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巴羅掀開麵甲,咳嗽著退出房間,“沒什麼,你們自己看吧。如果都是這樣的話,我猜我們在這沒啥體力活要乾了。”
一具長滿鮮艷蘑菇的端坐位“花架”倒在塵埃裡,攢簇如冠的光滑菌團上沾滿塵土,肩膀嵌著一把準頭很不錯的飛斧。
“看來你的人挺擅長這個?”馬丁放下長劍,長舒一口氣,他差點以為室內真有什麼套路全新的陷阱,而新東西常常意味著要有試錯代價。
飛塵沉澱下來,那位丟出飛斧的扈從認真地在屋裡查看著不大空間裡的剩下部分,掩飾自己緊張出手的尷尬。
“快一步總比慢一步好,不過這把斧子就別再用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馬丁阻止了他去再利用那柄大半沒入菇叢的斧子,“你叫什麼名字?”
“布萊特,布萊特·瑞,巴羅騎士的扈從。”
“很好,布萊特,今天伱負責守夜。希望夜風能讓你更冷靜點,東西脫手後可不分敵友。”
虛驚一場,不是什麼大事。考慮到對方是巴羅的人,還有個姓氏,馬丁不打算深究對方一時失誤,隻象征性地責令守夜反省,“再開幾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別落單。”
“教授,您在看什麼?”
“沒什麼。”克拉夫特搖頭道,從那具坐姿屍體上挪開視線。它的姿勢很有些特別,不是正常靠坐,而是反坐著,雙手趴在椅子背上,像溺水窒息揚起頭,一捧指爪狀菌柄的黃色菌菇從空洞的眼眶和口腔中長出,托起麵具似的層疊傘蓋。
因為真菌的生長融合,它完全和椅子長在了一起,以至於倒下後還保持著這個姿態。
端坐位,常見於心衰和慢性阻塞性肺病病人,在呼吸困難時被迫采取的姿勢,以減輕癥狀。
克拉夫特嘗試著還原場景。那時候它正經歷一次發作,很可能在夜間睡眠中憋醒,想坐一會,通過這個無意間發現的姿勢緩解窒息感。
一般來說,這是對的。
但既然在這看到了它,那就是沒有奏效。某個因素在這時候殺死了它,不是呼吸病或心衰,那應該沒有那麼快、還保留著這個姿勢。來不及改變姿態前,把他定格在了窒息中。
“真可怕,我們去看看其它的。”倒說不出安息之類的話,肯定是死得不那麼安寧了。克拉夫特環顧屋中,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掛在墻上的圓環,沒有雙翼。
一間間屋舍被打開,裡麵是姿態各異的真菌生長基,它們生前的穿著已經消失不見,死後卻都披上了超出人類審美的斑斕外觀,使目睹他們的人在每一具軀殼上都能找到各異的不知可怖還是驚艷的體驗。
詭麗的體驗沖擊著活人的意識,甚至恐懼與驚嘆的邊界,使人在某些時候忽略了它們的本質,恍如走進了一場前所未見的盛大慶典,賓客皆身著羅綺,款式大膽新穎。
也有不少門戶敞開,主人不知所蹤,克拉夫特從巷道間穿過低矮村舍,在直通中心教堂正門的主道上找到了它們。
一條華麗的道路。
先抵達的巴羅和扈從們呆愣在令人目眩的色彩中,宛若玫瑰花窗的彩色玻璃豐富上十倍百倍,擊碎作大小破片融化在地上,又如礦石染料繪製填色的經文從土壤裡長出,繪至懸掛正圓符號的教堂石階前。
那些斑斕的人形已經化入旺盛的真菌集群中,分不出是信徒向道路盡頭朝聖,還是結伴前往盛宴。冕狀開放的沉厚菌褶在高處生長,形如有溝回的花冠。
對被震驚的人而言,已非單純的惡心和驚恐所能描述,更恐懼於自己沒有感到這一幕令人作嘔,仿佛這就是理所應當的自然循環,某種可崇拜力量的具現化降臨。
“主啊……”巴羅的劍垂落身側,這位勇敢到有時顯得魯莽的騎士第一次向後退卻。
見過解剖現場的馬丁表現還好些,隻是不可置信地愣住了一會,從驚詫中恢復。
“您說的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教授,沾上這些東西的人遲早吞下自己種的苦果。”他退回巷道,蹭掉鞋子上的菌菇碎末,“既然他們已經自食其果,我們也不該繼續呆在這。”
退卻之意溢於言表。
能理解這樣的想法,場麵對正常人而言過於刺激,實際上到這時還沒有失去秩序確實算得上是精銳之師。
“可是……”克拉夫特看了眼教堂。圓環標記固定在似乎是故意保留裂痕的墻麵上,那無疑是異教徒村落的核心,說不定裡麵能找到什麼有用線索來解開疑惑。
然而這實在不是時候,連巴羅和馬丁都心神動搖,其他人恐怕情緒崩潰在即,現在堅持進入多半要出事。
“先退遠紮營吧,順便收集些木柴。”天色漸晚,克拉夫特不覺得這時孤身深入會是個好主意,“如果實在沒有辦法,我們就把這燒乾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