小子這回可把廖老狗給坑苦了!”   張仨嘿嘿一笑,道:“誰讓他總在王爺麵前炸翅,正好收拾收拾他!”   朱楨啞然失笑,向劉全一揮手道:“把禮單給這小子看看,廖老狗這回可是打掉了牙齒往肚子裡吞呀!”   張仨不明所以,劉全笑著從懷中取出一張禮單遞給張仨,道:“張大人,您有所不知,官場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哪家遇上紅白喜事,同仁都會湊個份子錢,皇上以王侯之禮待您父親,武昌府上上下下誰敢短了禮數?王爺知道您不看重這些,就讓我越俎代庖幫您先收著登記著了,您看看禮單,總數一萬兩千兩銀子,各家數目一目了然。”   張仨打開禮單,上麵武昌府數得著的官員的禮金一清二楚,當然,大多數禮金並不高,這家一百兩,那家二百兩,朱楨身為王爺,也不過送了一千兩銀子的禮金,不過……咦,廖權居然送了五千兩銀子禮金,這是怎麼回事?他疑惑地看向朱楨。   “你小子也不想想?”朱楨笑道:“坊間傳聞正是廖家雇兇傷了你,廖權百口莫辯,這時候隻能多上禮金,以彰顯與你關係不錯,希望堵住眾人之口。”   張仨撓撓頭哈哈大笑,他怎麼也想不到,偷偷喝個西瓜汁,還能喝出一萬兩千兩銀子來。   朱楨笑道:“廖權名聲臭了,聽說他把家裡書房砸了個稀巴爛,這老狗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你要當心呢。這樣吧,算日子你也該將父親的骨灰帶回沔陽縣安葬了,三日後你帶著糧食啟程,正好避一避這老小子,我親自去給你送行助威。”   朱楨下令讓張仨三日後啟程,這三天裡,一切都必須連軸轉起來了。   三天後,武昌府漢陽門外人歡馬叫,百餘輛糧車首尾相接,長龍般停在官道上,車上滿滿當當裝滿了大袋糧食,每輛大車車前坐著一名陳家班的車把式,隨時等候出發。   漢陽門下,府衛軍整容齊整鼓角齊鳴,朱楨親自乘著象輅車前來為張仨送行。他在現場象征性地查看了幾輛大車上的糧食,這才為張仨親自斟滿三杯酒,希望他“上為朝廷賑濟災民,下助沔陽渡過難關!”   張仨一本正經地連連答應,又低聲問道:“王爺,剛才您讓人往我的馬車裡搬進一個箱子,我都看見了,裡麵可是您送我的金銀?您客氣,太客氣啦!”   “混賬東西”,朱楨低聲笑罵道:“老子送你一箱子書冊,都是歷年科舉舉子筆記和文章,你得空了好好背一背,明年三月你還得參加鄉試呢,你多看看《四書五經》和這些文章,多記多背一定會有用處!”   張仨哭喪著臉,心道背書這種事兒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心中轉念一想,不對呀,他可是聽說過鄉試是在每年秋季舉行的,據說那時候不冷不熱最有利於讀書人答卷,要麼怎麼後世電視裡都把鄉試叫做“秋闈”?想到這裡,他嬉笑著問朱楨道:“王爺你是不是記錯了,鄉試是在八月份舉行吧,這麼算來,還有一年呢,你幾個什麼勁呀?”   朱楨狠狠瞪了張仨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呦嗬,你也知道秋闈是在秋天舉行?你說得沒錯,每三年一次的鄉試照例是在秋季舉行,但明年是馬皇後的五十大壽之年,所以皇上特意恩科明春加試一場鄉試,你有什麼問題嗎?”   張仨心中苦笑,不過又轉念一想,鄉試時兩湖各地秀才都要到武昌府來參加,王爺讓我提前背誦些文章,難道是……有後門可開?想到這兒,他嘿嘿一笑,道:“王爺隻管安排就是,今年會試咱定當不負使命,弄個‘解元’當當就好!”   “解元”是鄉試頭名,放眼整個湖北,領武昌、漢陽、黃州、安陸、德安、荊州、襄陽、鄖陽諸府,秀才何止千人,想千裡挑一摘得“解元”,哪個不是出類拔萃的讀書人?   朱楨撇撇嘴,低聲道:“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實話告訴你吧,鄉試誰也沒轍,誰若是敢作弊,一旦查實那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誰敢在這上麵動歪腦筋?”   張仨無奈地點點頭,後世電視劇裡的確是這樣的,好像歷朝歷代麵對科舉徇私舞弊,當權者從來都不會心慈手軟,動輒就是幾百顆人頭落地的大案。   啟程在即,朱楨又讓軍士喚來李有德、張家旗、豆友誼和朱雲飛四人,命他們帶府衛軍一營軍士護衛張仨同去沔陽縣。   說白了,朱楨在為張仨安全著想。這家夥前幾日一個心血來潮的詐傷,可把廖權得罪的太狠了,聽聞廖府大門前,隻需一夜,就被砸了無數的臭雞蛋,更有甚者,還拿糞包隔墻扔入了府,聽說正砸在廖永忠肩頭,廖老頭連嚇帶氣險些沒歸了西天。   朱楨讓一營府衛軍與張仨同去,防的就是廖家暗地裡報復。   李有德等四人能與張仨一同前往沔陽縣賑災,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一來四人到沔陽縣公乾,遊山玩水本就是大大的優差,二來是隨張仨一同前往,張仨本就是王爺朱楨麵前的大紅人,更重要的是他極講義氣,出手更是大方,這一趟下來估摸著僅僅就是賞錢,也能遠遠超過平日餉銀。   朱楨負手登上了象輅車回城了,臨走告訴張仨,他已經親筆寫了文書知會沔陽縣縣令文萬友,說明張仨回鄉葬父和賑災一事,賑災一事調給羅縣令安排就好。   張仨滿口答應,送走朱楨後,與李有德四人勾肩搭背一陣嘻嘻哈哈,分別上馬啟程。他還是騎的那匹神駿的白馬,今日又特地穿了一身儒衫,再戴上四方平定巾,自認絕對風度翩翩。   直到李有德小心提醒他是“有傷在身”之人,他這才想起來,趕緊鉆進隨行的豪華馬車,吩咐下人離城二十裡後叫他。   這輛馬車裡還載著張定邊的骨灰瓷罐,張仨先向瓷罐秋安點燃了三炷香,抖了抖一身儒衫笑道:“義父,你一生是個大老粗,看我這一身書生行頭,待會再騎上大白馬,是何等的英俊瀟灑呀,咱爺倆合起來也算是文武奇才,嘿嘿!”   糧車沉重,行駛緩慢,出武昌府西去半晌才進入山林,漫山遍野的繁鏤花、杜鵑花、夾竹桃花開成一片花海。張仨眼見車隊入山,跳出馬車趕緊讓人去牽來白馬。   不多時,白馬被牽來,牽馬的人卻是陳虎,陳虎也是愛馬之人,對神駿的白馬贊不絕口。張仨一躍上馬,口中大呼小叫奔跑起來,哪裡又像個身著儒衫的讀書人?   當日車隊行駛五十裡,就在一處風景絕佳的山林下安營駐紮下來,沒辦法,糧車過於沉重,牲口也得歇一歇,眾人也順帶著在附近遊山玩水一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這樣走了三天,這一日天色漸晚,車隊在一處山坳紮下營帳,吃罷晚飯張仨閑來無事四處溜達溜達,卻碰上了正在烤山雞的肖溜子夫婦。   肖溜子夫婦正在烤斑鳩,火堆旁,七八隻斑鳩被串在木棍上烤得外焦裡嫩。   肖溜子隨手遞過來一隻烤斑鳩,張仨嘗了一口味道著實不錯,一問才知,原來是花丹宮一邊趕車一邊用彈弓沿路打下的斑鳩。   張仨早就聽說花丹宮彈弓了得,當下想要借彈弓一觀,花丹宮取出巴掌大的一把彈弓,隻見那彈弓以鐵匠木製成弓餅,粗大的牛筋製成弓筋,賣相極好。   張仨對彈弓愛不釋手,當下撿起地上石子打了幾發,隻覺弓筋極緊,他使出吃奶的勁也隻能拉開一半,隻得訕笑著還給花丹宮。   肖溜子一身車把式打扮,低聲對張仨說道:“姑爺莫怪,肖莊主派我二人前來趕車,一來我夫婦會些拳腳能一路保護大人,二來肖莊主說,姑爺回鄉後或有一封信讓我們帶回肖家莊。”   張仨點點頭,心知明教對陳友諒的藏銀看得極重,隻能敷衍兩句就接著溜達去了。一路上碰到陳家班諸人,人人都深感他的大恩對他躬身行禮,讓他不由得感嘆當官兒真有麵子。   他溜達到一處帳篷外,卻見帳中燈火通明吆五喝六,銅錢叮叮當當作響。他走到帳篷前,掀起一條縫隙向內看去,隻見帳篷當中放著一張大桌,李有德等四名侍衛麵前堆滿銀子,個個眉飛色舞大呼小叫地在賭錢。   張仨挑簾而進,笑道:“呦,真不夠意思,有樂子也不叫上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