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鴉·964年6月】 “我們的下一個目標是艾爾·霍瑟爾,萊拉,這一次由你來擔任指揮。” “(驚訝地)女士,我?” “沒錯,告訴我們,如果是你來指揮下一次行動,你打算怎麼辦?” “(膽怯地)我怎麼可以呢?難道不是應該讓菲婭來指揮嗎?我——” “不,萊拉,就是你,不要害怕,我會看著你們,即使出錯也沒有關係,沒有人會因此受傷,逃避不能解決問題,隻有直麵錯誤我們才能精進。” “(膽怯地)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我會悄悄溜進地牢裡?” “然後呢?” “然後....然後....幫她們撬開鎖?” “再然後呢?” “....(膽怯地)再撬開門,然後所有人一起偷偷溜出來?我真的做不到,女士,請您——” “怎麼會呢?你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計劃,不是嗎?也許這可行呢?哪怕失敗也還有我在,沒什麼可害怕的,萊拉。” ------------------------------------------------ “....你是從哪來的,小家夥?” 在饑餓和疼痛的雙重折磨中,喬·奧爾科特終於再一次睜開了眼。 “....不想說?好吧....有沒有聽說過亞赫?不過那裡已經被滅國了,現在好像叫做羅蘭領....我就是羅蘭領人,知道亞赫為什麼會覆滅嗎?因為我們的公爵是個白癡,他不允許女人化妝,不允許人們傷害樹木,甚至還要所有人上交自己的屎和尿....” 亞赫——咳咳—— 這格外特殊的名詞突然喚醒了喬·奧爾科特遲滯的思維,但這或許算不上好事,他才剛想開口,就忍不住開始咳嗽,並因此引發了劇痛。 “你醒了?” 三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年輕騎士扶了起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了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比起他的五官,他臉上的傷疤和皺紋更令人印象深刻,而在視野邊緣,他看見了那個孩子,掌心也能感受到艾斯提尼亞之劍的溫度,於是喬·奧爾科特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 他剛想說話,但咳嗽再一次阻止了他,那男人的眉頭皺得更深,嚴厲地對他說:“不要說話,也不要激動,你受了嚴重的傷——按照女士的說法,這叫做‘漏氣胸’,如果你還要嘗試,恐怕整個胸口都會被撕裂。” 看了那孩子一眼,喬·奧爾科特茫然地點點頭,他不理解漏氣和胸口撕裂有什麼關係,但他也沒有選擇,看到他同意以後,那男人才鬆開了抓住他肩膀的手: “我是韋德,是我和另外兩名射手在山巔堡下麵發現了你,你是山巔堡的騎士?” 喬·奧爾科特下意識地想要張口,但他的回答最終隻變成一串無法辨別的劇烈咳嗽,韋德按住他的肩膀,語氣再次變得嚴厲:“不要說話,點頭或者搖頭就好,稍晚一些的時候....”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然後繼續說:“很快了,大概還有一兩個小時,在太陽升到最高處的時候,女士就會治好你。” 年輕騎士虛弱地點頭,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格外沉重,對現在的他來說,連轉頭都成了沉重的負擔,更沒有拒絕的權力,何況,是這些人救了他。 “你現在恐怕連進食都不行,所以再堅持一會,當然,這不是免費的,作為治好你的代價,我要知道山巔堡裡麵的情況,可以嗎?” 喬·奧爾科特虛弱地點頭,他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想探查山巔堡的狀況,但他本來就打算警告他們,那些外鄉人對平民的屠殺還歷歷在目,即使用最殘酷的詞句也無法描述他們的罪行。 更可怕的是,在那些外鄉人麵前,連他這樣武藝精湛的騎士也不堪一擊,靠近山巔堡絕不是明智之舉。 也許是因為心情急切,又或許隻是因為上一次呼吸稍微用力,喬·奧爾科特又開始劇烈地咳嗽,一股惡臭的液體湧上口腔,他不得不偏過頭,然後吐出一口漆黑的血。 但這還不是終結,看著他的樣子,韋德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還得看看其他人,如果不想死就別亂動,你大可以放心,我們不打算從你手裡謀求什麼,女士隻是在遵從神的教導,而我們要追隨她。” 神? 這個詞引發了喬·奧爾科特的劇烈反應,但除了更加劇烈地咳嗽,並吐出更多腥臭的黑血之外,他什麼也做不了,韋德不得不重新彎下腰,用力把他按在原地,並憤怒地嗬斥:“停下!你真的想死?” 直到這全身上下都破破爛爛的年輕男人恢復平靜,韋德才疲憊地鬆開了手,他看著躲在床邊,滿臉畏懼的孩子,盡力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看好他,再等一會就好。” 那孩子畏懼地點頭,於是韋德離開了喬·奧爾科特的身邊,看著那滿臉擔憂的孩子,喬·奧爾科特也擠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然後就閉上了眼。 一隻小手慌忙鉆進他的掌心,於是年輕騎士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指,他實在太虛弱,如果想要思考,就必須摒除視覺的乾擾才行。 那個神——它隻可能是地上之神帕貝爾·格蘭瑟姆,隻有地上之神是唯一還會降下奇跡,回應祈禱的神,他是聖人的領袖,似乎也是這群難民的庇護主,卻同時在白銀高原上摧毀了銀光騎士團和艾爾·利安德爾,引發了艾爾·卡鬆的災難。 他究竟是仁慈善良的神,還是殘忍而嗜血的神?有什麼值得他一手製造災難,又用另一手來救濟平民,宣揚教義?難道人們的信仰對神來說就那麼重要? 在痛苦和虛弱的思考中,年輕騎士突然聽見了一陣輕柔的歌聲: 熾熱而溫暖的太陽/請將你的光輝充滿天空/傾注於大地 請聆聽歌聲/歌聲將生命帶入晨曦 喬·奧爾科特睜開眼,艱難地找了一會,卻沒有在旁邊找到開口歌唱的人,雖然他沒有感受到魔法的波動,但很顯然,這不是尋常的歌聲—— 水麵搖曳著飛鳥的倒影/樹林在微風中閃閃發光 鮮活的綠芽/草間跳躍的蟲子 街道上往來的人群/嬉戲玩耍的孩童 一切有生命的事物/都受到溢出的恩惠 請安撫寶貴的生命/請讓我們的時代—— 隨著歌聲飄至耳畔,喬·奧爾科特的精神逐漸平靜,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天上的太陽似乎變得越發明亮,卻不顯得刺眼,反而放射出更加柔和,更加純凈的光芒。 他的呼吸逐漸似乎輕盈了一些,腹脹的感覺也在緩解,喬·奧爾科特又咳了兩聲,吐出一口黑血,疼痛卻不再像之前一樣劇烈。 這是什麼?這就是韋德口中的治療?喬·奧爾科特從未見過這樣的魔法,他迷茫地看著天空,突然,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猩紅光點,還不等他想起來那是什麼,他的身體就已經擅自行動,一把扯過旁邊的孩子,把他壓倒在地。 刺耳的尖嘯響起,喬·奧爾科特永遠不會忘記這個聲音,震耳欲聾的雷鳴緊隨其後,他本以為自己會被天火炸得粉身碎骨,事實卻不是這樣,雷鳴響起的聲音似乎離他們很遠。 喬·奧爾科特鼓起勇氣,強忍著咳血的沖動擰過頭,於是他看見了天空上那層略微扭曲的透明屏障,以及屏障外的恐怖火焰。 第一次襲擊隻是開始,數不勝數的尖嘯和雷鳴再次填滿了人的聽覺,連那奇異的歌聲也被打斷,但除了他以外,附近的人們卻相當平靜,他們甚至沒有逃離,而是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在泥土上,開始小聲地祈禱。 喬·奧爾科特疑惑地看著這一幕,高空的雷鳴讓他頭暈目眩,但在象征死亡的爆響中間,他突然又聽見了先前的歌聲,隻是歌詞和節奏都變得完全不同: 充滿智慧的神聖力量啊! 高潔的/尊貴的希爾伯 魔法的源泉/智者之神 我呼喚您的意誌 和先前的歌謠不同,從一句開始,這首歌就充斥著莊嚴而肅穆的情感,卻沒有尋常人對神的卑微和畏懼,而像一位學生向他的導師尋求幫助,並做好了接受訓斥的準備。 伴隨著歌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道嶄新的屏障開始成形,它並非像常人所想的那樣,是一個完整而圓潤的半弧,而是一塊標準的,渺小的灰色六邊形,它憑空浮現在天際,下一刻,那六邊形的六條邊各自翻出一個相同的六邊形,緊湊地拚在一起,形成一塊稍大的護盾。 喬·奧爾科特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外層的圓形護盾很快就在那些外鄉人的攻擊中告破,但下一層由六邊形組成的護盾卻堅不可摧,連山巔堡都能在瞬間擊潰的攻勢卻無法突破那薄薄的,灰色的護盾,隻因為那個“女士”所唱的一首歌,沒有人死亡,甚至沒有人在這可怕的攻勢下受傷。 他逐漸鬆開了手臂,坐在地上,和那孩子一起看著天空,那孩子畏懼地顫抖著,喬·奧爾科特卻緊皺著眉,看著被濃煙,火焰和灰光遮蔽的天空,又看了看手裡的艾斯提尼亞之劍,他的眼神格外迷茫。 “沒事吧!” 在攻勢終於結束之後,喬·奧爾科特又一次見到了韋德,即使他在刻意收斂,年輕騎士也能看清他臉上的憤怒,以及難以遏製的仇恨: “沒事吧!能聽到我說話嗎?” 喬·奧爾科特點頭,他剛想回答,卻忍不住輕輕咳了兩聲,這已經足以令他欣喜,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但至少他已經脫離了先前那種瀕死的感覺——而這又是因為那位女士的一首歌。 深吸一口氣,然後緩慢地將它呼出,喬·奧爾科特在試圖熟悉氣流通過喉嚨時的瘙癢,可不等他說話,韋德就不容置疑地說: “跟我來,女士想要見山巔堡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