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澤市真是個好地方啊。” 女人似乎是也察覺到了草葉的緊張,她臉上浮現出和藹的表情,自顧自的說話起來,試圖以這樣的方式讓兩人之間的被凝結成冰塊的氣氛融化。 “作為斕城最具自然特色的城市,要不是為生活奔波……”女人說這話的時候瞥了一眼身旁聽著的古舊嬰兒車,輕聲笑了起來,“要不是為了這個小生命,我還真的想跟我的丈夫長住這裡呢。” “嗯……” 草葉輕聲道,目光卻隨著女人的講述看向嬰兒車裡的小生命,一股溫暖似乎從孩子的軀體上散發開來,覆蓋在窗戶上的冰雪也逐漸消融。 “你……您,去三澤市是做什麼呢?” 草葉第一次與陌生人說話,情緒有些緊張卻仍然克服下來,試探性的出聲問道。 “當然是帶著孩子去見他的父親……孩子他爸一年前就已經定居在三澤市了,因為特殊的原因我們不能夠相見。” 見到草葉的表情漸漸變化,女人不以為意的笑出聲。 “和你聊點以前的事情吧,說起來還挺好笑的,這家夥選擇定居在三澤市的時候,我還想著要與他一同度過新的生活,但這孩子的啼哭卻把我拉回來了。 其實要不是這孩子的任性,我還真想追隨我的摯愛一同度過自己的想要的生活……” “這並不是您先生所期盼的吧?” 草葉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嬰兒車裡孩子的臉頰,肥嘟嘟的臉與可愛的臉龐,讓他瞬間湧起暖意。 “是啊,雖然我真的很想念我的丈夫,但我們兩人畢竟是陰陽相隔……我也堅信著他並不想讓我這樣,他隻是去另一個世界探路,並在那裡建設屬於我們的家園,這樣等我們都到那裡去了……也好繼續努力的生活。” 這真是一段感染人心的戀情。 正當草葉細細品味著眼前陌生女人對已經故去的丈夫,與剛出生的孩子表達著濃濃愛意時,女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繼續自顧自的說道。 “對了,說起來有點奇怪,大概是我最近沒睡好的原因吧,當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我總是能夠在一些僻靜的角落裡看到一個信封,而我如果想要撿起它們,走過去回過神來餓時候才發現那隻不過是一些幻覺。 可是那些信封看起來那麼的真實,並且遠遠望去,那上麵手繪的花紋圖案都是我丈夫的手筆……” “信封?”草葉有些疑惑的問道。 “是的,說出來有些羞恥,我很早之前是一名畫師,視為一些輕小說配圖的畫師。” 女人仍然側過頭去,將目光投向窗外遠處的雪景。 “而我的丈夫是一名輕小說作者,我們通過小說創作而認識,所以在談戀愛的時候他經常會在信封上手繪模仿一些我練習用的小圖案,與我書信交往。” “就算距離多近,他也仍然改不了書信來往的習慣,久而久之我對這些開始習慣,他也曾經答應我,在結婚一周年之後他會送我一份關於書信的禮物……” 女人眼角泛著淚花,帶著少許的哭腔。 “而前些天在整理遺物的時候,我在他的書桌最裡麵的抽屜裡發現了很多信封,裡麵全部都是寫給我的情書,整整有三百多封。 如果每天寫一封的話,算下來幾乎是一年的量……看到上麵的編號,我猜想這可能就是他送給我的禮物,隻是我現在已經沒辦法親手接過他的信封了。” “還請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而我們這些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就是要帶著死者的遺誌活下去。”草葉輕輕觸碰著嬰兒的小手,表情中不帶一絲波瀾。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那些信封已經開始影響到了我的正常生活,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他真的回來了……他想要用這種方法來與我交流,隻是我觸碰不到。” 女人嘆了口氣,神情中充斥著悲哀。 就在這個時候,電力動車的音響窸窸窣窣的響起,隨之傳來列車員那標準式的口語。 看著窗外大樓爬滿爬山虎的模樣,草葉的表情有些復雜,那種莫名其妙湧起的緊張又再度浮上心頭。 三澤市已經到了。 女人站起身,雙手扶在嬰兒車上,眼角的皺紋微微皺起,卻並沒有焦躁的情緒湧現,溫情和藹再度浮現在她的臉上。 “已經到站了,天色看起來有一些不早了,我得趕緊去看望我家的那位了……同學,非常感謝你能陪我聊天,希望我們有機會還能再見吧。” 女人走到草葉的身邊,說著這話的時候,爬滿老繭的右手被輕輕地放在草葉的頭上,安撫著青年不斷翻湧卻沒辦法控製住的情緒。 “我也非常相信你的親人,一定會為你現在的表現所自豪的,因為我對你的初印象就是如此,他們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聽到這話,草葉倒是沒有做出什麼其他的動作,他瞇著眼睛似乎是在沉思著什麼,在回應女人的動作時,他微微的點了點頭,下意識的露出極具親和力的表情。 “對了……關於那個信封的問題,如果這些信封真的是您的丈夫所交給您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您又會怎麼處理它們呢?” 草葉與女人一同走下動車,在臨行分別前,青年問出了他目前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已故的死者,突然以何種方式出現在自己目前。 不管死者他想表達什麼,陷入悲痛的生者大概會遵循,從而成為死者所期待的模樣,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死者……要求生者下去陪他,恐怕被想念沖昏頭腦的人一定會去照做的吧。 草葉很清楚這是不恰當的做法。 但如果,我是說如果,真正意義上的遇見了這種幾乎不可能出現的超自然現象……並沒有太大自製力的自己,也許就跟之前所說的那樣去另一個世界相遇,最後葬送自己的未來。 他想要一個引導人。 或者說他想要一個在迷霧之中的燈塔,指引他前往正確的方向,而在草葉盛彥的潛意識中,他將這項任務交給了麵前的女人。 “就算是真的又怎麼樣呢……?就跟你剛剛說的一樣,就算這是我的丈夫內心的真實想法,我也仍然不會遵從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我所留戀的東西,比如說這個小生命,比如說我的這條人生道路……” 草葉明白了,也真實確定的理解了。 ——雖然女人並沒有說完。 說到底,為了死者而去放棄生者的生命,這完全不值得,不是嗎?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們每一個人都該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我們可以在心中緬懷死者,但沒有必要效仿死者。 殉情隻是古老的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