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夢,你這剛好點,要不然咱們改天再說吧?”李渡舟輕聲問到。 “別在這賣關子了,趕緊說吧。”穀梁問夢把勺子放回到湯碗裡,掙紮著坐直身體,想要靠在床頭上。李渡舟趕緊上去扶了一下。 “好吧。問夢,我一直都記得你高中時候跟我說的那些話。你和我說,如果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和你當麵說,而且還要保證是在絕對安全的環境下。手機互相發消息隻能聊那些不重要的事情,對嗎?” 穀梁問夢點了點頭:“對。但這些話也不是我說的,是我爸爸囑咐媽媽,媽媽又囑咐給我們倆的,我隻是把它轉述給了你。” “我現在大概能體會到穀梁叔的高瞻遠矚了。問夢,在我來的前些天,我發現我媽在深更半夜偷偷地寫審查材料,而且聯合政府也提出來要幫我們家把房子和車子都翻修一下,說是為了體恤老員工,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明白。聯合政府又要重啟對你們家的監視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無非就是因為我爸去世了唄。以前他在的時候,聯合政府就隻是委派防衛署,每年來我們家例行檢查走個過場。現在我爸不在了,沒人保著我們家了唄。”李渡舟沒好氣地說道:“防衛署的人全是白眼狼,偽君子。他們怎麼不敢在我爸還活著的時候來調查呢?” “恐怕這不是主要原因。”穀梁問夢沉聲回應到:“李叔叔是防衛署偵察科的科長這沒錯,但一個科長不足以左右聯合政府的想法。前些日子出了一件事,你應該是沒有聽說,我猜測聯合政府重啟對你們家的調查可能和這件事有關。” “什麼事情?”李渡舟疑惑地問到。 “MPS有可能正在失效。”穀梁問夢感到喉嚨還是有些乾,便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水杯,卻發現杯裡已經空了。李渡舟急忙去廚房把水壺拿了過來,續上了一杯水,遞給了穀梁問夢。 “什麼叫正在失效?” 穀梁問夢淺淺地洇了一口,又繼續說到:“這件事我也是偶爾得知。有一天我去給阿克萊叔叔送材料,阿克萊叔叔沒在,我就在辦公室等了他一會兒。當時他的電腦上有一份聯合政府的內部通告,我偷偷看了一下,大概內容是說,二號行星北部荒原的極端環境生存基地最近幾個月發回來的科研報告質量明顯下降。聯合政府的人去這個基地考察了一下,發現其中大多數人連生物學最基本的問題都無法回答,隻是在隻言片語之間夾雜著一些生物學的名詞,表述邏輯也相當混亂。基地負責人猜測,MPS給這些人編寫的知識正在不斷流失,而且發現這些人也正在逐漸失去理智。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不出兩年,極端環境生存基地裡的人都會變成一無所知的癡呆。” “這麼嚴重?為什麼我媽不知道這個消息?”李渡舟驚詫地說道。 穀梁問夢輕輕地搖了一下頭:“我不認為李阿姨不知道這個消息,她可能隻是不想牽連到你而已。就像我爸爸一樣,除了一些囑咐之外,他也沒和我們說過什麼政府內部的事情。對我們來說,不知道就是最大的保護。如果他們那一代人身上真的背負著什麼重要信息,那讓這些信息在他們那裡斷掉,對我們是有好處的。這樣聯合政府就會放下對我們的戒心,我們也能夠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在政府裡生活下去。說些不好聽的,比如你,李阿姨父親被聯合政府定義為叛逃,但如果你還能在聯合政府內部繼續任職,就可以打消許多人的顧慮,穩定政府內部。又比如我和問心,我們兩個是聯合政府宣傳的,人類英雄穀梁玉衡的女兒,所以我們兩個一定不會有什麼事。保護好下一代的人,我覺得這就是李阿姨和我爸爸的良苦用心。” “那也不能因為我們的安全讓他們去背負啊!那我們不就成了累贅了嗎!”李渡舟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碗裡的湯都灑出來了一些。 穀梁問夢輕聲安慰到:“你別生氣。我覺得現在時間還是有的,如果想保護李阿姨,我們就得找到一個合適的辦法。當年李爺爺帶著幾乎所有MPS的資料到了能源基地,但後來聯合政府搜查的時候卻什麼都沒有發現。他們一定會認為李阿姨的手上留有備份什麼的,尤其現在MPS有失效的跡象,所以才會重啟調查。但是這些資料我們不確定是不是還在,也不知道去哪裡找。就算真的有,我們也不能交給聯合政府。那時候聯合政府說不好就會仿照我爸爸的例子,也給李阿姨製造一個病故的假象,而且你也沒法幸免遇難。所以如果想保全李阿姨的話,有些事我們還要從長計議。” “好,問夢,我聽你的。我還有另外件事想和你說。” “嗯?” “阿克萊叔叔,接受過MPS的‘治療’,這件事你聽說過嗎?” “沒有。”穀梁問夢的表情嚴肅了起來:“什麼樣的治療,能和我說說嗎?” 李渡舟扶著額,搖了搖頭說到:“我也不知道。我媽隻和我說可能是記憶清除一類的東西。阿克萊叔叔大概是當時跟著我姥爺來到能源基地的那批人裡麵,唯一活著回去的。回去之後,聯合政府就用MPS給他做了治療,再之後我媽試探過他,他似乎對以前的事情不記得了。問夢,穀梁叔應該是老一輩裡麵接觸MPS最多的人了,關於‘治療’,你知道些什麼嗎?” 穀梁問夢垂下眼睛,輕輕說道:“我也不知道。我爸爸基本不跟媽媽和我們說關於MPS的事情。按照聯合政府的說法,李爺爺走後,是我爸爸帶隊接手了MPS,把它改造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除了知識編寫,還能對非腦損傷類的疾病進行‘快速而安全’的治療。但是這個具體的治療過程我不了解,隻知道在過去幾年裡麵MPS確實有過治愈抑鬱癥和精神類疾病的先例。除了阿克萊叔叔接受‘治療’的事情,李阿姨還和你說別的什麼了?” “剩下就沒什麼了。就是我媽非常堅定地和我說,讓我可以相信阿克萊叔叔,他永遠是我的後盾。但是我就害怕這個治療會不會是某種思維重寫啊,讓阿克萊叔叔變成聯合政府的傀儡,明麵上是對咱們好,暗地裡給聯合政府當眼線監視咱們。還有,我現在突然害怕我媽也接受過這種治療。她在明知道阿克萊叔叔有過這種經歷的情況下還這麼信任他,我覺得不太正常。” “李阿姨應該是沒有接受過阿克萊叔叔的這種治療,這一點我覺得是可以肯定的。”穀梁問夢沉思了片刻,回應道:“如果李阿姨真的牽扯到什麼不能說的秘密,那聯合政府大可以軟禁她或者讓她離開,不可能讓她和李叔叔結婚,更不可能允許你的存在。你現在還活著,就證明了李阿姨一定沒有接受過所謂的治療。至於阿克萊叔叔是不是像你猜的那樣,我沒辦法確定。但李阿姨還願意相信阿克萊叔叔,就證明她一定是知道一些內情的,隻是不願意告訴你。不論如何,如果你已經有了懷疑,卻不去驗證一下的話,那這種懷疑遲早會成長為巨大的陰影,也有可能成為你抱憾終身的誤會。” “那有什麼驗證的辦法嗎?自從我媽跟我說了這件事,我就一直提心吊膽的。說實話,我現在都有些害怕阿克萊叔叔。”李渡舟擔心地回應道。 “辦法我倒是有一個,但是非常冒險,而且成功率很低。”穀梁問夢又想了一想:“如果阿克萊叔叔真的在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那他一定會定期和聯合政府匯報關於咱們的情況。作為基地主管,他和聯合政府匯報的時候肯定會有一條專用的加密通道。你可以辦法黑到這條通道裡麵,這樣不管是郵件、電話還是視頻,咱們都能第一時間截獲,也就能判斷MPS所謂的‘治療’到底是什麼情況。但不管怎樣,你現在對阿克萊叔叔還是要一如既往,隻要做到心裡有數就可以了。” 李渡舟沉重地嘆了口氣:“我剛來到這裡,什麼東西都不熟悉,想要黑到政府內部的加密通信頻道,確實希望渺茫啊。再說這種方法暴露的可能性也不小,要真被聯合政府拿到了把柄,那我最起碼也要被關起來了。” 穀梁問夢勾起嘴角,泛起一絲甜甜的笑意:“別著急呀。我也隻是一條建議而已,也沒讓你現在就去做。等等看看,先做好本職工作,機會總會有的。” “最後一件事,問夢。”李渡舟的表情再一次嚴肅了起來:“我上周過生日的時候,我媽送了我一份生日禮物。” “什麼樣的禮物?”穀梁問夢微蹙輕眉,小心地問到。 李渡舟沉聲說到:“應該是我姥爺留下來的。一個記憶單元,和一份MPS的研發計劃書。” “MPS計劃書···”穀梁問夢忽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栽倒在床上。 “問夢,問夢,你怎麼了,是不是心臟又疼了?我去給你拿藥。”李渡舟焦急地說到,站起身來就要去找藥。 “不,我沒事。”穀梁問夢的手支在床上,保持著自己不要倒下去:“舟,這份禮物真的太貴重了,李阿姨肯定不希望別人知道這件事,你不應該和我說的。” “問夢,我相信你。”李渡舟扶著穀梁問夢,溫柔地說到:“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穀梁叔是病死的,也想探尋穀梁叔有關的真相。而穀梁叔和我姥爺又都和MPS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現在我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了我,我認為有必要讓你知道這件事。就當是為了我的私心,為了把你也綁到我都賊船上,我一定會告訴你。這份計劃書我還沒來得及看,我希望在打開這份計劃書的時候,你能在我的身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們一起去探尋那個真相,好嗎?” “舟···”穀梁問夢突然紅了眼睛,眼淚順著臉頰奔湧而下。李渡舟則坐在了床邊,輕輕抱住了穀梁問夢:“別哭了,沒事的。問夢,我們一直都是站在一起的,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工作,現在還要一起尋找答案。你一直都比我聰明,比我謹慎,我真的很需要你,在餘下生命裡的我都很需要你。現在我拿到了鑰匙,我們就一起去一道一道打開那些鎖上的門。為了你,也為穀梁叔,找一條不同的路,找一個更好的結局,好嗎?” 李渡舟能感覺到,穀梁問夢用力地點了點頭,於是他便接著說到:“你現在剛休息好,情緒還是別有太大的波動,平復一下心情,一會兒問心也要回來了,讓她看見你這個樣子不好。” 穀梁問夢再一次的點了點頭,回應到:“今天的事情,咱們倆不要對問心說。” “我知道,我知道。”李渡舟拍著穀梁問夢的後背,輕聲安慰到:“你說得對,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做完的,我們從長計議。醒了這麼久也餓了吧,這飯都涼了,我再給你熱一下吧。” “不,舟,我們就這樣再待一會兒吧,再待一會兒就好。” “好,好。”李渡舟就這樣抱著穀梁問夢,回憶起了在高中時的日子。那時候他們也和現在一樣,背著家裡,背著同學,交換著少年之間朦朧的情感。他又忽然意識到,其實問夢也不過是個才十七歲的少女,隻是她平時的風度總是讓自己忘了她的年紀。 謹慎外表下的她,也有著不願言說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