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異教沒把屍體帶走?”極具標誌性的圓環符號,但沒有雙翼,顯然是異教成員留下的屍體。
按馬丁的說法,等他們發現不對勁再找到現場至少過了一夜,就算對方再怎麼遲鈍,也沒道理留下暴露身份的屍體在原地。
這裡可是王國核心領土,貴族和教會力量最強的地方,誰會希望把自己翻到明麵上跟他們對著乾?要真有這個能力,它就不該叫異教,應該自立門戶更名新教了。
“迭戈沒給他們這個機會,這是他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馬丁看著箱子裡的屍體,確切地說是屍體胸口的劍傷,“這是他們中最重要的一個,在一片背向的懦夫屍體裡,迭戈是唯一一個把劍朝著他的。”
“我想知道為什麼,一個身上沒有武器的人能嚇退手持武器的士兵,而我的朋友又為什麼非要殺他不可。”
他半跪下來,因覆甲而不太靈活的手有意地避開傷口,拉扯被紅黑色浸透乾結的布料,試了幾次才把屍體胸口的衣服撕開,讓那個傷口更清晰地顯露出來,“所以我發現了這個。雖然我沒在醫學院裡學習過,但也知道這不太對勁。”
克拉夫特在他身邊蹲下,掏出口罩和手套,看向那個致命傷口。
從外麵看來,創傷的入口不算大,是個邊緣規則、約一指長的橫向口子,與肋骨平行,開在左胸近胸骨處第四肋間,不出意外的話是字麵意思上的傷心了,出血量很大。
想必當時場麵會很誇張,大量血液從還在收縮的心臟中泵出,血容量斷崖式下跌,這些獲得自由的液體從傷口噴出,或在心包腔、胸腔內積蓄,在幾秒鐘內他就失去了意識。
這不足為奇,值得注意的是傷口上的白色物質。它們並不算多,隻是作為一片紅黑中特別的異色引起了注意,第一眼時覺得它們應該是搬運過程中不慎沾上的塵垢,但又很難想到什麼東西是這樣的輕薄絲霧狀。
類似無人知曉角落裡蜘蛛結網的絲線,但更稠密朦朧,在不規則中帶著莫名的規律,如某種植物在土地上隨意地生長。
而這種交織的白色絲狀物剛好以傷口為中心存在,由密到疏,形態上不符合外界粘上的樣子,反倒是更像……從內向外?
克拉夫特按住棺木邊沿,靠近觀察那些古怪的絲縷,它們確實不是浮於表層,而是深紮入傷口的切麵內,依附著胸壁組織成型,多處綿細到以薄紗狀掛在附著物上。
這些古怪的東西如同有實體的煙霧在傷口裡彌漫,攔住了看向絲網後的視線。
“你們發現他的時候劍還插在傷口裡?”克拉夫特想上手分開傷口,但又舍不得手套,隻好折斷一根草莖,放在絲網外圍緩緩旋轉,白色的絲縷和看起來質感一樣脆弱,又具有一定的粘性,很容易地被卷起。
劍刃的拔出能輕易把這種輕柔結構攪碎,這是在被收拾完裝箱後才出現的。
“把劍抽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沾在劍身上,裡麵一定有更多。”馬丁厭惡地甩手,抖掉看不見的排斥和不適感,他總覺得有什麼會在接觸中像蟲豸爬上身體,鉆入盔甲縫隙。
“它在生長。”
“是的,在我們把他丟進箱子時,我記得還沒有這麼多。”即便對一個見慣生死的人來說,這種情況也太過可怕了,這像是把人體作為土壤的植物,馬丁無法想象有活的東西在體內生根發芽是什麼感受。
“您見過這種東西嗎?什麼病,或者詛咒之類的?”
“好像沒有。”克拉夫特搖擺不定地答到。
【有】
某個聲音在心中給出了相反的答案,它沒有來處,也無法被意識捉住,和其它從信息堆裡組合碰撞出的靈感一樣,一閃即逝,無從追尋因果。
“那其他人呢?”
“都死了,包括那些異教徒,身上沒有半點致命傷,在其它的箱子裡。”馬丁起身走到其它箱子前依次撬開蓋子,展示裡麵像沉睡般的屍體,臉上還凝固著一致的祈盼與痛苦不適並存的矛盾神情。
他放低了聲音,與克拉夫特並肩小聲道:“隻有這些異教徒我能處置。無意冒犯,我經常聽說醫學院裡有查看死者身體內部的方法?”
“其他人呢?我是說跟著迭戈一起去的。”對馬丁的明示,克拉夫特沒有否認,“都是一樣?”
“都一樣,可恥的死亡,背向敵人,可惜沒逃出多遠,死得毫無價值。”能聽出鄙夷和對臨陣脫逃者的嘲諷,這兩種意向被刻意地加強,來掩飾暗藏其下的隱晦恐懼。
他能隱約地意識到迭戈遭遇了能擊潰整支隊伍士氣的東西,視常識上的防護如無物,縱使渾身盔甲也無法讓他在這個已經死去良久的軀殼麵前感到安全,畢竟裡麵還有“一部分”活著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