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了! 雲娘仔細聽著外麵更夫的梆子聲,鑼聲兩響,梆敲兩響;更夫吆喝了一聲:關門關窗,防偷防盜。雲娘從宅子中小心翼翼的出來,左右看了一下,沒有人。她將宅門虛掩,疾步朝著雲夢樓走去。她知道左邊後麵有落腳點可以翻上樓去,四處看了看,沒有人,再仔細聽了聽,似乎前麵有嘈雜聲,還很混亂的樣子,連忙翻身上了三樓。 雲娘先躲在轉角處看了一會,左邊此時沒有人,但是地麵一片狼藉,石灰飄散一地,還有一顆人頭,看是用石灰硝製過,雲娘仔細一看,竟然是青鋒門門主的頭顱,此時她沒心思去想別的,她果斷走到‘乙六’櫃子前,打開一看,下麵的盒子裂開了,石灰散落在櫃子裡,她拎起上麵的盒子看了看,是下午從她那裡出去的黃金沒錯,趕緊轉身按原路返回,走的時候掏出絹帕將鞋底沾染的石灰擦傷乾凈。 雲娘順著陰暗處急忙回到那宅子,關上門後把盒子藏到門邊的草叢內,用瓦石雜草掩蓋住,這才拍了拍胸脯,鎮定的走到房間,找出一條汗巾,打了點水,將身上沾染的石灰都清理乾凈,然後出了宅子將門鎖住,沒有去向雲夢樓,反向去了路口的一處小酒肆。 酒肆內有七八個人分坐兩桌在喝酒閑談,雲娘找了個角落,要了碗水酒和一碟花生,酒略微抿了幾口,吃了點花生,約莫過來一盞茶的工夫,便聽得一陣喧囂的聲音,頓時有幾個閑漢急沖沖的來到酒肆大聲囔囔道:“黑皮,不得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酒肆裡的人有相熟的,連忙問道:“瘸老三,你慌張個什麼,出什麼事了?” 雲娘掃了一眼,剛進來的有一個是瘸子,似乎也曾見過,那瘸子說道:“雲夢樓那裡出大事了,說是梁捕頭殺人逃逸了,那裡如今亂得很,總捕頭也去了,官兵也來了。” “梁捕頭殺人了?殺了誰?” “地上有具屍體,是青鋒門少門主,樓上據說還有青鋒門門主的頭顱,赤木閣閣主也被殺了。” “什麼!?” “還有這事情,不可能吧?” “走,去看看去。” 酒肆內這麼晚還在吃夜宵的都不是平常百姓,有這等事情自然都呼啦啦的去看了,扔下一小塊碎銀子就都走了。 雲娘見酒肆的人都走了,掏出五十文銅錢放在桌子上,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將酒含在嘴裡不咽下,然後也出門去往雲夢樓了,她要去找到玉蘭問清楚下午見到孟固沒有。出了門不遠,雲娘,將嘴裡含著的酒水吐在衣服上,然後搖搖晃晃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前行。 走到雲夢樓左邊後,看見很多人圍著,總捕頭也在,那些捕快衙役也在,還來了不少城守備的官兵,將中間場地圍住了,有一輛馬車散架了,一具屍體正在車架下,仵作也來了,正在驗屍。 不一會,又有近百官兵來了,中間簇擁著一人,正是襄陽太守,總捕頭見了趕緊上前說道:“大人,捕頭梁樂是疑犯,一刻鐘前逃逸不知去向,卑職已經下令城門守衛不讓任何人出城。” 太守臉色很不好看,說道:“相關人等可都還在?” 總捕頭說道:“都在這裡。” 太守沉聲說道:“等仵作驗完都帶回去審理,城守衛那邊你既然安排了,那梁樂肯定還在城裡,還有沒有其它路子出城,要好好查一查。” 這時林長老和鮑長老也在場,太守說完這話眼睛掃向他們二人,總捕頭看見連忙向兩人走去,問道:“二位長老,這差事就著落在你們身上了。” 林長老和鮑長老說道:“不勞總捕頭說我們也要將梁樂抓了回來。這就回去安排,留下兩人聽候吩咐。”說完兩人各自安排兩人留了下來,然後向總捕頭拱了拱手轉身帶人走了。 太守又轉身和身後的守備說道:“張守備,各個城門再添加五十人巡訪,那梁樂功夫可是好得很。總兵那邊也告知一下,城外也嚴加搜尋。” 張守備在太守身後,聽得太守發話,連忙安排下去了。 太守吩咐完了,雙眼四處掃了掃,接著問過來的總捕頭:“那些捕快呢?” 總捕頭說道:“有兩個帶著人在三樓,其他人都去緝拿梁樂去了。” 太守說道:“領我上去看看。” 總捕頭連忙頭前帶路去往雲夢樓三樓。 雲娘站在外麵人群中看了一會,太守上三樓去了,她便走到雲夢樓一樓去了,這裡她是常客,以前是雲夢樓頭牌神女的時候襄陽城請她吃飯的人不計其數,前幾年開始好酒後,經常在這裡買醉,玉蘭是經常從這裡扶著她回去的。 一進門,裡麵空蕩蕩的,都去外麵圍觀了,夥計也都在圍觀,看見雲娘來了,過來了一個夥計,說道:“雲娘,來了啊。” 雲娘假裝驚惶訝異的問道:“我才過來,這裡出什麼事了?” 夥計說道:“我們也不清楚,好像是梁捕頭殺人了。說是閣主也被殺了。” 這時掌櫃的也過來了,喝道:“情況不明,不要亂說,小心被人聽見。” 夥計吐了吐舌頭說道:“掌櫃說的是,小的失言了。” 掌櫃吆喝道:“都進去乾活吧,太守來了,沒事了,這些人一會會來吃飯,不要亂嚼舌頭了。” 酒樓的人聽得掌櫃發話了,都陸續回來,雲娘找了張沿街靠窗小桌子坐下,跟夥計要了一斤水酒兩個涼菜,隨口問了那夥計一句:“玉蘭她們沒事吧。” 夥計說道:“剛才沒聽說裡麵出事了,都是外麵出事了。” 雲娘掏出五十文錢放在桌上推給夥計說道:“一會幫我問問,看見玉蘭告訴她我在這裡,我就不上去了。” 夥計左手兜起衣襟右手袖子一掃,五十文錢轉眼就從桌子上消失了,然後夥計衣襟一抖,將二十文錢放入懷中,躬身低腰小聲說道:“多謝雲娘打賞,小的一會就去問問,你慢慢吃。” 雲娘端起酒杯,慢慢抿著,不敢如平日一般一杯一杯的喝。過得兩刻鐘,偌大的大堂已經坐了個七七八八的食客,都是剛才在外麵圍觀之人,雲娘仔細聽了聽旁邊人的議論,說是太守走了,總捕頭也走了,留下了十幾個捕快衙役在三樓問詢雲夢樓的人。 守備營的人在城裡開始搜捕梁樂了,城外駐防軍也通知了,眾人都議論說這梁樂是到頭了,在襄陽城橫行了十餘年,野心太大了,還想當老大,暗中殺害了青鋒門門主和少門主,剛才還殺了赤木閣閣主,至於為何如此行事,眾說紛紜,他們沒去三樓,也是剛才聽得隻言片語拚湊起來議論。 這些人都不是襄陽城的尋常百姓,三教九流都有,反正事不關己,說起來就是下酒菜了。有人惋惜梁樂功虧一簣;有人覺得不這麼簡單,梁樂想當老大哪會做出當眾殺人這麼愚蠢的事來,肯定還有什麼原因;兩邊想得不一樣,說起來還起了爭執,掌櫃過來安撫一下才平靜下來。 又過得兩刻鐘,雲娘見玉蘭還沒有來,也沒看見三樓誰下來,心裡有些發急了,馬上就要過了子時了,她要等玉蘭問清楚情況,不然她都不會進這裡,也有些憂心孟固還在監牢,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窗外這時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一聲,然後聽見更夫吆喝了一聲:子時三更,平安無事。 子時了。 那夥計收了雲娘五十文錢不時到門口張望一下,看見捕快衙役都下來了,瞥了眼大堂,暫時沒什麼事,就趕緊出門往左去了。 片刻後,夥計領著玉蘭進來了,雲娘趕緊問道:“玉蘭,你沒事吧?” 玉蘭說道:“我沒事,姐姐你怎麼在這裡?” 雲娘說道:“我從衙門回來收拾了一下然後過來就見這裡出事了,也不敢上去就在這裡等你了。你餓不?” 玉蘭說道:“不餓。” 雲娘喊來那夥計,掏出一角碎銀子,說道:“再拿一盒金剛酥來,剩餘的給你了。” 夥計聽了大喜,連忙拎了一盒金剛酥過來,雲娘接過和玉蘭便出門去了。待到無人看得見了,雲娘帶著玉蘭來到那宅子,開鎖進去,將門虛掩上,問道:“玉蘭,那帶麵具的人可曾來了?” 玉蘭說道:“下午來了,按照姐姐的吩咐將那紙條給他了。” 雲娘說道:“玉蘭妹妹,我也不瞞你了,那人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紙條是約他來這裡,我想今夜離開雲夢樓,離開襄陽城,你可願隨我一同離去?” 玉蘭驚訝道:“姐姐,離開雲夢樓離開襄陽城,那我們怎麼生活?” 雲娘說道:“這些你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就問你願不願?若是不願意,待會我弟弟來了後我再安排你回去。” 玉蘭說道:“姐姐,我自小就是孤兒,被賣來雲夢樓後姐姐你對我妥善關照的,玉蘭願意跟著姐姐你去。” 雲娘說道:“那就好,一會等我弟弟來了再說。” 玉蘭則是說起梁樂下午來尋她問雲娘的事情,雲娘說這些不礙事了。她如今就是等孟固來,然後就一起離開襄陽城,這還有一千兩黃金,今日不便帶走,等這幾日風頭過去了再來取走就是,至於梁樂,已經是被通緝了,自身難保了。 …… 盧林呆在死囚牢無所事事,仔細查看了半天,這死囚牢比之前的監牢牢固多了,要想出去還得費一番手腳,刀也沒有,不然一刀劈開就完事了。 一直沒有人來過問過這死囚牢,盧林閑得很,玩了會那提線木偶,沒什麼意思,那是雇主對孟固的安排,不是他,他等著出去了打聽下什麼情況,行情不對摘了這紋麵麵具走人。 閑著也是閑著,盧林就在牢裡又琢磨起【霜寒刀法】來了,三叔之前說這第二式有作用,他從離開臨江坊一路上就認真琢磨起來了,其餘十一式,每一式都試著銜接了一下這第二式,一直沒有任何收獲。這是他第一次進監牢,還一個時辰不到從普通監牢進了死囚牢。反正現在也沒事,手上腳上雖然都帶著鐐銬,有二十來斤重,想起以前剛剛練拳習武,和郭文還有曉梅天天腿上綁著鐵砂袋,並不礙事。 期間隻有獄卒來過一趟,送來清水還有兩個饅頭和鹹菜。盧林對付著吃過,繼續演練,以前初學乍練的時候右手練錯了,換左手後按照刀譜順序練沒太大威力,三叔指點過後才開始重新找到了順序,隻是這第二式平平無奇和其餘十一式都無法融洽起來,而且怎麼使出來威力也是一般,完全沒有其它招式可以銜接的可能。 盧林想著當初左手刀法右手練的不對路,試著反過來使出第二式,這一試竟然很有感覺,這樣的變化頓時令這第二式完全不一樣了。盧林頓時心中大喜,沉下心了反復練了起來,果然不一樣,威力陡增,似乎還可以銜接上第四式了。 這一式本來防守居多,橫刀斜向上出手,手腕轉動,一個回旋,抵擋後再回身護體,腳步也是走反八卦步後退,如今反過來出手就是順步出刀進攻,正和第四式接上了,然後斜向下劈,刀勢盡也可以銜接上任何一式。 盧林反復試了一個來時辰,這第二式反過來使也還順手,要熟稔還需時日,有些地方還要再琢磨琢磨,而且盧林感覺若是銜接第一式最後會控製不住刀勢,有些收不住,這攻擊極為淩厲,威力遠超其餘十一式。此時【長天】不在手中,隻能以手帶刀,一些精妙之處無法體悟。一時間盧林忘記了其它,沉浸於偶得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獄卒來了,還有那張捕快也來了,盧林這才回過神來,張捕快說道:“孟固,你是冤枉的,現在是梁捕頭殺了青鋒門少門主,你可以出去了。” 盧林聽得一愣,少門主是梁樂殺的,這又是怎麼回事,這應該不太可能,納悶道:“梁捕頭殺的?這是怎麼回事?” 張捕快說道:“梁樂已經不是捕頭了,是在逃要犯了,太守已經簽發了緝捕文書。” 盧林問道:“是如何發現的?” 張捕快說道:“亥時梁捕頭在雲夢閣三樓櫃子中藏著青鋒門門主的頭顱,不慎暴露出來了,然後殺人逃脫,期間還殺死了赤木閣閣主,縱馬奔逃時令一輛馬車失控撞散了他的馬車,少門主的屍體從車廂底部跌落出來了。”說完對著盧林眨了眨眼然後轉身出去了。 獄卒正給盧林解除鐐銬,盧林見了張捕快的動作有些恍然,這張捕快多半就是龍頭老大安排在梁樂身邊的人。 盧林活動了一下手腳,跟著張捕快出了監牢,隻見老瘋子、麻子那些人也都陸陸續續出來了,同樣是聽得梁樂的事情驚訝得很,在門口就議論了起來,張捕快喝道:“讓你們走還不走,還想吃牢飯麼?梁樂是在逃要犯了,你們若是遇見要及時來報。” 眾人聽了便三三兩兩的散去了,盧林問了下時辰,已經是子時兩刻了,玉蘭給的紙條是子時到醜時去那宅子,也不知是什麼情況,得先回客棧一趟,把刀帶出來再去,就朝著客棧去了,前麵還有兩人似乎也是去客棧,盧林跟在後麵慢慢走著,到了客棧門前那兩人先進去了,果然住的是和他同一家客棧。 回到房間,盧林看了看,窗戶還是打開的,椅子衣服什麼的都沒有動過,便到床裡將刀取了出來,掛在腰間。想了想張捕快剛才說的那些情況,這其中有不少問題,那木盒子是他帶進襄陽城的,下午申時前放進櫃子的,沒想到竟然是青鋒門主的頭顱,他是昨天午時進城前雇主安排人給他的,他帶著在客棧一天一夜也沒聞著異味,那就是用石灰之類的硝製過了。 這樣看來青鋒門門主至少是昨天巳時前被人殺了,襄陽城還流傳是青鋒門懸紅殺赤木閣閣主,是有人故意放出風聲來攪亂這渾水的。 安長老不會是青鋒門少門主殺害的,當時的情形盧林在場,他根本看不出青鋒門少門主有什麼殺機,又不是什麼大仇,安長老給了青鋒門少門主臉麵,銀子也賠了,少門主走得也痛快。至於梁樂,他當時可不知道雲夢樓的情況,怎麼可能就知曉安長老送雲娘回去,再怎麼快得知消息也來不及埋伏在那裡襲殺安長老的,兇手應該是另有其人。 若是剛才的張捕快是龍頭老大的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倒是可能栽贓陷害梁樂,這些人很厲害,連那門主都能殺了。盧林想完這些,便更不想寅時去北門了,如今是先要去玉蘭交給他的紙條上地址看看是個什麼情況。 此時客棧外很安靜,盧林也不想這個時候從客棧大門出去,往窗外看了看,夜深人靜了,沒有人,自己也沒什麼東西,一個包袱一把刀而已,片刻就收拾好了,若是有情況就不回這客棧了,摘了麵具去襄樊客棧。 盧林從窗口躍出,仔細看了看周圍,沒有什麼情況,便向著那宅子的方向去了,隻是走了百餘步後,總覺得有些不對頭,跟著九叔學過這些,感覺似乎有人在跟蹤自己,於是在陰暗處停下來又沒有發現什麼,心裡想到要麼是個跟蹤厲害的人物,要麼就是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但是還是多加了一份小心。 到了那處宅子,盧林仔細看了看,沒錯,紙條上寫的地址就是這裡,隻是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於是上前準備敲門看看,走進一看,門竟然是虛掩,便推開門進去,順手將門帶上,到了院子裡,然後輕聲的喊道:“玉蘭姑娘。” 這時前麵房間打開出來了兩個人手中拿著燭火,一個是玉蘭,另一個是雲娘,隻聽得雲娘說道:“是孟師弟麼?” 盧林頓時有些茫然了,這一路上和九叔押著真孟固問了個底朝天也沒聽孟固說起還有個師姐,嘴裡說道:“雲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雲娘說道:“沒認錯的,孟師弟進來說話。” 這時盧林猛然轉身閃避到一旁,拔刀出來,隻見一人從院墻上一刀劈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