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聖妃宮’在朝天門外,這‘三聖妃宮’乃是供奉護海女神所在,其名聲在汀州乃至整個越州地界廣為人知。盧林和三叔陸姨到得的時候,此處已經是人山人海。 遠遠地就聽見鐘聲,片刻後,人群逐漸安靜了下來。盧林跟著三叔,三人順著人流到了宮門外右側了。 隻見中間搭了個木臺,四角立起了一丈高的木柱,四根柱子撐起了一塊幕布在臺子正上方,上麵擺了九個大小不一的鐵鋪常用鐵砧臺,旁邊十數把錘煉鑄鐵的鐵錘,還有若乾鐵條。 人群安靜了下來,隻見一個魁梧壯實的中年漢子躍上臺,朗聲說道:“在下劉洪先,忝為三尺溪大匠,今日來貴寶地為本門三尺溪遴選弟子。”說完,拱手對著眾人團團一禮。 這劉洪先接著說道:“本門五年前曾在此招收過一批弟子,規矩都差不多,這次本門和‘三聖妃宮’合作,十日前在此張貼過告示,本來上午開始的,因路途險要,晚到了半天,但是一天的時間不變,順延至明日午時結束。 本門以鑄造而名,招收弟子都為鑄造弟子,年齡二十周歲以內,有願意者可上臺來接受考驗,一入本門,每月月錢二兩銀子,若是三到五年內出師者月銀則為八兩銀子。五年前於貴寶地招收弟子五十三人,如今已出師者四十六人,諸位有相熟的可以詢問一二。 上臺來者,可自選鐵錘鐵條在鐵砧上錘煉半個時辰,之後由幾位大匠查驗是否合格,合格者即為本門入門弟子。”說完拍了拍手,隻見出來數十名弟子,將九個鐵砧臺分列擺放成為三三之形。 盧林倒是聽得周圍有說起某某某五年前成為弟子,也聽得有人出師了,每年給家裡匯了不少銀子。看來三尺溪是來真格的,也不知道大掌櫃在天獄山那些新來的是不是這樣招收過來的?於是就問三叔:“三叔,咱們天獄山那邊是不是也是這樣招收弟子?” 三叔說道:“一般都是就近,名頭響口碑好的,自然會慕名而來。這般遠來他鄉招收弟子的事情極為少見,不過倒是不失為一個辦法。麻煩是麻煩,而且來來去去的開銷也不小,像這種地方現在沒有大的出名的鑄造門派,來一趟肯定不會虧的。 天獄山那邊想學鑄造的來就是,乾幾天就知道行不行了,不行就回去唄,要不然就是推薦來的,名頭大就是再遠也有人慕名而來,這就是大門大派的好處了。天獄山那邊現在就是遠地方的人招不到,三尺溪這樣倒是可以招到一些不錯的苗子。” 盧林聽三叔一說也明白了這個緣由,暗暗記在心裡。 其實三叔還有話沒有說,大掌櫃還想著盧林鑄造技藝再有進益,鑄造出一些精品,打開名望呢。而且大掌櫃對盧林的看重也非同一般,這大半年對盧林是不餘遺力的栽培,可謂是傾囊相授,隔三差五給盧林的那些圖樣都是八寶閣歷年的珍藏,現今的三大鑄造還沒有誰有此待遇,大掌櫃還四處搜尋各種稀有的鑄造材料,隻待盧林技藝大成。 盧林對此是毫不知情,上次那把刀斷了雖說是大掌櫃意料之中的事,孰料反倒是對盧林的一次刺激,令盧林略微浮躁的心態改變了不少,這些時日的鑄造沉穩了不少。 鑄造一道有不少異想天開之舉然後偶得極品之傳說,這些傳說雖說是有些誇大了一些,但是都是確有其事,不是臆想出來的。大匠之所以是大匠,並不是技術比匠師高明多少,隻是大匠比之匠師就多了一個字----‘穩’。 能夠穩定鑄造出成品那才是大匠,靠著偶然而得都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去賭上那一絲可能,運氣好了,成了,於是就成了傳說。其實那些傳說就是大匠們實在是實力有限,沒有辦法之下的無奈之舉,世人隻知那些傳說,而傳說又不假,但是更多的大匠失敗了,不為人知而已。一個匠師若是到了賭那一絲可能的時候就已經徹底完了,即使鑄造成了也無後續了,僅此一次。 陸陸續續有人開始去上臺,一次可以去九人。三叔帶著盧林和陸姨找了個蔭涼的位置看著。 隻見那九人先去試了試鐵錘,然後去取了鐵條,開始錘煉。 三叔問盧林:“上次你們去青原山凈居寺的時候,凈居寺那幾個招收弟子的條件你可明白?” 盧林想了想說道:“舉石鎖是看力氣大小,一般成年男子怕是舉那石鎖也是困難的,碎木板是看勁道能不能達到,爬木柱是看身形靈動與否,十五歲以下應該是年紀小更有潛力。” 三叔點了點頭道:“前麵三個不錯,十五歲以下是因為修煉心法年紀越小越好。” 盧林想了想,不是很明白,但是想起曉梅跟著郭文練心法都十五歲過了,心頭一緊,就問三叔:“曉梅學心法是今年春天開始的,都十五了,妨不妨事?” 三叔說道:“曉梅年紀是稍微大了一些,也不妨事,主要是看人,有些人浮躁一些,到了年紀沉不下心來,學不好心法了。這女娃子還行吧,能夠天天堅持不斷的跟著你們練拳,是個有恒心的。”還有個原因三叔就沒告訴盧林了,日後水到渠成自然就會明了。 盧林聽了放鬆了下來,看了看臺上,說道:“這三尺溪僅靠這錘煉擇人怕是會有遺漏,大掌櫃常說好的大匠都會有一種天然識別親近金鐵之感,他們為什麼不考究這些?” 三叔說道:“這些出來的大匠都是尋常大匠了,邵大匠之流肯定不會出來乾這事了,時間上容不得他們細致入微去了解,那些都是上門來的才會有。這麼遠過來,那就是管它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再說了。” 盧林看著臺上那些捶打鐵條的青少年都是奮力捶打並不懂錘煉之道,再看那些鐵條,不懂之人看著都似乎是一樣的鐵條,其實還是有區別的,看來這也是一個考驗了,有些鐵條更容易捶打成形,也不知這些上臺的人會不會分辨。 半個時辰後,九人隻有三人被留了下來,接著又有九人上去了,有兩個衣衫襤褸的少年男女也上去了,少年約莫十二三歲,少女十歲左右,應該是年紀最小的兩個人了,而且都是麵有菜色,旁邊也未曾有長輩親友,不像是其他人,多少都有幾個長輩親友照看著。 盧林看著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少年和那少女,向三叔問道:“這兩人應不是附近之人,遠道而來的。若是不懂鑄造,怕是難當上弟子了。” 三叔也看見那兩個人,說道:“貧困鄉野之地,謀生不易,能夠進幫派是一條很好的出路。這二人可能是知道今日有這招收弟子之事,來試一試,總會好過當下,一個月二兩銀子也不錯了,比你那一兩二還多呢。” 盧林想著若是自己到此境地又該如何?當年若無陸姨和三叔,怕是此生不堪設想了,不由心生同情,想著能不能幫上那二人,於是仔細看著這二人。 盧林看著那少年似乎是隨手拿出一根先遞給了那少女,然後自己又拿了一根,不由得輕輕“咦”了一聲,三叔聽見,看了眼盧林,盧林也不說話,繼續看著。 隻見那少年帶著少女走到最小的鐵氈臺,其餘幾人倒是沒有人過來爭這個小的。待得少年轉身欲走向一個略大的鐵砧臺的時候已經有人了,隻有兩個大的還沒有人,少年隻得站到那個大鐵砧臺去,錘子也是把大鐵錘。 錘煉開始的時候盧林便盯著那少年看,隻見那少年前麵幾錘下去,落錘都比較妥當,看著有點章法,隻是十幾錘以後,少年不知何故,力氣不支,揮不動鐵錘了,舉過頭頂就掉落到身後了,人也一晃倒了下來,腦袋最後也磕在鐵錘上,似乎有血流了出來。 盧林見狀大驚,對三叔說道:“我去看看。”說完“嗖”的一下竄了過去。 這時三尺溪的人看了看,說道:“誰家的孩子,不過關,帶回去吧。” 那邊少女聽見動靜,一看是那少年倒下了,慌忙扔下鐵錘跑到少年身邊,抱著他的頭,哭喊著:“哥哥,哥哥,你怎麼了?” 三尺溪的人見此,問道:“你們沒有長輩陪同嗎?” 那少年似乎聽見少女的呼喊,努力睜開了一下眼睛又閉上了。 那少女哭泣的說道:“沒有,隻有我和我哥哥了。求你們收留我們,我哥哥會打鐵。” 三尺溪的人一時無言,不知該如何處置這種意外情況,這時劉洪先過來了,說道:“若是你們合格了自然會收你們當弟子,隻是現在你們都不過關,臺下這麼多人看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不能你們一句會打鐵我們就收了,如此何以服眾?” 少女抱著少年哭泣,不知所措,嘴裡喃喃的說著:“我哥哥真的會打鐵的,真的會……” 劉洪先蹲下看了看那少年的腦袋,然後從懷裡拿出小半兩碎銀子遞給那少女,說道:“你哥哥體虛,磕著了一下,你拿著這點錢給你哥哥敷點藥買點吃的補補。” 少女沒有接過銀子,依舊是抱著少年低聲啜泣,嘴裡喃喃的說著“我哥哥真的會打鐵,真的會……” 劉洪先臉色略變,低聲說道:“小丫頭,這是我三尺溪招收弟子,不是誰來說會打鐵我們就收的,那人人都這樣說我們還怎麼收弟子了?你且拿這些銀子買點吃的補補身體。”說完將銀子放少女身邊就離開了。 盧林這時趕忙上去來到少女身邊說道:“小姑娘,劉大匠說的沒錯,你先下來吧,來,我幫你扶著你哥哥。” 臺下頓時有人不滿,不斷哄喊著“下去吧”“下去吧”。 盧林將那碎銀撿起賽給少女,然後將那少年架起。少女接過銀子,聽著臺下的喊叫聲,心下慌亂,任由盧林將少年架起走下臺來,她也跟著走了下來。 走到三叔身邊,盧林說道:“三叔,帶他們回去可以嗎?”說完又眼巴巴的看向陸姨。 三叔伸手摸了摸那少年的頭破處,說道:“小姑娘,你哥哥磕了一點頭皮,並無大礙,隻是剛才力氣不濟又用力過猛昏厥過去了,休息好了就行了,你可願先跟著我們?” 少女茫然的看著三叔又看了看陸姨,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