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類的生理結構,便決定了無法在近距離目視此物,那種光芒隔著眼皮也能造成視網膜的刺痛,頑固地鉆過眼瞼縫隙,企圖將玻璃體液化為同樣白色粘稠的酸性流動之物。
但它又沒有熱量,被照耀的皮膚隻能感到被水生軟體生物觸摸般的冰涼,帶著某種未知機製的、令人不自覺沉醉其中的力量。
得以接近目標的腕足一同揚起,從本體上鬆解開,這個動作本身便在它周圍製造出一層色彩詭變的薄霧,會被物象投影不清的眼睛看作聖座上的華服天使,向信徒張開百臂千指的懷抱。
而那種灼傷黏膜的粉末,正如烈焰揮灑,燙紅無數的細毫針尖,戳刺在每一個神經元上。
接近它會將凡人的視覺、嗅覺與觸覺淹沒在不可理喻的刺激中,耳邊回響真菌縫隙間傳來的疊唱。
“所以說每個直麵它的人可能此生無法欣賞合唱了。”克拉夫特閉上雙目,暫時屏住呼吸,在精神器官中觀察這個不適合被凡人感官接觸的東西。
以精神感受範圍,尚不能一覽它的全貌,仍有迤邐拖長的腕足在後方延伸至不可見的遠處,行跡上竟冒生出星散菌芽。毀滅所遇到一切的同時,傳播培植著新的真菌群落。
往旁邊側移一步,躲過拍下的腕足,更多的肢體像海葵捕食圍攏而來,其中分布著牽線操控的菌靈、鼓脹醞釀準備吐息的氣腔。
他已經不再將注意放在那些東西身上,轉而投入自身,觸發一項相當危險的行為。
鑲嵌於左臂肌骨間的石質被激發,如既往掌握在手那樣活躍起來,在破碎後它們在感官中表現的振動幅度反而更勝以往。
向現世層麵的推動由精神撥動增幅,迅速地增強,出現了一直以來熟悉的層麵穿越趨勢。
如果要實現一次成功的穿越,現在正確的選擇應該是主動控製速度,保持在意識能掌控的範圍內,就像在滿是碎石的下坡上騎自行車,需要時不時捏住剎車,防止被崩飛。
然後在短則十幾秒、長則二十秒到半分鐘的過程中,身體就可以比較平緩地過渡至另一個層麵。
目前要完成這個進程是不可能的。侵占了蠕行生物軀殼、從而具有一部分同樣能力的菌靈們顯然也能感受到這點,不用十幾秒,下一刻數不清的腕足就能捕獲麵前的獵物。
雖然以它們的簡單思維,這個小東西的表現屬於不可理解的狀況,也不妨礙融入這具軀殼,成為一部分。甚至它們不會去計算驅動如此巨大的身體追逐體積不及最小腕足的獵物是否入不敷出。
但克拉夫特需要的也不是向現世逃逸。他沒有選擇控製速度,而是在兩個世界貼近的趨勢上推了一把,讓反向墜落的速度愈發快速,接近控製能力極限。
兩個世界在迅速地接近,以致感官內的信息發生微妙的錯亂,部分空間時而是腕足卷曲、菌類繁盛的黯淡之域,時而又顯示為空蕩落塵的舊屋。
這是穿梭即將失控的征兆,那些菌靈也隱約察覺了周遭環境的變化,對著即將到手的獵物踟躕不定。
精神器官在臨界線上最後添了一把力,感官中的一切徹底失去了控製,迅速地拉近、重疊,以某種超越傳統空間概念的方式“撞擊”在一起。
那是不可桎梏的變化,以引發點為中心,在幾近於無的時間內擴散至精神器官的整個感應範圍。克拉夫特感到身處風暴的最強處,手臂中的嵌入體歡呼雀躍地嗡鳴,像劍刃交擊、敲響音叉那樣傳導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