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國王·964年8月】 　　“以皇帝與地上之神的名義，背叛者，我判處你死刑。” 　　“....” 　　“你的家族將被抹去，歷史會銘記你們帶來的恥辱，你的先祖因此蒙羞——” 　　“（憤怒地）閉嘴！你說得簡單，但當我們遭受入侵的時候，皇帝的軍隊在哪裡？如果在我們遭受攻擊的時候你們就派出這樣龐大的軍隊，我們怎麼會叛變？” 　　“（冷漠地）這是你的領地，保護它是你的責任，是你自己拒絕接受皇帝的乾涉，如今卻要求我們提供保護？想想你的成年禮，想想你許下的諾言，你讓全體貴族蒙羞。” 　　“（憤怒地）如果我們——” 　　“夠了！你身居高位，本該成為眾人的表率，當力不能及，敗於敵手時，選擇死亡就是你的義務！當你放下尊嚴的時候，你就拋棄了你的身份和一切優待！以皇帝和地上之神的名義，我剝奪你的爵位，動手！” 　　------------------------------------------- 　　看著導師們一個個朝他行禮，然後消失在傳送門的另一頭時，帕貝爾突然有些迷茫。 　　會議結束了，他決定給自己稍微放一會假，他想回家吃一頓飯，再休息一會——但哪裡才是家？王宮不是，那是卡拉卓爾王的，這裡也不是，雖然他絕大部分都待在高塔裡，可這隻是他的辦公場所。 　　林間小屋？可他甚至沒有去過幾次....說起家，他能想到的隻有芬西，但即使沒有惡魔，那座城市也被外鄉人炸成了廢墟，剩下的隻有焦土，碎石和雜草。 　　他頹廢地托著額頭，但很快意識到自己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於是他強迫自己站起來，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出大廳，卻在門口看到了艾琳。 　　在無意識中，他的嘴角開始上翹：“會議結束了，姐姐，走吧？” 　　艾琳也露出微笑，但很快又恢復平靜的表情，輕聲回答：“嗯。” 　　他們最終回到了王宮後的林間小屋，艾琳已經準備好了溫熱的湯，為帕貝爾盛上之後，她又表情嚴肅地說：“別的東西還要一會....再等等？” 　　帕貝爾心不在焉地回答：“嗯。” 　　他的注意力全在湯上，這看起來不像是濃湯....輕輕抿一口，沒有粘稠的奶油味道，他幾乎能分出液體裡的每一種味道——水，鹽，肉和油脂，還有一種植物根莖的味道。 　　帕貝爾放下碗，把臉埋在陰影裡，同時吸了吸鼻子，很快，他又抬起頭，貪婪地將它一飲而盡，艾琳正好端著盤子從廚房走出來，看著帕貝爾的樣子，她欣慰地笑了笑。 　　晚餐是麵條，但不是拌麵，而是泡在湯裡的細麵，麵團上擺著青菜和肉片，肉也不是烤肉，看起來有點像....鹵肉？而且不是那種為了便於保存才製作的風乾肉，而是鹵得完全軟爛，就像....帕貝爾甚至能想象到它的口感。 　　看了看晚餐，帕貝爾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他抬起頭，期待地看著艾琳，但最後她卻隻是拿起了擺在盤子上的兩把叉子，並分給帕貝爾一把，輕聲解釋： 　　“湯和你喝的是一樣的....我本來打算另煮一鍋，但是我不小心把這鍋煮多了....把麵泡在湯裡就能讓它吸收湯的味道，肉是燉過的，我想你應該會喜歡....” 　　肉是燉的嗎？不，這就是鹵肉，帕貝爾接過叉子，少見地開始狼吞虎咽，同時在忙碌中抽空回答： 　　“嗯——嗯....很好吃，姐姐——” 　　也許是因為嘴裡塞滿了食物，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看著帕貝爾的樣子，艾琳忍不住又笑了笑，但很快就變得僵硬，悲傷逐漸爬上她的臉，她乾脆放下了叉子，隻是趴在桌麵上，視線鎖定著帕貝爾，一動也不動。 　　直到他吃完最後一口，還把湯也喝完之後，艾琳才伸手把麵前的碗推向桌子的另一頭：“這個也給你，我不怎麼餓。” 　　“我？” 　　帕貝爾驚愕地看著艾琳，又看看麵，表情有些猶豫：“我也飽了....但....” 　　艾琳歪了歪頭，語氣平靜地替他做了決定：“那就慢慢吃，我們有時間。” 　　帕貝爾的表情突然變了，他抿抿嘴，眼神復雜地看了艾琳一眼，最後才小聲地回答：“嗯。” 　　不等他想出什麼話題，艾琳就首先提問：“還在想那個問題嗎？” 　　她趴在桌麵上，臉上寫滿了疑惑和不滿，她的語氣依然平靜，但帕貝爾卻聽出了她的憤怒：“不能放過自己，好好生活嗎？難道這就這麼重要？” 　　帕貝爾沉默了幾秒，他的叉子搭在空碗邊緣，卻幾次都沒有放下，他皺著眉和艾琳對視了幾秒，最終還是重新抓起叉子，並把桌麵中央的碗攬到麵前，一邊喝湯一邊回答： 　　“是啊，姐姐，我一直把人生比作一條船，如果我是一條船，至少我還能航行....但如果我是鳥呢？一但羽毛沾了水，我就飛不起來了，可即使翅膀不能用，我也至少還能走，萬一我是沙子怎麼辦？一但進了水，我就會被埋在黑暗的海底，永遠和這個世界告別....” 　　“我是芬西的帕貝爾，但芬西已經回不去了，我的父母也留在了那裡，我沒有家族，沒有朋友，如今我被稱作地上之神，身居高位，手握重權，但我知道我隻是凡人，我該怎樣生活才是對的？有那麼多路擺在我的麵前，該走哪條才是正確？我想不明白，我一動也不敢動，姐姐，這個世界很脆弱，我也很脆弱，人們看不清楚，但我知道我才是最大的威脅....我承受不起失敗的代價。” 　　氣氛一時陷入沉寂，艾琳悲傷地移開了視線，盯著墻壁上的木紋發呆，耳邊傳來帕貝爾的吞咽聲，還伴隨著他斷斷續續的提問： 　　“那麼....你呢，姐姐？你是怎麼——吸溜——想的？我是說....當時。” 　　“我？當時....” 　　艾琳皺著眉，經過一陣艱難的搜尋之後才從記憶之海中找到那段記憶，這麼多年以後，她幾乎已經忘記了在魔法學院求學的那些日子，哪怕排除不絕於耳的嘲諷和謾罵，那些書上的知識也實在沒什麼價值： 　　“說實話，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當時每天都在看書，還要吃飯，還要休息，還有每天和殿下一起鍛煉劍術和體力....一有時間我就回來，就這麼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年，然後就——” 　　她的話戛然而止，嘆了口氣，同時把視線重新放在帕貝爾身上，少有地抱怨：“那些書其實根本不值得看，大段大段都是廢話....書寫它們的不過是一群剛剛進入一般階級，甚至隻是弱小階級的法師，必須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從一堆自我吹噓的話裡找到一兩句有用的，找書苑wｗｗ.zhaosｈuyuaｎ.com 而即使是那些有用的話，講的也大多隻是基礎技巧。” 　　“他們把真正有價值的知識和技巧藏得死死的，如果你想要，就得去....談生意，那些家夥浪費了我接近三年時間，我還不如多回來陪陪你呢....” 　　“這就是為什麼我要建立魔網和大圖書館，姐姐，” 　　帕貝爾放下了碗，興奮地和艾琳對視，說起大圖書館的時候，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驕傲的光，連語氣也變得開朗又自信： 　　“我把我能找到的所有知識都放進了大圖書館，這樣人們就不必再遭受和我們一樣的困境，隻要他們願意，他們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我還要向他們開放魔網，這樣，新一代的學者們就不必遭受我們經歷過的困難，可以滿懷善意和希望地麵對世界，世界也會因此變得更好。” 　　看著帕貝爾的笑容，艾琳卻隻是僵硬地提了提嘴角，然後低頭，讓劉海的陰影遮住她的表情，把手伸向那兩隻空碗，輕聲說： 　　“嗯，我相信你....給我吧，我來洗。” 　　“好....姐姐。” 　　艾琳停下腳步，疑惑地側頭：“嗯？” 　　“魔網的信息有些太多了，我必須先處理一下，但我待會還有事....” 　　帕貝爾依然笑著，但那笑容裡卻摻雜了一些別的東西，這是艾琳第一次看見他對自己的作品露出這樣厭惡又煩躁的表情：“所以我先睡一會，大約一個小時，或者兩個小時後喊我一下，好嗎？” 　　艾琳抿著嘴，輕輕嘆了口氣，最後消沉地回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