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遼中京府郊外遼闊草原之上,牛羊成群,數百匹駿馬幾十成群,在廣闊的天地間肆意奔跑著。 “打他!打他!”不遠處的一個帳篷外,幾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正圍著一個人毆打,吶喊聲、拳頭聲和跺腳聲響成了一片。 打了好一會兒,或許是被打者已經無力反抗,又或者是打人者累了,小孩們都退了開去,露出裡半躺在地上的人,竟是一名年紀更大,有十五六歲年紀的男孩,男孩眼神堅毅,五官端正,說不上不俊卻也不醜。 “呸!南朝豬也敢到我們這裡囂張,找死!”領頭的孩子又是一腳踹了過去,發出“嘭”的一聲響,“我們走!” “哦!我們走嘍!”一群孩子呼嘯著跑開,居然各個身輕如燕般地飛身上馬,朝遠處的羊群疾馳而去! “噗!”男孩子朝草地上吐了口血水,拿手背抹了抹嘴角,眼神堅毅地盯著離去的小孩們,低聲道:“嘿,爺爺那是讓讓你們,真打,你們都得跪下喊我叫爹,你們這些蠻狗!” “你沒事吧?”突然男孩的身後傳來一個清脆溫柔的聲音。 男孩一驚,忙往後一看,隻見一名穿著白色長裙的小姑娘站在自己不遠處,他心中一慌,連忙雙手雙腳蹬了幾下,站起身來。 定睛一看,隻見麵前的女孩也隻有十三四歲模樣,臉蛋極其精致,眼睛明亮又溫和,一頭黑色的長發披在腰間,正一臉關切地看著自己。 “你沒事吧?”女孩又往前走了半步。 “沒,沒事。”男孩嘟噥著說道,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般美麗的女孩,讓他不由自主地生出自慚之心。 “我叫明月,李明月,你叫什麼名字?”兩個人坐在了青青的草地上,男孩往邊上挪了挪,似乎怕身上氣味褻*瀆了邊上女孩一般。 “我,沒名字,他們都叫我金奴。” “金奴?”李明月抿著嘴笑了起來,“哪有人把自己叫為奴仆的。” 金奴掃了邊上的李明月一眼,連忙將目光移開,怔怔地看著遠處的群山,沒有說話。 半晌,李明月歪著小腦袋對金奴說道:“你是不是老是被他們欺負?” “哪有!”金奴一挺胸膛急忙說道。 李明月瞇著嘴笑道:“還沒有,我都看到過好幾次了。” 原來你見過了…… 金奴低著頭沒有做聲,自己的醜樣被她看到了,實在是件丟人至極的事。 李明月見金奴不說話,明白他是失了麵子,心中有愧,說道:“要不我教你武功吧?我師父的武功可厲害了,他教我,我再教你。” “不用,這些小孩的拳頭一點都不痛,他們打半天,我沒受傷,他們自己倒先累了,哈哈。” 偷學武藝那是江湖中的大忌,他可不想被對方的師父找上門來,再把自己廢了,再說他自有家傳的武功,隻需苦練十數年就可回到南邊,為父母報那血海深仇,何須去學別家的武功? “不學就不學,我就等你練成龜殼護體神功,天下無敵,咯咯……”女孩子說到後來忍不住笑了起來。 金奴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她,這才發現她嘴角居然有一顆黑痣,卻更顯調皮可愛,名艷不可方物,心中剛起的怒意瞬間消失,也跟著傻笑起來。 之後的日子,金奴除了放羊牧馬之外,就是在等待明月的到來。她有時每天都來,有時隔個半個多月才來一次,那是她師父在督促她練功。 金奴心中常常奇怪:她師父怎麼這般隨意,一下子管得很鬆,一下子又管得很緊,好生奇怪。 春去秋來,短短三年時光匆匆而過。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 今日,月亮不知不覺爬上了半空,兩人坐在一起,明月輕輕地吟唱了起來,聲音婉轉婀娜,讓金奴不自覺地癡迷其中,自覺生平從未聽到過如此好聽的曲子。 “這是什麼曲子?真好聽。”金奴問道。 明月開心地看了金奴一眼,隨即眼神又暗淡了下來:“這叫詞曲,詞是我師父他老人家念的,我偷偷聽著記下來的,曲子是我自己編的。唉,師父每次念完這首詞的時候,就會發脾氣,還摔東西,不過他發脾氣的時候,我也不怕他哩!哼,一點都不兇。” 金奴聞言一呆,心道念首詞就要發脾氣嗎?真是個怪人,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跟明月說,她可向著她師父了。 “好了!”明月站起來,往後退開幾步,臉上露出壞壞的笑容:“今天讓我看看你的武功練到哪一步了,看你有沒有達到你金家武學的最高境界?” “還早著呢!”金奴笑道,他嘴上雖這麼說,不過仍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明月年紀雖小,可武功一點都不比他差! “來啦!”待金奴站好,明月右掌一伸,腳尖一點草地,整個人斜斜地飛了過來,一掌拍向金奴,掌未碰觸,便即飛身後退,接著又沾了上來,如一隻四下翻飛的白蝴蝶一般,姿勢又是飄逸又是好看。 金奴身形一沉,半步不退地抵擋著李明月的拍擊,如此戰了數十個回合之後,金奴心中起了勝負之心,運起獨門心法,一股渾厚的內力自丹田中湧出,金色光芒凝聚在掌心,他低聲喝道:“小心,大招來啦!” 李明月嘟著嘴,微嗔道:“誰怕你哩!” 若不是金奴見慣了她這嬌嗔的艷麗模樣,有了些許抵抗力,怕是這一掌就拍不出去。此時一層薄薄的金光布滿了金奴的整個右掌,顯示出他已具有極深厚的內力,他對著李明月虛拍過去,心道這一掌激起的氣勁怕就能將她打敗了,他倒不怕打傷李明月,她的內力可是不在自己之下。 哪知看到金奴的金光掌,李明月調皮地一笑,右掌一翻,掌心上居然也出現了一層薄薄地金光,對著金奴的右掌一掌拍去。 “啪!”一聲輕響,兩道掌力在半空中撞擊在了一起,渾厚的勁力四散炸開,空中立時飆起一道勁風,將兩人遠遠推了開去。 金奴半跪在地,不可思議地看著麵前的女子,怎麼可能?金頂神功的內功心法他前幾日有同明月說起過,但自己修習了整整十年才修成這門神功,明月怎麼可能在短短幾日之內就修煉而成呢?難道她也是金家的人?是自己失散多年的…… “你,你……”金奴有些驚恐地看著李明月,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明月見金奴臉色有異,心中暗道不好,這個玩笑怕是開過了,連忙說道:“你別多想,我也是剛這幾天練的,剛才施展的是我師父教的武功。” “你師父教的?”金奴的臉色變得更加怪異起來,“他怎麼,難道他……” 李明月走上前去,輕輕地靠近金奴,她臉色微紅,卻沒有挪開,嘴唇在金奴耳邊輕輕顫抖:“這是我師父自創的獨門武功,叫……” 李明月怕是被人聽到一般,又或是因為害羞,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說著。 金奴一雙眼睛陡然睜大了起來,心想這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的武功,一時之間將明月的師父驚為天人。 李明月退開幾步,臉色恢復正常,笑問道:“你要學嗎?我教你哈。” 金奴微微一怔,然後道:“這門武功雖然神奇,卻仍需深厚內力支撐,照貓畫貓,與原本的武功並無大差別,反倒會讓人沉溺於博學天下武功絕技的妄想之中,我不學。” 李明月聽他說得嚴厲,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她一跺腳,啐道:“呸,你不學就不學,我還不教你了呢。”說完恨恨地轉身,邁著小步子便往遠處走去。 金奴伸出手臂欲呼喊,愣了半天,卻說不出話來,直愣愣地看著李明月走遠,消失在碧綠的青草之間。 之後兩個月,金奴再沒有見到過李明月,又過了一個月,金奴決定不再等了,他已練成家傳絕學金頂神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 大遼皇宮。 一名宮女捧著一隻盤子從臥房內走了出來,簾子外,另一名在廳房內等待的宮女走上前去,焦急地問道:“皇妃怎麼樣了?” 宮女搖了搖頭,輕輕道:“還是不肯吃藥,待會叫我們如何向陛下交代?” “她……”宮女還待說話,突然眼前一道身影閃過,兩名宮女皆同時軟軟倒了下來。 一道人影掀開簾子,走進臥房,來到床頭。床上的女子若有所覺,緩緩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的臉。 女子眼神微微迷茫片刻,繼而亮了起來,虛弱地叫道:“金奴,是你嗎?” 男子驚喜地輕聲說道:“月兒,你居然還認得我。” 女子吃力地抬起手來,想去摸男子的臉,金奴微微一猶豫,用手握住了女子柔弱無骨的玉手。 “真好,你居然回來看我了。” 金奴一摸她的脈搏,陡然發現她筋脈塌陷疲軟,一身內力卻是空空如也,心痛地問道:“月兒,你怎麼會虛弱成這般模樣,你一身功力去哪裡了?” 李明月虛弱地笑笑道:“那次我離開你之後,回到家,師傅逼我嫁給大遼皇子,也就是現在的皇帝,我不答應,師父怕我逃走,便弄走我的內力,還把我關了起來哩。” 金奴聽得又是心痛,又是後悔,他虎目含淚,大淚水大顆大顆掉落下來:“月兒,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不告而別,更不該舍你而去,嗚嗚……我對不起你。” 李明月睜著眼睛,目光逐漸渙散,陷入迷惘:“小的時候,師父帶著我,離開了姐姐,後來我又離開了你,再後來師傅他也走了,不知去了哪裡,我看著阿珂山的雪化了結,結了又化,一次又一次,雪化了二十一次的時候,我支持不住,就躺床上了,躺了好久好久啊,沒想到你終於回來了,終於來看我了,我好高興。” 金奴雙手緊緊地握著手中的玉手,又恐太用力,捏痛了她,隻是渾身顫抖地輕聲哭泣:“嗚嗚嗚,月兒……” 李明月道:“金奴哥哥,帶我走吧,我想去南方,去一個叫金陵的地方,那裡有我的家。” …… 金奴用薄被將李明月細細包好,背在身上,李明月身體極輕,而金奴的武功修為早已進入化境,此時背負一人,即使在大遼皇宮之內,也是閑庭信步,輕而易舉地避開了所有皇宮侍衛耳目。 眼見前方七八丈外一座屋子之後宮墻,突然李明月忍不住輕輕咳了幾聲,金奴趕忙加快腳步,幾步跨到城墻腳下,正欲施展登天梯的輕功飛過八丈高的城墻。 突然“呼”的一聲響,昏暗的夜空當中一桿爛銀大槍如龍般朝金奴呼嘯而來。 金奴不敢強行上墻,當即右掌一抬,一掌拍在槍頭後方三寸處,將長槍蕩開,那長槍被蕩開兩尺,陡然以更快地速度反震回來。 “咦?”金奴微微驚訝,大遼宮中居然有此等高手,當即將內力提了幾成,正反兩掌拍在槍頭處,兩股內力順著長槍直沖對手手臂處。 “哼!”持槍之人悶哼一聲,淩空幾個筋鬥倒退三四丈遠。 金奴凝聚目力一看,隻見一名身材高大的契丹少年反手握著一柄鐵槍,藏於背後,他傲然立著,氣度沉穩,隱然有一股嶽峙臨淵的宗師氣度。 金奴心中微凜,暗道自己若是不下殺手怕是不容易過。 此時突然一個渾厚的聲音自不遠處輕聲響起:“山兒,退下。”不遠處一名須發皆白的錦衣老者,麵容堅毅,動作卻如鬼魅一般,迅速靠近。 金奴心中一驚,來人居然能夠避開自己的感知,來到如此近處,看其身形動作,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自己背著明月,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他自小就吃盡無窮多的苦,之後更是在江湖中闖蕩多年,心中豪氣陡升,但覺與懷中女子死在一塊,那便是死而無憾,別無他求了。 金奴係緊捆綁李明月身子的布條,體內真氣急轉,右掌捏拳隔著三丈遠,淩空朝白發老頭一拳轟去,他不欲與老頭貼身對掌,不然掌力勁氣將傳到明月身上,她現在心火脆弱,隻剩半口氣而已,經不起任何內力震蕩! 金奴看也不看出拳後的結果,直接淩空旋轉,帶著李明月往後退去! 白發老者感受到周圍空氣一滯,五指微勾,手臂筆直拍過去,兩道真氣在空中撞在了一起,“啪!” “好拳法!”老者隻覺一股淩厲內力震於掌間,暗呼厲害,不過他不欲往後退卻,以致讓對方逃脫,身形陡然如陀螺般旋轉了數周,如龍卷風般朝往後退卻的金奴沖去! 金奴拚了一掌,便知自己今日帶不走明月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當即隻是躲避,不再與老者對攻,白發老者隻攻了三掌便停下手來,“閣下何人,可敢留下名字?” 金奴沉聲道:“金臺!” 老者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正欲說話,突然一個聲音輕輕響起:“楊將軍,是欲帶我去見陛下嗎?” 白發老者看向金臺背後露出的那張清麗絕倫而又蒼白的臉龐,輕輕嘆了一口氣:“王妃,夜寒露重,你小心身子骨啊。” 李明月虛弱地笑笑道:“楊將軍,我想去南邊,我想回家看看。” 白發老者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他深深地看著李明月一眼,扔給金臺一塊令牌,對他道:“以你的武功,離開京城不難,若出城時,有人阻攔,就拿出這塊令牌吧。王妃,一路好走。” 金臺將令牌放進胸口衣袍內,對著楊將軍抱了抱拳,飛身上了城墻。 待金臺帶著李明月離開,少年人這才上前道:“師父。” “山兒,你跪下!” 少年聞言,朝師父看了一眼,雙膝轟然磕在了地上。 “我要當著我的麵發誓,此生不殺一名漢人!” 少年看著師父,豎起右掌,朗聲道:“弟子在此發誓,此生不殺一名漢人!” * 一條大道之上,一名不辨麵貌、胡子拉碴、衣衫襤褸的中年人踉踉蹌蹌地走著。 “當!”突然群山之中,一道鐘聲響起,遠遠回蕩,男子抬起頭來,麵露疑惑之色。 “當!”又是一響,中年人眼神逐漸清明,麵露微笑地朝鐘聲響起的地方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