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穿著防化服的女人自稱巫翰音。之所以知道是這三個字,是因為她很認真地告訴了他。“巫術的巫,浩瀚的翰。嗯?不對,好像沒有三點水,你知道兩者有什麼區別嗎?...不管了,音樂的音。”她的漢語帶了一點點口音,讓人感覺心裡發癢。查碑想起在希望街的時候,有個站街女的中文也是這個調調。 確認他的名字的時候,她好奇地問他,“查碑?是那個cup的茶杯嗎?”他決定裝作沒有聽見。他不想在全身都被綁著的時候貿然對外界的刺激作出反應,因為可能會暴露不必要的弱點。 “聽得見我說話嗎?”見他沒反應,她朝他揮了揮手,“聽得見的話就‘砸’兩下眼睛。” 他別過視線。防化服裡的女人等了一會兒,便伸過手去,按響了墻上的某個按鈕。下一秒,那種瘋狂的針刺感又一次占領了他。 “我覺得你聽得見。如果再有一次你不配合我,我就把你的氧氣管拔掉,讓你自生自‘咩’...滅?滅。”吃螺絲也絲毫不影響她語氣裡的警告。 他眨眨眼睛,於是她又按了一下按鈕。針刺感消失了,他喘著粗氣,氧氣罩上全是白霧。 “很好,所以你聽得見,而且也應該能‘嗦’話。作為獎勵,你可以‘溫’一個‘溫’題。” “我...我在哪裡?”一塵不染的天花板。從未見過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中。 “你在位於流心島的中央醫院裡。”她的麵孔隱藏在防化服後麵,他看不清。 流心島?幫吳青鵬拉貨時,曾經聽某個幫派的小混混說過,那是位於市北的一座荒島,與富人區隔海相望,剛剛被某個跟聯合政府有密切關係的地產大亨包下來。“等我攢夠了錢,我也要潤到那裡去。”他滿心希望地對查碑說。三天之後,他殘缺不全的遺體在某個街心花園被找到。 他不作聲。流心島距離希望街有差不多一天的車程。 “你問完了,該我了。”她拍了拍手,彷佛問答遊戲理所當然。“對於你睡著之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查碑注意到,她用了“睡著”一詞,而非“失去意識”,或者“被擊暈”,不知是不是因為詞匯量的限製。 腦袋在隱隱作痛。思來想去,他隻是簡要說明了一些關於吳青鵬的事情。如果這個穿著防化服的女人說的是真的,他確實被綁在流心島的話,那麼對於他的犯罪背景,他們也應該有著某種程度上的了解。畢竟,聯合政府的高官們應該不會毫無根據地讓一個希望街難民登島。但是,他還是下意識地隱瞞了窟雯,以及那些異象的事情。一來是解釋起來太麻煩,二來,他自己也不清楚那些究竟算不算“記得”。 女人在手裡的電子設備上麵塗塗改改,時不時點點頭。“很好。”她留下一句意義不明的評價,“到你。你想‘溫’什麼。” “我被怎麼了?”一種隱隱的躁動感撕扯著他。有什麼東西行走於他的皮膚之下。 “太...太廣泛了。”應該是“寬泛”,但是他忍住了糾正她的欲望。但是,問題本身也可以成為答案。“你有一次機會來精簡你的問題。” “我為什麼會被綁著?” “你在接受一種新型的藥物的治療。”女人用手戳了戳電子設備的屏幕。“‘包’護你也‘包’護我。” “治療和被綁著沒有關係。” “那是另一個問題。”查碑有一種沖動,想要一把抓過女人,撕開她的防化服,沖她吼道“誰他媽在跟你玩遊戲?!”然而,鐵鏈冰冷的觸感提醒著他這並不現實。 接下來,對話遊戲又進行了幾回合,基本的“測試”包括是否能活動身體部位,以及一些對於簡單圖案的識別。他感覺自己像是學齡前兒童。礙於可以造成針刺感的按鈕以及鐵鏈的存在,他沒有太多與她周旋的空間,隻有耐心配合。相反,她的回答則十分模棱兩可,對於情況的掌握隻能說毫無幫助。和很多人一樣,自己正在一座“島”上接受“治療”,等到“康復”了便能重獲“自由”。至於“島”是否真的就是流心島,什麼是“治療”,怎麼樣才叫“康復”,“自由”的意義為何,女人要麼含糊其辭,要麼明確拒絕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渾身的精力都已經消耗殆盡,原本還算清晰的天花板也變成了隻有模糊色塊組成的點陣圖。室內的光亮度有了明顯的變化,一切都籠罩在了陰影之中。“看樣子你有點累了。”視野盲區裡的某種儀器發出有規律的鳴響,女人伸出手按了幾下,鳴響聲突兀地斷掉了,隨之而來的是氣體排放的聲音。“那今天就到這兒吧。接下來的一陣子我們會在一起,希望能夠合作愉快,cup‘憲’生。”帶著口音的漢語和黑白色的防化服消失了,伴隨著門被關上的聲音。 他沒能告訴她,別拿這個名字叫他。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天。當陽光照到他身上的白色床單上時,女人穿著防化服準時出現,帶著她的電子設備,向他問好:“cup‘憲’生,你睡得怎麼樣?”聲音中帶著一種冷漠的關心和高高在上的機械感。說不定這也是測試的一環,看看他對於某種循環往復的刺激的反應。他能不反應嗎?他必須反應,也向她問聲好,不然皮肉之苦就會等著他。接著,在查碑看來毫無意義的“接觸測試”就會開始,序列號不斷增加,不過大多數時候隻是對於往日的簡單重復,隻是偶爾插入一些新的項目。 偶爾會有人來房裡打掃衛生,或者幫他換洗衣物。他們穿著一樣的防化服,動作輕柔而帶有強製性,盡量不發出聲音,仿佛他並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某件精美的工藝品,陳列在博物館的防彈玻璃後麵。下體全部被插上了管子,將排泄物導出體外。感覺身體好些後,查碑曾突發奇想,試圖與這些人打趣,換來的隻有針刺感。 在“接觸測試”前的序列號增加到十三的那天早晨,女人如往常一樣出現了。不同的是,這次,她的身後跟著一群和她一樣穿著防化服的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cup‘憲’生,恭喜你,第一階段結束了。”沒什麼好恭喜的,你上一次恭喜我,我被折磨到現在。 被抱起來的時候,他發現這些防化服裡麵的都是些魁梧的男人,就像在希望街被抓住的那天,圍在他身邊的壯漢們一樣。“接下來,你將被‘雞’予等級一的自由度。同時,我們將進入實戰測試。”實戰測試?他的腦海裡呈現出一堆漢字的排列組合,試圖規避那個最有可能的結果。實戰?和什麼實戰?看來,女人果然騙了他。“康復”和“自由”都隻是冠冕堂皇的說辭罷了,甚至這個外國人自己也不理解這些詞的意思。 有硬物墜落到地麵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他反應過來,那些是鐵鏈被解開的聲音。“從現在開始,你可以在醫院內自由活‘懂’,但是隻限於這張卡能帶你去的地方。”她遞給他一張硬質的小卡片,背景是綠色的,上麵畫著一個似曾相識的圖案,他想要描述,卻又描述不出來。一小塊芯片鑲嵌在卡片的左下方。“不要‘儂’丟了,否則視為突破,將收回自由。”“突破”又是什麼?太多的訊息塞滿他的大腦,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坐在床上,雙腳放在地上。下體的管道、四肢和脖子上的鐵鏈都被去掉了,但是胸口上的那塊鋼板依舊死死地釘在那裡,像個被凍住的斜挎包。“今天休息,cup‘憲’生。我也需要休息了。”其他的防化服們都先行離開了,隻有女人還留在房裡,“我想拚裝“嘴”新發售的模型。cup‘憲’生,你喜歡拚裝模型嗎?” 他喜歡嗎?他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