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福安十方街。 天色漸晚,寒風凜冽,街上隻有幾個神色匆匆的行人,店鋪也大都閉門謝客。 隻一家名叫“望仙”酒樓,依舊燈火通明,樓內高朋滿座,門前已經站滿了許多看客,不時從裡麵傳出幾聲:小二,添酒。 望仙樓,說是酒樓,其實是一個技藝比拚場所,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比拚各種技藝的一個聚集地。 隻因這裡特供一種名叫“望仙”的美酒,喝之令人流連忘返,久而久之,人們忘了它本來的名字,“望仙”倒成了令人熟悉的稱呼。 樓內的裝飾其實很一般,除了場中央一個很大的擂臺,有些酒桌,凳子都已經脫漆,看上去年歲已久。 但似乎正是這種歷經歲月的滄桑感,使得這裡的故事似乎也如那一杯望仙酒般,甘醇,渾厚。 每當夜幕降臨,望仙樓就會變得熱鬧非凡,各種江湖傳聞、秘聞軼事在這裡流傳,使得這裡充滿了神秘和吸引力。 酒樓的門很大,每天傍晚,雷打不動,由專門的四個人開門迎客。就算站在街上,一眼望去,也可以觀賞到每晚來這裡比拚技藝的人士在擂臺上的精彩比拚。而進酒樓的前十六顧客,可以免費享用一杯“望仙酒”。 寒風呼呼吹過,十方街上人跡罕至,雖是歲末,離除夕僅有三天,但這並不妨礙各路人士和看客,依舊不約而同來到望仙樓,博一個好彩頭。 隻要能在望仙樓的比試中拿到一個好名次,在江湖上揚名立萬那是指日可待。 今晚的望仙樓門前,更是被看客堵得水泄不通,隻因為望仙樓的掌櫃前幾日放出話。望仙樓內要來一位重客,西嶺大地,劍宮,天同的大徒弟,林飄。 林飄雖是劍宮天同大弟子,但並未在塵世間走動,故此,知道他名號的人不多。 但是,劍宮在武林中一直是傳奇的存在,它的每一位弟子,都被外界所敬仰和羨慕。 據傳,劍宮的劍法通天徹地,天同的內功更是快要達到天司境。 所以,盡管林飄名聲不顯,但他的名字一經放出,立刻就引來了無數人的矚目和期待。 酒樓的門口已經被圍堵得再容不下一個人立足。 但是圍觀的人士,似乎都很懂規矩,沒有一個人偷溜進酒樓內,隻是在門外,不時踮著腳,朝裡麵張望。 隻因門口掛著一張寫著:進樓,一錠金的牌子,這便是進望仙樓的檻,普通人隻能望而卻步。 門檻邊,一個穿著粗衣麻褲的年輕後生,名叫吳才,是店裡打雜的小二。 他不時望著街上的人群,來回踱步,焦急地搓著黝黑的雙手,又望望街上,怎麼還不來?怎麼還不來?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人。 樓內樓外,此起彼伏的叫好聲和嘆氣聲,讓他踱步的次數更頻繁。 擂臺上一個年輕的身影在燈火通明中舞動劍身,每一次劍光的閃爍都引來一片驚嘆。 他的劍法輕靈飄逸,行雲流水,今晚,他的對手,一個來自北邊的刀客,刀法大開大合,剛猛無匹,每一次刀光劈向劍客都有一種劈開山河的感覺。 劍客雖然連連後退,但非常沉穩。 他忽然身體一側,手中的長劍繞過刀劈,再轉身劃出一道玄妙的弧線,直刺向刀客的咽喉。 刀客臉色一變,本來他的刀法就是大開大合,極易把自己的弱點暴露給對手,隻得急忙揮刀格擋,但已經來不及了,劍尖已經快要到他的咽喉,然而,劍客似乎不想下死手,劍鋒一轉,劍,劃在了刀客的左臉上。 又是一陣唏噓和叫好聲。 吳才朝裡看了看,他可沒有太多心思去管擂臺上比武人士的死活,他隻關心他等的人來了沒? 終於,一個身材不算高大,臉色黝黑,用扁擔挑著兩筐白藕的灰衣少年出現了水泄不通的人群外。 他耷拉著的臉,終於有了一絲笑容。 “小麻雀,這裡!”吳才急忙揮手,朝那少年喊道。 被叫作小麻雀的少年抬頭,朝吳才揮了揮手。 吳才指了指旁邊,大聲叫喊,去後門,後門。 “吳大哥,等很久了吧?”小麻雀放下扁擔,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有些歉意地說道。 吳才搖了搖頭,拍了拍小麻雀的肩膀,笑道:“沒事,反正那位正主還沒來” 走吧,咱倆一人一筐,搬進去。 後廚非常的忙碌,一個肥頭大耳的人見吳才二人進來,立馬破口大罵:天殺的玩意兒,怎麼才來,耽誤了掌櫃的大事,你這份差事就別做了。 吳才本想替小麻雀說幾句話,但小麻雀低下頭,漲紅了臉,連連道歉,就沒再開口。 李頭,趕緊做,馬上過年了,大家都不容易。 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站在廚房門口,對著大廚李頭說道。 林恪,李頭隻是著急,沒其他意思,你別放在心上。 林恪急忙說,不會,不會,把一筐白藕推到李頭麵前。 我都已經洗乾凈了,都是上好的白藕,您可以直接用。 李頭哼了一聲,大聲嗬斥著其他人,趕緊做菜。 掌櫃拿出一小錠金子,塞到林恪通紅的手中。 不,不,掌櫃太多了,林恪推辭不敢要。 快過年了,給你和林老頭,林婆置辦點年貨,買身新衣服,拿著吧。 林恪隻能一個勁地說謝謝。 吳才,領著他去大廳看技藝,不想看你就帶他到處逛逛。 多謝掌櫃,吳才說完就拉著林恪,從後院穿過前廳,徑直來到擂臺後邊。 林恪,咱就在這裡看。 林恪感激地看著吳才,剛才的劍客勝出之後,還沒有人上臺挑戰。 劍客站在臺上,剛好也看到了林恪吳才二人,淡淡地看了一眼,轉過頭,看著場中眾人:如果沒有人挑戰,我可就是今晚劍術技藝的頭籌了。 林恪搓了搓像紅蘿卜一般的手指,望著場下眾人,似乎沒有人想上臺的意思。 林飄受教,話音未落,一個半拉老頭飄然而至,已經站在離劍客不遠的擂臺一邊。 林飄?劍宮林飄? 在人們的想象中,林飄這個名字所配的,必然是一個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劍術超群的年輕男子。 他們渴望一睹這位劍宮弟子的風采,更希望能有機會與他比試一番,哪怕隻是一招半式,也足以讓他們心滿意足。 然而,當林飄真正出現在望仙樓的時候,卻讓人們驚掉下巴。 他並非人們想象中的那種英俊瀟灑的年輕人,是一個看上去有些瘦弱,甚至臉色有些蒼白的半拉老頭。 但他的眼神深邃,帶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憂鬱或者是疲憊。 擂臺下的人,指指點點,嘲笑的人,唏噓的人,但是林飄並未對那些人做出一丁點的回應。 對著劍客說道:你可應戰?語氣隨和,但充滿一種壓力。 劍客似乎也不太相信眼前這個老頭就是林飄。 而且,林飄並沒有帶劍上擂臺。 但還是恭敬地說了一句:晚輩定當全力以赴。 嗯,林飄點了點頭,勞駕等我片刻。 轉頭看向林恪二人,去把我的玉藕金絲湯端來。 吳才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說話,急忙跑到後廚,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白白的藕湯端到了站在擂臺中,林飄的跟前。 林飄接過湯碗,微微頷首,表示感謝。 他並未立即品嘗,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劍客,淡淡地說道:“此湯乃是我家鄉之物,以玉藕為底,金絲為輔,湯色清白,味道清甜,寓意人生亦應清白如玉,無一絲瑕疵。” 劍客沉默片刻,似有所悟,他拱了拱手:“林前輩教誨,晚輩銘記在心。” 林飄微微一笑,這才低下頭,輕輕地品了一口湯。他的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神色,點了點頭,然後將湯碗遞給了吳才,道:“有勞了。” 吳才接過湯碗,心中既驚訝又興奮。他萬萬沒想到,這位傳說中的劍宮大弟子,竟然會向他一個普通人道謝。 林飄再次看向劍客:“來吧。” 但是前輩手中並無兵器,晚輩若是僥幸勝了,這傳出去,恐怕不好。 你,盡管出招,這望仙樓裡傳出去的都是好名聲,不必擔心。 劍客深吸了一口氣,身形一動,化作一縷劍光,直刺向林飄。 林飄並未有任何動作,靜靜地站在原地。 劍客的劍光瞬間而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在距離林飄隻有一寸之遙時,卻突然停滯不前。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劍尖竟然無法觸碰到林飄的身體,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擋著他。 林飄微微一笑,伸手輕輕一彈,劍客手中的長劍竟然被他用兩根手指,憑空奪了過來,劍身還在“叮叮”作響。 在這一刻,林恪突然感覺掛在胸前的那一柄小劍似乎動了一下。 還是他的心跟著悸動了一下。 林飄隨手一揮,劍光四射,將擂臺周圍的桌椅全都削成了木屑。 全場驚呼,無人敢置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林飄卻隻是淡淡地笑了笑,將手中的長劍拋還給劍客,道:不錯“劍法精妙,靈動飄逸,但內力不足,劍意不純,還需多加修煉。” 劍客低頭抱劍,恭恭敬敬地向林飄行了一禮,道:“多謝前輩指點,晚輩定當勤加修煉。” 林飄點了點頭,再次轉身看向林恪和吳才。 他走到二人麵前,又拿過吳才手中的玉藕金絲湯,喝了一口,看了看林恪:“藕不錯,多謝。” 林恪接過湯碗,湯碗裡剩餘的湯,一滴都沒剩。 呆呆地看著林飄轉身離去。 劍客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林恪,也離開了擂臺。 走在回家的路上,林恪的心又瘙癢起來,我能成為像他一樣的人物嗎? 摸了摸掛在胸間,那一把小拇指般大小的青銅劍。 挑在肩頭的扁擔左搖右晃,月光也在搖曳他的心。 嗨,我能成什麼劍客?我就是個送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