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道路收窄,行進者不止會感到自己在深入群山,更會感到在深入乾旱。
在旅程起始,近托比德河流域,也就是那條僅有的濁黃河流,尚能見到零星分布的矮小樹點綴山體,然而在一周前他們就沒再能看見過高過頭頂的樹木。
到旅程的末尾,至少是克拉夫特和威廉所認為的尾聲,草木生長已經緩慢到了無法啃食一條罕有行人的道路,在夕陽餘暉下都能認清路麵。
威廉急不可耐地選擇清晨出發,但他們仍然被拖到了日落西沉的時間。
道路上頻繁出現的巖石屢屢攔住去路,險些崩斷輪軸後,彼得就再也不敢挑戰山路急轉的車技,每次都老實停車,招呼男性乘客合力把路障推走。
看得出它們並非人為設置的障礙,同樣的石塊在兩側山坡上多有散布,大約是從高處滾落。
克拉夫特起先以為是缺乏植物根係的固土功用,以致石塊鬆動,隨後卻在行程中發現有所出入。這些石塊在山上的分布大不均衡,部分路段很是密集,在山穀裡累疊成堆,而走出一段後又見不著幾塊。
不知是否是巧合,朝上望去,角度湊巧的話,大都能發現高坡上草木掩映中的圓形黑色暗區,與淩亂碎石區相對應。
這段乘車與苦力活交替的行程,在傍晚遇到了他們無法解決的困難。幾塊巨石卡在路麵上,沒有徹底阻斷道路,卻斷絕了馬車通過的可能。
村落的居民似乎沒有畜力運輸的需求,或是沒想過與外界聯係,竟放任它們原地橫躺,對唯一的進出道路不聞不問。
眼看著太陽已塊壓到對麵山脊,折返肯定來不及,往前不知路途遠近,卡在了半山窄道上。
“我們沒法這麼下去,彼得,把馬解開,下車繞過去走。”船長不能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威廉率先背起包裹跳下馬車,決定徒步走完剩下路程,“車丟這吧,就算我買了。”
經費預算還綽綽有餘,最大的成本實際上是時間成本,把本應該用來運貨的時間挪作它用,水手的報酬也得照發,這輛破馬車添不上個零頭。
相比損失點錢,他更不想走夜路,乃至在野外過夜。
“坐穩,實在不行就抱著馬脖子,我會在前麵牽著。”考慮到伊馮不一定能跟上,她得到了特殊優待,被克拉夫特扶到馬上,由庫普牽著。
這匹馬一路來都表現得挺溫順,但一側的陡坡讓他感覺不太放心,“如果真被甩下來了,就抱頭呼救,明白嗎?”
伊馮乖巧點頭。
隊伍從巨石間隙穿過,手掌撐著巖麵,顆粒手感刮擦掌紋,斷口大部平直,撫過一個陡直折角後來到另一邊。
地上倒伏了幾株被連根帶起的灌木,被拔起似乎有些日子了,從葉片到帶土的乾癟根部,都被連日暴曬抽走了水分。
克拉夫特環顧四周,沒找到它們的來處,也想不出什麼理由讓人或動物拔出灌木棄置此處,“威廉,你有以前遇到過相似的情況麼?”
“什麼?那肯定的,如果有必要,我能拋掉船上大半的貨,就為了保證在風暴追上前進港。”威廉邊往外掏火把邊回答道。為了減輕負重,他們隻帶了小支火把,分攤到每個人手裡也就一兩支。萬一真要走夜路還得輪流使用。
“不,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這種地形,洞、落石之類的。”克拉夫特撚了把手裡帶灰土的葉片,還保留著少許韌性,不那麼順利地被搓成碎屑,“還有這些植物,這裡會有什麼喜歡把植物拔起來的動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