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查碑先生。” 查碑抬起頭,站在麵前的男人穿著白大褂,灰白色的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向腦後。“我叫曾雍銘,你可以叫我曾教授。我來教你一些知識,你會在之後的實戰測試中用上它們。”聽聲音他應該至少也有四五十歲了,可是充滿了書生氣的臉上卻連一條皺紋也沒有。 查碑看了一眼身後的巫慧音。女人依舊穿著那件看上去就很熱的防化服,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其實也有可能是別人,因為巫慧音從來都沒有露過臉,不過,在查碑被授予一級自由度、幾乎沒有工作人員再穿著防化服的現在,依舊如此執著於以這種形式出場的人,恐怕也就隻有她了。我可沒聽說過實戰測試之前還要上課,他思考了一下,終究沒有把話說出口。 曾雍銘擺擺手,站在門口的兩名警衛點點頭,轉眼便消失在了門後。鐵門被緩緩拉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回蕩在偌大的房間內。與鐵門一同被關上的,還有天花板上的舞臺燈。查碑看著這一切,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啪一聲輕響,投影儀的光從他們身後照射出來,打在了房間的金屬墻上。照片似乎是從天花板向下拍出來的,一個扭曲的人體出現在了三人麵前,腦袋、脖子、左腹部、左腿和右臂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粗壯的帶刺藤蔓,像血管一樣交纏在一起,又細分出許多微小的莖稈,模擬出手指、肌肉等缺失的部位。“脖子”的最上方,是一株怒放的花朵,無數紫邊白心的花瓣襯托著黃色的蕊心。 曾雍銘的聲音從畫麵的右下方傳來,“查碑先生,你覺得這是什麼?”他早已化作一團模糊的黑影。 查碑盯墻壁:“屍體。” “屍體...很有意思,你的回答假設了照片中的人已經失去了生命。你為何這麼說?” “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被‘汙染’過的人還能這麼躺著讓人拍照的。”說到這裡,他自己都笑了。 黑影點了點頭。“確實,經過‘汙染’轉化過後的人,基本上都失去了基本的理智,變得極其富有攻擊性。沒錯,這是一具屍體,我們稱這種人為‘汙染者’,盡管西方的一些學者更傾向於用一些比較中性的詞匯稱呼它們,但是...不好意思,我偏題了。”頓了頓,他接下去說,“而你應該也知道,以任何方式攝入過‘汙染者’體液的人,也會在二十四小時到七十二小時之間被轉化,幾乎沒有例外。” 查碑跟著點了點頭。他的眼前浮現出十年前夏令營帶隊老師那張殘缺不全的臉,和他脖子缺口上那些聳動的藤條。他眨眨眼,老師便消失不見了。 “除此之外,‘汙染’傳播的方式還有一種,那就是花粉傳播。而這,就要牽扯到‘汙染’作用於生物身上之後形成的另一種表達形式了...” 墻上的扭曲人體不見了,幻燈片被切換到了下一張。這次是仰角鏡頭,畫麵的中心是一團物體,因為重力而呈現出三角形的形狀,處於一片類似於建築工地的地方。根據一旁的居民樓的大小,物體應該至少有六層樓那麼高。 物體的構成極為復雜,似乎是將一大群人都扔進了榨汁機,充分攪拌均勻之後用植物編成的網兜串了起來。細看的話,可以看見無數向各個方向伸出的手、穿著絲襪或者牛仔褲的腿、隆起的肚皮、十八塊腹肌、下體、暴露在外的脊椎骨、滴著血水的肉塊。這一切都以一種奇怪的平衡感互相支撐著,樹枝、枝椏、根莖從期間的空隙之中穿插、交匯。一個已經風化了的頭蓋骨蓋在物體的最上方,空洞的眼窩無神地瞪著他們。 “這樣的物體,我們稱之為‘汙染樹’。就是它們分泌的粉色物質覆蓋了海洋和大地,造成了後者的永久性汙染。”曾雍銘微微抬起頭,金絲邊眼鏡後的灰色雙眸瞇了起來。“像這樣大小的‘汙染樹’,在被汙染的地方還有許多許多。據說,曾經高度有超過一百米的‘汙染樹’被目擊。” 查碑舉起手,“我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請說。” “你說被目擊,被誰目擊?”有關“汙染”的新聞,一開始還能在社交媒體和電視上看見,可是由於現場畫麵過於慘烈,人們之間形成了一種默契,不再談論此事,僅僅是在報紙的一角加上一小塊豆腐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簡要提及已經“不宜居住”的地方。久而久之,幸存下來的人們對“汙染”的真正樣子早已模糊。更何況,在爆發後的五六年左右,“汙染”的傳播速度至少有過一次暴增,有許多人甚至來不及打開房門,就已經被那粉紅色的、類似於薄紗一樣的煙霧所籠罩,再也沒能逃出來。 曾雍銘的嘴角向上歪了一下,“你的觀察力很敏銳。” 我不想聽恭維的話,查碑心想。 “那棵高度超過一百米的‘汙染樹’,正好就位於天乾市的郊區。我想想...那個時候,汙染應該已經徹底吞沒了天乾市,已經向周邊蔓延了。”他摸了一下下巴。 冷不防聽到這個地名,查碑的心抖了一下。那一瞬間,有關於窟雯,還有生活在那裡十二年的回憶一並湧了出來。“你,你說,‘汙染’爆發的時候,你就在那裡,在天乾?” 曾雍銘點點頭:“我是‘汙染’爆發之後第一批進入現場考察的調查組成員之一。”稍微停頓了一下,他看向巫慧音,她穿著防化服的身體已經融入周邊的陰影中:“也是唯一活著逃回來的人。”他的表情淹沒在幻燈片的亮光裡,查碑看不清。 一滴冷汗順著查碑的鬢角落了下來,他身體一顫,強迫自己回到現實中來。“那你挺幸運的...我能問第二個問題了嗎?”若是不快點進入下一個問題,回憶恐怕要將他撕成碎片了。 “請說。” 查碑顫抖的手指著照片,指著那碩大無朋的“樹”的中央:“那個亮閃閃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