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梅請客,聽到王文英這一席話真是比六月天喝冰鎮梅子湯還舒坦,這時連忙起身,把甜釀酒每人都倒了一碗,玉寧隻給他倒了小半碗叮囑他慢慢點喝,就這麼點給他。然後說道:“大家喝點甜釀吃菜,今天是我們嬰寧院試之日,他日放榜之時必是女秀才了。”然後端著酒碗對著嬰寧又說道:“提前恭喜嬰寧妹妹了。” 曉梅倒是豪氣,一口就把這一碗乾了,嬰寧見了大驚失色,說道:“曉梅,我可不能這麼喝啊。” 曉梅說道:“我是高興,你隨意點就是了,這是甜釀,算不得酒水,平常人喝個兩三斤也沒事的。” 嬰寧就端著酒碗抿了一口。 盧林和郭文也端起酒碗起身恭喜嬰寧,有曉梅前麵一口乾一碗,他們兩個也隻能乾了,喝下去盧林覺得還挺好喝的,甜甜的,沒什麼酒味。 徐誌高和王文英也都恭喜嬰寧,兩人都是淺淺的抿了一口, 曉梅喝完了就忙著給眾人把酒滿上。 酒過一巡,嬰寧端著酒碗先敬了曉梅,說道:“曉梅姐姐,我們同窗八載,對我頗多關照,我們情同姐妹,就不說客套話了。”說完就將半碗甜釀一口喝了下去。 曉梅連忙說道:“嬰寧,喝不了就不要這麼喝。” 嬰寧說道:“沒事的,這甜釀挺好喝的。” 曉梅又將甜釀一口乾了,抱著壇子又把甜釀給滿上了。 嬰寧端著酒碗對著郭文說道:“小文子,我們也是同窗八載,你是我們幾人中的大哥,就是可惜今日小武子不在,明年以後玉寧還要你多多照顧。”說完將甜釀喝了半碗。 郭文也一口乾了一碗。 吃了幾口菜,嬰寧端著酒碗對著盧林說道:“小林子,我們一樣同窗八載,尤其是今年你助我許多,這些情分都記下了,在我心中當你是哥哥一樣的存在,玉寧跟你學拳以後還是要多煩你了。”說完舉起酒碗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半碗甜釀。 盧林聽得嬰寧的話,有些猝不及防,頓時覺得胸口如遭痛擊,心中一痛如針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堵得慌。過了兩三息才想到:原來嬰寧是將我當哥哥看待,你比我還大九個月,居然是將我當哥哥,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盧林按下心中疼痛,盡量保持麵色不變,端著酒碗一口猛的喝了下去,然後借機緩了口氣。強忍不適,平靜的說道:“嬰寧你放心,玉寧跟著我們就當是自己的弟弟一般。” 曉梅又抱著酒壇子給幾人滿上。 嬰寧又端起酒碗對著徐誌高微微一笑,說道:“誌高,這次院試若是得中,有你一大份功勞,今年教了我許多院試之事,這些天又對悉心指點,以後還請多多關照。”說著又將甜釀喝了半碗。 徐誌高滿麵春風,說道:“嬰寧你這麼說就見外了,你我也算是世交了,這些都是應該的。”說完將甜釀一口乾了。 盧林聽得嬰寧叫徐誌高‘誌高’叫得親切得很,心中苦澀,又聽得徐誌高說他們是世交有些納悶,這嬰寧不是九年前從江寧來到廬陵城的麼,難道曾總兵和徐校尉另有交情?隻是心中難受,聽了也不去想什麼了,悶頭吃菜,本來前麵聽得王文英那一席話就食指大動,吃了幾口菜確實可口,此時卻沒了心情,菜到了口中是味同嚼蠟。 嬰寧歇息了一會,端起酒碗對著王文英說道:“文英姐姐這幾天你對我指點極為重要,耽誤了你矜貴的修學時間,嬰寧實在有些過意不去的,以後若是去了白鷺洲書院也請繼續關照下妹妹,你是我們廬陵城諸多莘莘學子的楷模,同樣我也是將姐姐奉為我之楷模。”說完將碗中甜釀一口喝完了。 王文英端著酒碗抿了一大口,說道:“妹妹可千萬別捧殺了我,你我以後在白鷺洲書院當共勉前行。我修學可沒有像其他人那般用功,成天埋在了故紙堆裡了。我是學得悠閑自在一些的,沒耽誤我什麼時間的,我是覺得有時候太過用功或許會適得其反。” 嬰寧聽了,不禁有些訝異,沒想到廬陵城首屈一指的才女王文英竟然是這種想法,於是說道:“半年前我曾聽盧林也有和你差不多的言論,當時就令我有茅塞頓開之感。” 王文英聽了頓時來了興致,問道:“是怎麼說的。” 嬰寧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凡事都有個度,有些真不是勤奮用功可以做到的,在還沒有到需要天賦的時候,勤奮用功是應該的,到了需要天賦的時候,再一味用功就是過猶不及了,容易走入極端。”說完又看向盧林,問道:“小林子,是這般說的吧。” 盧林正難受著呢,沒注意嬰寧說的是什麼,隻是茫然的點了點頭。 王文英聽了,沉思了一會,說道:“此言極有道理,能夠說出這樣的話的人非同一般,文英受教了,真是令我如撥雲見日一般。真不知什麼樣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好想去見見。” 嬰寧說道:“當時聽聞我也是作如是想,隻是小林子說這是他一個長輩,遠在梁州。” 王文英對盧林頓時來了興趣,問道:“盧公子這長輩不一般,沒想到盧公子還曾遠行,俗話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真是令人羨慕。” 盧林對王文英前麵解敘鱸魚膾的時候就很感激她,聽到王文英的問話,忙回道:“我跟你們沒法比的,明年院試也不知道能不能過呢,就是去年跟著我三叔出去了一趟洛城,算不得什麼的萬卷書萬裡路的。” 嬰寧這時又說道:“小林子你也別謙虛了,你去年跟著你的長輩習字回來後,這一年寫字極為用功,夫子都說你是書院寫字寫得最好的。” 盧林心道:那還不是因為當初螺子山之行導致的,這誰曾想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王文英聽見,不勝唏噓,嘆息說道:“梁州啊,兩千裡之外了,這麼說來,盧公子這位長輩肯定非同小可了。此等人物真恨不得馬上就去拜見。” 盧林聽得心頭一緊,他哪敢泄露大姑姑五姑姑的情況,敷衍說道:“我也不清楚,就是跟著我三叔在那住了些日子,受了些教誨。” 王文英一陣羨慕,說道:“這是天大的造化啊。可惜我就沒有這樣的長輩。” 盧林心道,好是很好,可那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嬰寧已經喝了三碗甜釀了,臉若桃花,王文英也是臉色微紅,其餘幾人倒是麵色如常,隻是盧林心中悲苦,強壓著不適,端坐著保持著平靜。 嬰寧最後拿著酒碗和玉寧碰了一下,說道:“玉寧,今天是你曉梅姐姐為我慶賀,來,喝一小口。” 玉寧端著酒碗抿了一小口,說道:“祝姐姐金榜題名。”這話也不知他從哪裡學來的。眾人聽了都是大笑。 玉寧看著幾人大笑,茫然的說道:“是我說錯了麼?姆媽是教我這樣說的啊。”說著還撓了撓頭,回憶是不是記錯了。 嬰寧笑道:“弟弟說的沒錯,今天這隻是院試,離金榜題名還早得很,還要去考舉人考進士後才有金榜題名。” 嬰寧敬酒一巡,曉梅說道:“別光顧著喝酒了,吃菜,吃菜。” 這是雅間的門被敲了幾下,幾人都有些詫異,曉梅起身去開門,卻見來了兩人,曉梅看見那中年男子有些麵善,卻想不起來,旁邊那女子卻是不認識。 那男子看見曉梅,說道:“林姑娘你好啊,不請我們進去麼?” 曉梅聽得那人喊她‘林姑娘’大為詫異,平常極少有人這麼叫她的,她肯定見過這人卻想不起來。 雅間中幾人也看向了門口,郭文看見那中年男子也覺有些麵熟,盧林看見了戴水蕓就知道來人是誰了,忙起身過去說道:“水蕓姐姐來了啊,這位就是令尊戴老板吧?” 聽見盧林一喊,曉梅和郭文也想起這戴老板是誰了,前幾天開坊見過的。 那中年男子端著個小酒杯,看著盧林微微笑了下,說道:“你這小後生倒是機敏,聽小女說‘信源鐵匠鋪’的在我這吃飯慶賀,就冒昧前來敬杯酒。” 曉梅和郭文恭恭敬敬的說道:“見過戴老板,剛才一時眼生沒認出戴老板來。” 嬰寧、王文英、徐誌高三人見到畫舫的戴老板來敬酒也是驚訝,起身都喊了聲“見過戴老板。” 戴老板卻是門清一樣說道:“你們幾個都不錯的,文英姑娘是我們廬陵城大名鼎鼎的才女啊,徐公子是徐校尉的長公子,你們二人都在白鷺洲書院求學,那今日就是為曾嬰寧,曾副總兵的千金慶賀了?” 幾人聽得此話都對這戴老板大為欽佩,盧林更是佩服,這才多長時間,半個時辰不到吧,這戴老板就對雅間中的幾人知道得個清清楚楚。 戴水蕓也端著把小酒壺規規矩矩的站在戴老板身後,眼睛瞧了瞧盧林,再看了看幾人,就低眉垂眼不說話了。 戴老板說道:“坐,坐,坐,是我來得唐突打擾了。” 幾人說道:“不妨事的。” 戴老板看了看桌上的菜,差不多都吃了一半了,問道:“不知這些菜肴口味如何?” “很好吃的。”這是盧林說的。 “很不錯。”這是郭文說的。 “很有特色。”這是曉梅說的。 “好吃。”這是玉寧說的。 “色香味俱佳,令人回味無窮。”這是王文英說的。 “別具一格。”這是徐誌高說的。 “鹹鮮適宜,清爽可口。”這是嬰寧說的。 戴老板聽了滿麵笑容,說道:“能夠得到諸位的誇贊,很高興。”接著舉起酒杯說道:“那就敬幾位廬陵城的才俊一杯酒,祝各位學業有成,前程似錦。”說罷,仰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喝完順手將酒杯放下時酒杯口略微傾斜朝下,未有一滴酒流下。 幾人見戴老板喝完了,也隻能將碗中的甜釀一口乾了。 戴老板見大家都喝完了,將酒杯擺正,戴水蕓就端著酒壺去滿上。 曉梅一見這架勢,有些吃不住了,抱著壇子給大家加甜釀的時候都是加了半碗左右了。 戴老板先從嬰寧開始挨個敬酒了,到了郭文的時候,戴老板就駐足說道:“少掌櫃,戴某有一事相求?” 郭文聽了愣了一下,說道:“小子才疏學淺,無藝傍身,戴老板求何事?” 戴老板笑了笑說道:“小事爾,重陽那日貴坊開坊,令人大開眼界啊,廬陵郡多少年未曾有過這麼大的匠坊了。而後見到諸般神兵利器,到場之人無不驚嘆,可惜人多器少,不少人是帶憾而歸,戴某也曾想購置而不得,實為憾事也。” 郭文看了眼盧林說道:“這些兵刃都是……” 盧林見郭文正要說是他鑄造的,連忙在桌子下伸出腳踢了一下郭文,郭文就停頓了一下,轉口接著說道:“鋪子裡的師父鑄造的,家父謀求那些材料已是多年,再要鑄造出來恐怕要費許多功夫和時間了。” 戴老板擺了擺手,說道:“這神兵利器可遇不可求的,我求的可不是這個。”他前麵這些話隻是個引子,若是郭文順口答應了,他當然是得償所願了。今天來敬酒主要是為了來賣個好,認識一下郭文,以後有機會再說。 郭文聽了,問道:“不知道戴老板所求是什麼?” 戴老板停了一會,說道:“臨別時,郭大掌櫃每人都送了兩包藥材,說是聊表心意,昨天我正好用過,效果很不錯,不知道少掌櫃可否再賣點給我?” 盧林在一旁聽得一愣,曉梅和嬰寧也是愣了一下,郭文聽得是這個,倒也做得了主,說道:“戴老板客氣了,這藥還有一些的,隻是都在天獄山那邊,恐怕是要過些時日去天獄山那邊帶過來。” 戴老板說道:“晚些時日無妨,少掌櫃記得此事就行。” 郭文連忙說道:“一定,一定。” 戴老板把酒敬了一圈,從戴水蕓手中將酒壺接了過來,把酒杯遞給了戴水蕓,倒上了小半杯酒,說道:“小女水蕓與諸位年歲差不多,在仁山書院求學,讓小女也敬一下諸位廬陵城的青少俊彥。” 這杯子盧林估摸著八錢左右,酒可是燒酒啊,戴老板一圈下來可是喝了半斤多了,臉色如常,看來酒量是不錯的。戴水蕓這小半杯怎麼也有三錢的樣子,一圈下來也有個差不多小二兩了。 敬完一圈戴水蕓也是臉賽桃花了,眼波流轉,自有一種少女姿態。戴水蕓最後一個敬的是徐誌高,他也曾在仁山書院學了有差不多十年,和戴水蕓雖不是一個夫子教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是認識的,看著如此模樣的戴水蕓竟有些怦然心動,眼睛都有些挪不開,多看了幾眼,暗嘆自己當初在仁山書院竟然沒有發覺。 嬰寧在一旁看見,不禁低聲咳了一下,徐誌高陡然醒過神來,暗道不妙,自己有些失態了,連忙從曉梅那拿起酒壇子倒滿了一碗,端起來對著戴水蕓說道:“你我二人也是在仁山書院同窗有七八載了,我借此敬一下,希望學妹以後也來白鷺洲書院。” 戴老板看見徐誌高敬酒,也給戴水蕓手中的杯子倒了兩錢的樣子,兩人都是一乾而盡。戴水蕓這點就下去後,眼波都有些朦朧了,更添柔美之感,看著讓人頓起憐惜之心。 戴老板說道:“小女讀書怕是不行的,比不得各位,識了些字知禮節,也算不錯了。” 盧林看戴水蕓有些醉意了,問道:“水蕓姐姐沒事吧?” 戴水蕓朦朦朧朧的看了眼盧林,小聲說道:“多謝盧公子關心,還好。” 戴老板看了看女兒,說道:“小女不勝酒力,就不打擾了,你們繼續,今日這一頓算我的,諸位吃好喝好。” 曉梅有些急了,今天說好是她為嬰寧宴請的,說道:“這怎麼好意思?” 戴老板笑道:“怕是平常想請你們都難請到的,相請不如偶遇,諸位今日賞我個麵子吧。” 幾人麵麵相覷,最後郭文說道:“那就多謝戴老板了。” 戴老板把酒壺遞給戴水蕓,拱了拱手道別,臨走還說道:“今日能夠請幾位,或許十年後就是戴某的榮幸了。”說完就帶著女兒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