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朕就是想給太母、母後修個園子,朕有什麼錯…(1 / 1)

最新網址: 元祐元年六月庚寅(初四)。 趙煦在福寧殿的東閤之中,拿著毛筆,臨摹著書貼。 很久沒有來福寧殿的劉惟簡,立在他身邊,伺候著他寫字。 老內臣服侍人是沒得說的。 趙煦想要做什麼?他都早早的準備好了。 一副字帖臨摹完畢,趙煦吹了吹墨跡,就對劉惟簡道:“老鈐轄將這副字帖收起來吧。” “諾……”劉惟簡恭恭敬敬的就將書貼收起來,放到東閤的閣樓裡去。 趙煦卻在這個時候,忽然問道:“老鈐轄知道我方才在臨摹的書貼嗎?” 劉惟簡停下手裡的事情,低頭答道:“回老家,老奴知道,是前朝顏真卿的《祭侄文稿》。” 趙煦點點頭,道:“是啊,國難思忠臣!” “我每念及此,總會想起,那些歷朝歷代,扶保少主、匡扶社稷的賢臣、大將。” 劉惟簡咽了咽口水。 他當然聽得出,這位少主的言外之意——朕的忠臣在哪裡? 而這和朝堂上的政務,密切相關。 上個月,李雍一案,匆匆結案,虎頭蛇尾,當時就有執政說:此必為將來之禍! 所以堅決反對兩位宰相和稀泥,要求徹查。 因為傻子都知道,這位少主記性好,愛記仇。 你呂家、韓家,累為宰執,和皇室關係密切,自然不怕日後被拉清單——大不了,板子高高舉起,最後輕輕落下。 但我們怕啊! 奈何,最終拗不過兩位宰相和宮中太皇太後。 而在這個事情上,其他人可以沉默。 作為自英廟以來,服侍三代趙官家,而且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家臣。 劉惟簡卻不能沉默。 因為他是奴婢! 皇帝的家傳奴婢! 整個內廷,為數不多,可以在禦前和兩宮麵前自稱‘奴婢’的內臣。 在這個欲做奴婢而不可得的大宋王朝。 能在皇帝麵前,自稱‘奴婢’本身就是一種特權和地位。 而權力和義務是對等的。 既稱了‘奴婢’,很多事情就沒有了回旋的餘地。 沒辦法,劉惟簡隻能小心翼翼的說道:“大家,朝中忠臣良將,還是有很多的。” “比如說,康國公和申國公,就是忠臣。” 趙煦笑了。 “忠臣?” “有這樣的忠臣嗎?” “今日,都堂擬定官告,朝請郎、知濟州段繼隆勒停!” “反倒是權知開封府蔡京,被罰銅三十斤!” “段繼隆的懲處,還在蔡京之下!” “嗬嗬……”趙煦冷笑著。 東閤內的溫度驟然下降,在場的女官、內臣,如墮冰窟。 趙煦說的這些話,是有道理的。 所謂勒停,就是停職檢查的意思。 一般來說,風頭過了就可以繼續出來當官。 但罰銅就不一樣了! 這是真的罰! 依照大宋律令,便是百姓犯罪,鞭笞刑罰,乃至於被判服刑,都可以納銅抵罪。 二十斤銅差不多就可以抵掉一年徒刑了。 換而言之,蔡京罰銅三十斤,就等於告訴天下人——這個官,做了要坐牢一年半的事情。 當然了,這是民間的看法。 實際在官場上,官員做錯了事情罰銅很常見。 待製以上大臣,就沒有不被罰銅的。 包括司馬光、王安石在內,都被罰過。 趙煦的父皇在元豐時代,甚至發明了讓宰相交罰銅來測試其服從性的創舉。 所以,罰銅在官場上,基本等於——自罰三杯,下不為例。 但,趙煦要借題發揮的話,他是占理的。 始作俑者,才隻勒停。 朕身邊的人,什麼事都沒有做,就要罰銅。 他發脾氣才是正常的。 不發脾氣別人可能還會在心裡發毛。 而劉惟簡今天來福寧殿,其實就是負著來安撫他的任務的。 所以,這位老內臣立刻說道:“大家,您有所不知,段繼隆名曰勒停,實則是永不敘用。” 沒有人再敢啟用這個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的官。 就連他兒子段處約,很快也會被流放,這輩子都不可能回京。 老實說,要不是害怕引發朝爭。 進而影響到現在的政局呂公著也好,韓絳也罷,才懶得管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呢! 但沒有辦法啊! 這個事情太危險了。 這朝堂上幾個人經得起查? 擴大化下去,拔出蘿卜帶出泥,大家誰臉上都不好過。 更可能讓一些大家不希望看的人,借機興風作浪。 比如說,蒲宗孟、呂惠卿甚至是王安石、王安禮兄弟。 這些人若是抓到機會,回到朝堂。 大家夥就都別玩了。 等著撕逼吧! 這才是,呂公著和韓絳能夠說服慶壽宮的原因。 王安石牌,比什麼都好使。 “至於權知開封府,老奴在慶壽宮,聽兩宮慈聖說,今年大家升龍節自當推恩……加其館閣為天章閣待製……” 打一巴掌,再給一顆紅棗。 而且,借著天子聖節的機會,沒有人能說什麼閑話——大宋祖製,聖節、大典,都是普降甘霖,推恩天下的時機。 自然,率民更始,為民楷模的士大夫,理當最優先享受到這甘霖雨露。 而皇帝親信心腹們,自然比其他人更平等,更應當優先享受。 趙煦嗬嗬的笑了笑,隻道:“老鈐轄,莫以為我不知道……” “皇太妃那邊,也得了好處!” 想讓劉惟簡出來說好話安撫趙煦。 皇太妃朱氏,自然要優先安撫。 於是,就在今天早上,內降旨意。 追贈皇太妃亡兄,故三班殿直任遇為供備庫使。 又加封皇太妃朱氏唯一一個在世,也是和她關係最好的兄弟,東頭供奉官、守寄班邸候任瑜充差‘在京新城外北麵都巡檢’。 給了一個肥差給他! 這些事情,趙煦自然早早就通過了馮景知曉了。 而消息來源,就是現在在趙煦麵前的劉惟簡。 他第一時間,通過禦廚那邊的渠道,告知了在禦廚給趙煦做早餐的馮景。 然後,趙煦在吃早膳的時候,就知道了一切。 劉惟簡此時,當即就拜道:“大家,朝堂推恩太妃外戚,是為太妃顏麵著想。” 朱氏是很容易收買的。 看吧! 一個追贈供備庫使,一個給一個肥差,就打發掉了。 典型的被人賣了,還在給人數錢。 所以,趙煦一直以來都不乾涉皇太妃閤,同時刻意的疏遠朱氏,更親近向太後,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是在保護朱氏! 不然,沒有人知道,朱氏和她那一大家子活寶,能鬧出什麼笑話。 又該被多少人拿去當槍使。 哪怕是現在,無論是在熙河路的棉花地,還是在廣西的甘蔗園。 以趙煦所知,都有著任家、朱家的人。 這些家夥,哪怕天天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也沒有人管。 典型的就是養著,萬一暴雷就丟出去擋災。 趙煦也沒有管。 反正——任家也好,朱家也罷,其實和趙煦沒有血緣聯係。 皇太妃朱氏本姓崔! 朱家是繼父,任家是養父。 而偏生,因為朱氏自幼被養在任家,所以她其實更親任家人,然後才是其母改嫁後的朱家,至於本家崔家? 沒有撫養之恩,更無親情紐帶,不過路人,礙於禮法才勉強認下這門親戚。 但從未放在心上。 而這些都是朱氏的關係,和趙煦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一些就算是上上輩子,見都沒有見過幾次,而且每次聽到這些人的名字,總是和麻煩掛鉤的所謂親戚。 趙煦能有什麼好感呢? 當然了,表麵上的麵子工程還是要做的。 所以,趙煦隻是哼哼兩聲,就沒有再在這個事情上麵說什麼。 反正,任家人捅出了簍子,別指著他去收拾。 誰的屁股誰去擦。 擦不了就兜著走。 就像他上上輩子一樣。 任家人、朱家人做差了事情,可以保命,但也就僅限於此。 趙煦輕笑一聲,就陰陽怪氣的說道:“朝堂的相公們,漂亮話自然都說得好。”一副還在耿耿於懷的樣子。 “但怎麼,我才想做一點事情,給兩宮慈聖,攢些財帛,修個園子,給太母、母後將來遊樂、賞玩……” “這外麵的人,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靖安坊的‘汴京學府’項目,在三天前在汴京新報上正式官宣了,最惹人眼的政策——將建立九年一貫製官立蒙學和小學。 且小學畢業可以通過考試,成績優異者,可以入讀開封府府學。 這個事情一公開。 朝野就炸鍋了。 因為,他們真的有一頭牛在開封府府學! 自大宋立國以來,開封府府學,就是一條科舉的終南捷徑。 因為這裡的發解試難度,天下倒數第一。 同時,這裡的貢士名額數量天下第一。 王安石變法,都無法動搖,甚至還加強了開封府府學的地位——府學學生,經考試合格,可以直接升入太學。 而在太學的太學生,經過深造,升入上舍後,在上舍中經過考試,是可以比照進士一樣授給官職的。 而且其出身視同進士。 太學的第一名,甚至可以比進士及第。 而,開封府府學的生源,自來泰半都是在京朝官以上的直係後代以及待製、宰執們的親朋好友。 現在,在趙煦的指示下,蔡京要賣靖安坊的房子,居然把這些人視若珍寶的開封府府學名額拿出來當噱頭。 這些人能不氣嗎? 趙煦知道,一定有很多士大夫,會因為這個事情惡心的睡不著覺。 因為趙煦指使蔡京辦的這個事情,在這些人眼中,大抵就相當於,在現代的年輕人,忽然發現他花了無數精力,才終於約到的妹子,出現在了國產區…… 臟了啊! 自然,非議隨之而來。 禦史臺那邊肯定要炸鍋的。 無論新黨、舊黨,都可能在這個事情上同仇敵愾。 但趙煦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李雍案,就是他的抓手! 於是,趙煦開始了絮絮叨叨。 “我既沒有加征賦稅……也沒有加征商稅……” “靖安坊民居每間房子我都是命開封府,以市價從百姓手中購來,也就是那幾個罪官的祖宅,是按律抄沒而來的……” “就連禁軍拆、建,也都是按照市價,給了賞錢。” “靖安坊中,一磚一瓦,我都是命人以市價,和商賈采買。” “我就是想著,讓開封府,賣些房子,籌集給太母、母後將來遊樂、頤養天年的園子的錢帛……“ “我有什麼錯?” “現在,外麵的人,居然都在說,我是在與民爭利……” “更有甚者,竟說什麼我身邊有小人、奸臣……” “我若要與民爭利,為何要罷廢市易法?為何要撲買堤岸司?又為何要廢除汴京的入城稅?” “還我身邊有小人?奸臣?” “我想給太母、母後修個園子,就是有小人、奸臣在蠱惑了……” …… 趙煦在東閤,當著很多人和劉惟簡說的這些話,自然從來沒有想過保密。 在一些聰明人眼裡——這其實是趙煦在鼓勵泄密。 所以很快,福寧殿東閤裡發生的事情,就傳到了慶壽宮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兩宮聽完,就都陷入了沉默。 尤其是太皇太後,她本來心裡麵就有愧——當初,她在孫子麵前說的有多好聽,後來的事情就有多打臉。 可她也沒有辦法! 韓絳、呂公著都來求情了。 不止如此,很多和高家關係密切的人家,也都托關係入宮和她說情。 而且,隨著兩個宰相相繼打出王安石牌,她心中確實害怕,害怕王安石趁機回朝。 加上她也不想在聖節前,鬧出什麼大醜聞。 那個案子,才不得不虎頭蛇尾的匆匆結案。 當然,這都是表麵上的。 私底下,兩個宰相都保證過,所有涉案人員,一個都跑不掉! 一定會嚴懲! 他們隻請求不要公開處理。 所以,孫升是先外放,再貶官的。 劉奉世也是如此。 段繼隆父子亦然。 那個叫李雍的商賈,也自然會在隨後被按一個罪名,然後抄沒家產,刺配沙門島。 但,她心中一直擔心。 擔心孫子與她有了生分。 如今,聽完福寧殿的事情,她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 孫子,心裡麵還是有她這個太母的。 看看! 還記得當初承諾要給她修一個漂亮的園子,讓她將來遊玩。 一片孝心,赤誠無比啊! 這外麵的大臣,怎麼想的? 連官家給太母、母後的孝心工程也要乾預? 於是,在沉默了片刻後,太皇太後打破沉默:“太後,這個事情該當如何?” “不如請宰執們都入宮議一議?”向太後提議。 “可!” (本章完) 最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