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轉道(1 / 1)

次日臨近晌午,商隊隊長買了馬回來,三叔和盧林繼續隨著商隊前往梁州,後麵這一路商隊對著二人禮敬有加,弄得二人有些不自在。   又過一日到得梁州告別了商隊,三叔找了個‘信行’代寫了封信並委托送去鋪子裡,隨後找個客棧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就帶著盧林到碼頭登船而去。   順水而下,似在山間行走,盧林坐在船頭,牢牢抓住船舷,隻見兩岸崇山峻嶺在這秋涼的時節,仿佛略帶青黃之色的光暈,層林似染,江麵時而寬闊平坦時而狹窄湍急;望遠看去群山萬壑,重巒疊嶂,峭壁聳立,峭壁下江水濃綠倒倒映著山峰,仿似一扇扇山水屏風。   時而見到對岸的船隻在淺灘處有纖夫吆喝著號子拉著船隻緩慢前行。江麵平闊時不時有魚躍出水麵,也不時有飛鳥掠過銜魚而去,盧林隻覺得新奇,平日隻乘船橫渡大河來往過河西河東,水麵平緩往來不過一兩刻鐘而已。及至夜色降臨,江麵星星點點的亮著燈火,若無急事此地極少有人夜間行船。   等到次日興奮過頭的盧林醒來時,看見三叔已在收拾好包裹看似準備下船了。盧林匆忙洗漱完了問道:“三叔,我們不是回去麼?”   三叔說道:“昨日在梁州寫了書信已經讓人送信回去了,我們先不回去了,帶你去個好地方,待些日子,臘月二十四前回去過小年就行。”   盧林一聽有些傻眼,這一趟出來的時候剛過完八月十五,現在已過了重陽,本以為再有個十來天就回去了,這一下子讓三叔說到年底回去了,他還惦記著和大掌櫃兩個兒子郭文郭武約了臘月十三去青原山凈居寺,還約了書院的嬰寧和曉梅,五人在同一書院數年。   盧林這些時日所見所聞已是大開眼界,有些迫不及待回去和他們說道說道,嬰寧據說是江寧人氏,其父是軍中官員,前些年其父隨軍調防來廬陵,於是舉家遷來。嬰寧猶記得一些江寧風物人情,江寧曾是前朝故都,嬰寧偶爾言及一些故舊之人之事令他們三人驚嘆。曉梅倒是本地的,隔著鋪子兩條街,家裡是賣糕點的,在廬陵城也算是小有名氣的糕點鋪子,曉梅時不時會帶點糕點讓幾人打打牙祭。所以盧林心中或許更多是想向嬰寧訴說此行所見所聞。   話說凈居寺有些來頭的,最早名叫安隱寺,因為青原山早年名為安隱山故,後被朝廷賜名凈居寺,以後就一直沿用此名,寺為慈應禪師所建。慈應禪師出身廬陵安成劉氏,師從於惠能,時名為行思,甚得惠能器重。   據聞當年南華禪宗惠能有感圓寂之際遂召行思並對之言說:“從上衣法雙行,師資遞授。以衣表信,法乃印心。吾今得人,何患不信。吾受衣以來,遭此多難,況乎後代,爭競必多。衣即留鎮山門。汝當分化一方,無令斷絕。”   於是行思回到青原山凈居寺開辟曹溪禪宗青原道場,此時行思已名為慈應,因惠能圓寂,青原山凈居寺禪客雲集,終成一派,行思終其一生弘揚禪宗道法但恪守祖訓不立文字,其名並不顯於世,其徒石頭和尚希遷又傳數代,曹溪青原禪宗一脈得已聞名於世,行思又得朝廷追封謚號‘弘濟禪師’。   凈居寺流傳記載行思跏趺圓寂於臘月十三,塔真身於寺,得謚號同時得賜建‘歸真之塔’於凈居寺後山之上,後人皆謂之‘七祖塔’,每年臘月十三都是凈居寺一大盛事,凈居寺為釋門禪宗一大脈,每年到得此日甚為隆重。   去年夏天大掌櫃說在‘天獄山’尋到一處水源。‘天獄山’在廬陵城東北郊外,山勢蜿蜒,奇石嶙峋,傳聞山中有一平地方圓約一丈,有人嘗於此習武練藝,若大力踏步於其上會發出擂鼓般的聲音,於是有傳言底下空洞,是能鎮鎖奸邪的鬼監,於是名之為‘天獄山’。   ‘天獄山’泉石獨特,曾有詩雲:岧嶤天獄峰,高出南鬥上。自昔采芝翁,托身此蕭爽。掃石看雲生,吟琴答泉響。已趨金門直,猶結丹霞想。   大掌櫃沿溪行,傍山麓,行至玉石壟坑,坑中有處斷崖,約三丈餘高,有瀑布飛流直下,水落潭中若迷霧蒙蒙,近之迎麵涼爽宜人,潭約丈許方圓但不知深幾許,水質冷冽,極適宜用來淬火。於是大掌櫃在水潭附近尋到一處平地,到官府報備辦妥了手續,雇人搭建了三間匠房。   去歲冬至伊始,盧林與郭文郭武每季就要拉一批貨物去一趟天獄山淬火。天獄山曾有臨江窯,也有渡口,隻是荒廢了。盧林他們淬火後運到東昌鎮發送,大掌櫃和三叔聯係打點好了,盧林和郭氏兄弟隻需將貨物交於對方,隨著一起去東昌裝船發送再回去。冬至去過一趟,春分去了一趟,夏至那趟送完沒多久就隨三叔出來。三人盧林年齡居中,郭文年長盧林兩歲,盧林年長郭武一歲。   永和東昌曾經有大師舒氏婦女二人受邀前往大河那邊凈居寺燒製佛像,待到完工後置於佛堂,不僅轟動釋門,百姓也爭相一睹為快。三個少年跟著去了幾趟東昌就聽多了青原山凈居寺之言論,禪宗傳說、釋門弟子傳聞,便起了要去凈居寺耍耍的心思,打聽到臘月十三是個大日子,約上了嬰寧和曉梅,商定好了到時候去。   盧林想起這些,心裡就有點悶悶不樂。三叔不知少年那點事,並未在意盧林此時心情,等到了渡口,船家飯食弄好吃過便領著盧林下船往北而去。   這一段路極不好走,若非三叔帶路,盧林怕是很多地方根本找不到路,大多數都是沿水而行,但是轉折之處極難辨認出來,三叔說此處名為神龍溪,溪水時窄時寬,寬闊處有數十丈,狹窄處也有十數丈,非一般溪水可比,溪水碧綠幽深處,望之似乎深不見底,清澈處又可見底,雖是秋日,兩岸依舊青翠蓊鬱,絕壁陡峭山峰聳立,不時看見懸崖峭壁上橫著木板木棍架著棺木,盧林問三叔是什麼,三叔說是當地風俗,石穴懸棺葬。   行了約有一個半時辰,到得一處恰好水流至此一個大轉彎,形成一片灘塗,盧林看著就好似平常夏日遊水嬉戲的白鷺洲沙灘。沙灘旁停著兩條狹長的小舟,有三人正坐在旁邊沙灘上清理著物品,中間一人穿著一襲青衣,旁邊兩人都是對襟褂子。這一路走來都未見人,到得此處才見著。   看見有人來了,三人甚是訝異,此處罕有人蹤,一年見不到幾個人,還都是熟人。青衣人立馬起身前來,待得近了,驚訝中有點慌亂的喊道:“原來是三爺來了,這有小十年沒見過三爺了,我還詫異是誰來著?”說著趕緊起身,整了整衣服,迎著三叔拱了拱手。“三爺這是走來的,早言語一聲,就去接你了。”另外兩人也趕緊恭恭敬敬跟在青衣人身後。   三叔看著青衣人笑道:“也是有多年未見了,臨時起意來得匆忙,多走走也活動活動身子骨。”   盧林看向青衣人老王,五十餘歲的模樣,身材略顯單薄,頂著個發髻,麵龐消瘦倒還白凈,三縷長髯頗有點道門風範。也驚訝三叔居然在此被人稱呼三爺。   青衣人看向盧林向三叔問道:“這位小兄弟怎麼稱呼?可是三爺的弟子?”   三叔笑了笑說道:“他叫盧林,是我一小侄,從小跟著我的,這次帶著出來長點見識的。你叫他阿林就行了。”說完轉頭又對盧林說道:“這是你王叔,當年在江湖上也算是號響當當的人物。”   盧林一聽,趕忙見禮,說道:“小侄盧林見過王叔。”   青衣人趕緊側身,頓時有些慌亂:“使不得使不得,盧公子莫折煞了小老兒。喊我老王就成。”   三叔見狀,哂然一笑,對著青衣人道:“老王啊,你這是跟著老黑太久了,那一套套的調調學了個十足,我就不耐煩老黑這些,阿林從小跟著我,一直在鐵鋪裡做事,沒那麼多講究。”   青衣人老王卻正色說道:“三爺,禮不可亂也不可廢。”   三叔知道老王這一說下去又會是一頓囉嗦,趕緊接口道:“時候不早了,走了一路山路肚子有點餓了,趕緊渡我們回溪穀去吃點心。”   老王聞言一愣,啥吃點心?   三叔一時想起風俗言語差異,習慣了廬陵方言的點心就是午飯一說,改口說道:“吃午飯。”   老王趕忙和那兩人做了交接,把地上物品包裹一卷,先請三叔上了小舟再請盧林上船,再與那二人作揖道別,兩舟就背向而行。   小舟在溪水中穿行,轉過一個彎水流開始急速起來,此時隻見老王一擼一篙控製著小舟在湍急的水流中呈‘之’字形暢快的穿行,看似險急,在老王的操控之下小舟並無太大的搖晃,過了一段清流激湍又是一段平緩開闊,溪水迂回曲折,小舟行駛其中仿若穿越幽巷重戶。途中還有一段水流竟然清渾濁三色並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是稱奇。   半時辰後,小舟轉行一條不太顯眼地分水岔路,岔路中岔路不斷,老王卻是熟稔得很,又約半個時辰後,行至一水潭靠岸,水潭裡麵是一洞窟,遠遠望去幽深莫名,岸邊還停留了五艘差不多的小舟,還有兩艘畫舫,甚為精美。   老王依舊先請了三叔下舟再請盧林,禮數堪稱典範。   下了小舟,三叔不太待見老王那些禮數了,直接帶著盧林順路而行,路隻有一條模模糊糊的小徑,走了小半個時辰轉過兩個山坳,遠遠就看見一架水車,再走近一些就看見一座石橋,橋的那頭是一處平曠之地,阡陌縱橫,屋舍有幾十棟,儼然一個小村落模樣,然後看見中間有兩個帶院子的三層小樓房,左邊是平頂黑色,右邊是圓頂朱色中間帶個尖尖的仿若是寶頂,在周圍的普通一層房屋中明顯與眾不同。兩個小樓樓梯都建在外麵。   小樓後麵的不遠處就是一片起伏延綿的山巒,雖是秋天但遠望依然是鬱鬱蔥蔥。此地一麵依水三麵環山,盧林看著,似乎感覺有點像縮小版的廬陵城,隻是這裡空曠,一眼望去當得起三叔說的溪穀之說。   此時已是正午,阡陌間隻有兩三人遠遠望來,看見是老王就垂首繼續手中的活計。背著包裹的老王卻直奔左邊的大屋子而去,老王看似並不急速,卻不過幾息的功夫已經到了門前,不知道說了什麼,遠遠隻隱約聽見“三爺來了”幾個字。   待得三叔和盧林走近,那黑頂三層走出一身著玄衣的女子,旁邊的朱色三層也走出一藕色素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