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秦七級“禮製”,已經百年多的時間未曾出現,如果論及“賓禮製”,則更是千年未曾出現。 以季問川為首的靈植世家,以七級之禮迎接駱烆這樣一位十二歲的少年,天下罕有,便是歷代長秦皇太子,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經歷。 中州。 皇都。 “尚書大人,如此這般沖動,不像是你的風格。” 一座清雅的紅木閣樓內,濃稠的白香就像是一尾尾慵懶的幼魚,在清澈的溪水中,空遊無依,在幾次隨意碰撞下,便躥出紅木樓閣的頂板。 不帶任何味道的白香裡,隱隱有濃鬱的酒香從白香輕薄的細縫中滲過。 “吧嗒。” 雕有“鹿紋”與“蝠紋”的紅木桌麵上,平穩地擺放著一塊約莫六十公分寬的黃玉棋盤,其上輪廓邊緣不著痕跡的印刻著幾縷雲紋。 此刻,縱橫交錯十九道的棋盤上,已經布滿密密麻麻的黑白二色棋子,若有識棋者,便能認出,弈棋雙方已然陷入千年罕見的“長生劫”中。 執黑子者是一名穿繡著稀疏金紋素服的男子,男子一頭黑色長發隨意的披散在背後,幾縷黑發偷偷浸在青色的酒水中,也不多看幾眼,連將其撥弄出去的心思也沒有。 而男子的對麵卻是一位穿著深藍色宮袍的老者,鶴發童顏,紅潤的臉色比新誕生的嬰兒都嫩,滿頭白發梳理得整齊,由一枚深邃的墨綠色簪子串了起來。 深藍色的宮袍上,繡滿了日月星辰,深紫色的星紋如同深邃孤寂的宇宙,攝人心魂。 “嗬嗬,宮司承,要論沖動,何人能比得上您呢。” 黑發男子將手中的黑子丟進棋龕中,輕推杯盞,微微一伸,便將杯中的青酒一飲而下,一縷黑發掛在嘴角———黑發如一條遊龍,驀然“生”出四隻手臂,動作迅速的爬離男子嘴角。 被黑發男子稱為“宮司承”的白發老者,似乎沒有聽出對方的弦外之音,依然保持正襟危坐的姿態,拿起桌邊上的酒杯,深吸幾口醇厚的酒香,將杯中的青酒直接吞下。 “不過我不得不承認尚書大人的魄力整個長秦都沒有人比得上,而且,尚書大人應該是已經見過司正大人了吧。” 宮司承仿佛是這座紅閣的主人,毫不客氣地將自己的酒杯滿上,許是不甚小心,還將幾滴青酒灑落在晶瑩的白子上,緩緩為白子穿上一襲青衣。 “不錯,宮大人的選擇和司正大人一樣。” “倒也未必。” 宮司承再次滿飲青酒,目光下垂,盯著棋盤上落子的黑白二色棋子,沉默不語,待口中酒香盡數化去後,才抬頭凝視著黑發男子,嘶啞地說道, “司正大人選中的一匹幼麒麟,而我看中的,則是一匹神駿麒麟將。” 宮司承的話不經意間令樓內的氣溫都隱約下降幾分。 黑發男子保持著沉默,卻主動拿起一旁精美的酒壺,撩起自己的衣袖,醇厚的酒香便隨著潺潺流出的青酒飄散在二者中間。 “尚書大人可是意動了?” 宮司承不客氣地端起黑發男子為他斟滿的酒杯,粗曠地豪飲而下,淡淡清酒順著嘴角淌下,在即將墜落在繪有日月星辰的深藍色官袍時,又倒流落回口中。 “司正大人送我一句話,當今兵道氣運已至巔峰,而同樣的,其他五藝也在未知因果之下達到巔峰。” 黑發男子不顧宮司承自欣自酌,兀自拿出棋龕中的黑子,穩穩地擺放在縱橫十九道交織而成的黃玉棋盤上。 “長生劫”屬於棋局中非常罕見的一種對局,黑白二棋相互攻殺,陷入同形循環之中。 而原本執棋雙方互不相讓,將會永恒陷入循環反復中,但此時黑發男子卻選擇主動放棄維係循環之法,親手將自己一手不壞的棋局葬送。 “司正大人還說了什麼?” 黑發男子將欽天司司正大人的話轉述出來,宮司承才明顯收起注意,略顯微醺的眼眸中多了幾分凝重。 “六藝氣數,是天定,而非人定。 如果信氣運一說,則更應該相信天命既定,逆天而行的代價,玄鏡雷音寺已經體會到了。 若認為人定勝天,則便不能‘順天命,逆人定’。” 欽天司司正大人的話在此刻似乎有了答案,便是原本因為聽了宮司承的話而內心生出幾縷波瀾的黑發男子,也順利撫平自己內心的波動。 宮司承沉默不語,緋紅的麵頰轉瞬間由紅轉白,滿身酒意被雄渾的書氣迅速揮發出去。 二者就在這紅木閣樓內,在白香繚繞中,同將目光投向南地。 …… 西南。 官田城。 “老師,難道就避不開嗎?” 駱烆遠遠注視著以季問川為首的一眾天府靈植世家,一時間有些無措———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十幾年,駱烆還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大的陣仗。 七級禮已然罕見至極,千年難得一遇。 便是駱氏每年的春節家族活動,也不曾達到這般規模。 “如何避?我們那位尚書大人當真有大氣魄,直接以一手‘七級上等’的‘賓禮製’,將你架到了這一步。” 以柳勵合的能力,僅憑季問川等人當下的表現,便推斷出這一場七級上等的“賓禮製”的幕後推手。 “不過有一點倒確實不用擔心,七級‘賓禮製’於你而言,確實是好處大於壞處,‘詩書界’一行你沒有得到書氣灌溉,這七級‘賓禮製’也算補了回來。 而你充其量便是在以後對天府的靈植世家照顧一二而已。” “這麼大的規模和代價,僅僅是為了日後我能對他們照顧一二?” 駱烆多有不解,信奉等價交換原則的駱烆,不太相信有人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就為了得到自己的一二照顧。 當下長秦烏雲遮頂,迷霧叢生,駱烆便是能籍著駱氏的身份看清一二,也沒有辦法從宏觀上去觀察長秦的局勢變化。 又或者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任何一方勢力的每一步棋,都不僅僅是表麵上的目的———悠久的壽命和積累的家族傳承底蘊,意味著一盤棋,很有可能自千萬年前,便已經落子天元。 “走吧,這場‘賓禮製’是屬於你的。” 駱煊已經從駱成宵以及駱烆與柳勵合的談話中明白事情經過,雖然知道季問川以七級上等禮迎接駱烆,受禮者僅有駱烆時,內心也不曾生出波瀾。 從南京知曉駱烆以十二歲之齡,就凝聚出開元境甚至萬象境的書界時,她就明白,駱烆的修行天資甚至在如今的駱氏“麒麟子”駱煥之上。 遠在數裡之外的駱烆幾人,此刻集全了長秦諸多勢力,八成以上的目光。 駱烆幾人坐在車馬書界內,而駱爻親自駕車,均速緩緩照顧官田城行去。 “家主,駱家公子已至。” 季問川身邊,一位穿著深紅色禮袍的男子,附在季問川身邊。 “傳令下去,此次‘賓禮製’不得有失,亂局者,以天府令懸賞誅殺。” 季問川自廟堂之上得知老祖安排後,一刻不敢歇息,很早便做出準備。 若有心觀察季家細微舉動,便可發現,季家其實自十二年前就開始暗中布局,諸多舉動早早便為今天的“賓禮製”做足準備。 事實上,若非駱氏將駱烆保護的太好,季家早在數年前便能與駱烆牽連而上。 當今長秦時局看似平靜,實業湖麵下已經有無數暗漩撥弄湖水———這一場變局之下,其後果影響深遠甚至有可能不弱於萬年前長秦李氏開拓萬年之基業。
78章 長生劫(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