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身上的些許變化，玄澄如何感應不到，他奇道：“怎麼，你知道九陽神功？” 　　慧明淡然道：“沒有，隻是突然想起前世老家附近有個叫九陽的工坊，做豆漿的。” 　　玄澄不置可否地續道：“此功法純練內力，共有九層，內力每增一層，便有諸項不可思議之輔助效果，當真是一門曠古絕今的武學，我若早練它幾年，怕也不用貪圖那麼多的絕技了，唉……” 　　武學之道首重內力，內力充足，則萬法皆通，各種武功招式信手捏來。內力不足，則諸般不順，武功招數萬法皆休，便是六脈神劍劍譜放你麵前，你也學不了。 　　張無忌為什麼能在幾個時辰之內就學會了乾坤大挪移前六層，而前代教主陽頂天學了幾十年也不過學到第五層而已，究其根本不在天資，在於內力的渾厚程度不同而已。 　　慧明心想自己學了九陽神功，以後隻需勤加修煉，打通全身經脈，這內力一塊就不再成為他武道之路上的瓶頸。 　　當然，比內力更重要的是心性，或是道心，佛家又稱為禪力、慈悲心。心性不足，無法駕馭內力武功，反被內力武功駕馭，成了它們的奴隸，便登不上武學巔峰。 　　如遊坦之和段譽二人，一個心性不足，一個為情所困，整日渾渾噩噩，懵懵懂懂，十成武功隻發揮出來兩三成，白白浪費了一身曠古爍今的內力！ 　　這一尋思之間，已經有一盞茶的功夫過去，此刻，慧明猶如開了神識一般，感受到體內有數股熱流在各道經脈內如小蛇般遊走，他身體如灌甘露，丹田裡的真氣似香氣繚繞，悠遊自在。 　　這是練成了九陽神功的第一層功法的表現，功法一成，體內自然而然產生一股氤氳紫氣出來，該氣可滋養肉身和經脈，以提升內力修為，妙不可言。 　　玄澄緩緩道：“我以他心通的佛門神通將九陽神功的功法傳你，你以後慢慢練吧。” 　　“他心通？”慧明又是吃了一驚。 　　他心通，佛門六大神通之一，佛言：於他有情補特伽羅尋伺心等，皆如實知；謂有貪心如實知，有貪心、離貪心如實知。不解脫心、解脫心皆如實知，是名他心智證通。 　　這是修仙成佛之術，非七十二絕技可比比擬。玄澄經脈俱斷，放棄練武，轉而靜心參佛，沒想到卻修成了傳說中的佛門神通，可謂禍福相倚，天道無常。 　　修成他心通，可知對方心中一切所思所想，玄澄的他心通禪功未到大成之境，卻可運用他心通的法門，將自己心中所記憶的內容反傳給慧明。 　　隨著時間的推移，慧明腦海中陡然出現了九陽神功的練功口訣，傳來的內力中居然還夾雜著一些散亂的信息，這是玄澄傳功時，將自身的一些意識也傳了過來，當真是神乎其神，讓人驚嘆。 　　一道道精神意識自玄澄頭頂注入慧明腦內，慧明沒有太過驚訝，畢竟連肉身穿越這等匪夷所思之事都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神識或信息傳輸也屬正常。 　　慧明將注意力放在九陽神功功法之上，這門九陽神功共有九層，每練至一層就會有一兩項附加的神通，比如練至第四層，可施展縮骨術，改變身形大小，練至第五層，呼吸進入內循環，可施展龜息功於水中，一個時辰之內不用換氣。 　　慧明正凝神尋思間，突然感覺腦門上注入的熱流性質一變，變成了一股陰涼如水且極細的寒流，使得他冷不住全身顫抖了一下。 　　隻聽下方的玄澄說道：“這雜阿含功你仔細記下了！” 　　慧明趕忙收拾心情，閉目凝神感應。 　　隻聽得玄澄微啞的聲音輕輕傳來：“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不禁弟子修習，但無論多天才的弟子，大抵也隻能學得其中的四五項而已，達摩祖師不論，百年前修成二十三絕技的少林神僧已是少林曠古爍今的人物了。” 　　玄澄緩了一口氣續道：“我強練十三門少林絕技，爾後遭受經脈俱斷的下場，雖說部分是因老衲佛法修為不深，不識大道，一味好勇鬥狠的緣故，然那並非主因。佛道魔三派修行，本是逆天而為，我佛門弟子不勇猛精進，奮勇向前，哪能撐起江湖第一大派的名聲？老和尚那是誆我了。” 　　玄澄咳嗽一聲續道：“七十二絕技之中，一些絕技心法、內力運行有相通、相似的，也有些是截然不同，乃至相反的，若是一並修煉，便導致真氣混亂，禍及經脈，好比你一隻腳要跑，另一隻腳要跳，如何做得到，非傷了腳不可。” 　　“佛門弟子最多可同時修三門功法相近的絕技，再多便有走火入魔之危。這雜阿含功是我自創的武學，不入七十二絕技，它以心竅為中樞，統禦骨肉筋脈，轉筋易髓，轉變你的肌肉、骨骼、氣脈，進而轉變內力質性，你修煉任一門少林絕技後，運轉雜阿含功，可轉換經絡，隱內力藏真氣，再修其它絕技，便不會有晦澀阻滯之感。好比將你之前的畫重新翻新，變成了一張白紙，你又可重新畫了。” 　　慧明仔細聽著，心中隱然明白了一些道理。七十二絕技功法不一，有相生有相克，像練了大力金剛掌的，這經脈肉身便成長為適應發揮該掌力的樣子，若是修習另一門氣質完全不同，如內力陰柔無比的拈花指，那內力和經脈就要強行被轉換、扭曲，最終落個內力中和消散，經脈俱斷的下場。 　　雜阿含功就是通過重新組建骨肉經絡，以適應另一門完全不同氣質的絕技武功。 　　玄澄嘆了一聲道：“我這門功法的理念得自《雜阿含經》，其中原理便不同你說了，你修為不足，不可強聽。此經傳自天竺，隻是前輩高僧翻譯時，或生了誤解，‘雜’字不能概括原意，若是翻譯成“小阿含經”，或可意思更貼切一些，小者，細也，多也。” 　　玄澄停下話語，心想前輩僧人畢竟是有德高僧，自己編排對方，那是大大地不該了，當下低聲誦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不過，“小”字畢竟有弱小、不足之意，慧明，你還是將我這功法改名叫《阿笈摩功》吧。” 　　慧明道：“是，師父。” 　　他對玄澄極是佩服，老和尚不愧是近兩百年來少林寺第一人。癱瘓三年，居然創出一門不下於七十二絕技的功法，當真了不得。 　　難道說，心無雜念，心無旁騖，才能有更高的成就？還是說老和尚轉修了仙法？ 　　慧明暗下決心，待自己武功達到超一流水準，在寺中有一定地位之後，定然將《阿笈摩功》編進七十二絕技之中，以報答玄澄大師的授藝之恩。 　　一炷香之後，慧明感到玄澄傳過來的無形能量再次發生變化。 　　似乎感覺時間所剩不多，玄澄語速加快道：“我於修習無相劫指絕技上所耗時日最多，然自經脈絕斷之後，我補修禪法，才發現和尚我練錯了，這無相劫指實隻修習了功法原旨要義的一兩成而已，實在慚愧，此功法內力暫時不傳於你了。我先傳你多羅葉指指力，好讓你在寺中有自保能力。另外我心中尚有二十門少林絕技，我隻傳你內功心法和招數，日後你再自行摸索修習吧。” 　　這傳輸氣流的速度越來越快，慧明雙眼緊閉，依然感覺腦海中有無數文字、圖片撲麵撞來，似乎要將他沖散淹沒。 　　好不容易熬過了這一波急傳，突然一股沛然的洪流沖了過來，將慧明的整個身軀頂高了三尺。 　　“啊！”慧明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老衲將這一殘軀內僅剩的四十年佛門功力也盡數傳你吧！” 　　玄澄一身內力雄厚無比，慧明被一頓沖擊之後，頓時混混沌沌，不辯東西，勉力提神不到幾個呼吸的時間就進入了昏睡的狀態之中。 　　…… 　　良久，慧明清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跌坐在地上，手上結了個奇怪的法印，對麵坐著的玄澄也是結了相同的法印。 　　慧明見玄澄緊閉眼睛，整張臉變得更加削瘦，乃至凹陷了下去，心臟陡然一緊，低聲道：“師父，師父？” 　　輕叫了幾聲，見玄澄並不答話，心下一悲，眼淚在眼眶內打轉，此時他不忘往床頭看去，見慧遠依舊昏睡著，便不再去管他。 　　“呃~”一聲輕響，老和尚抖動了下身體，緩緩吐出一口氣，睜開眼睛，竟是又醒了過來。 　　慧明見狀頓時大喜，笑道：“師父，原來你還活著。” 　　他自受了玄澄近四十年的功力，直感體內真氣鼓蕩，腦清目明，連同心態也發生了極大轉變，不再是一副自怨自艾，混吃等死的模樣。 　　若說在後世，錢是男人的膽，那在這一界，武功，就是男人的膽！ 　　“暫時還能撐一會兒，”玄澄虛弱地說道，“我給自己留了幾個月的內力，還有幾句話要說。” 　　慧明道：“師父，你說。” 　　玄澄道：“我這四十年的功力雖不足道，但你也不要顯露人前，等下你運轉阿笈摩功，將它隱了吧，不然麻煩不小。” 　　玄澄沖慧明勉力眨了眨眼睛，目光中含著狡黠，“我讓止水替我寫了一封信，放在我胸口，慧遠不知道的。等玄慈來時，你交給他。” 　　慧明點了點頭，他心中驀地竄出一個念頭，當即問道：“師父，你原本是可以恢復經脈和武功的，找書苑 wwｗ．zhaoｓhuyuaｎ．coｍ對嗎……你何苦將一身功力盡數傳我？” 　　玄澄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朝慧明笑道：“老衲累了啊，我奔波一生，困惑一生，回首往事，卻是恍然若夢，如那水中月一般，空空如也。唯一遺憾的就是這幾年未出遠門，你以後有機會，到外麵替我好好看看。” 　　慧明愣在當場，無法言語，沒有一絲防備，他腦海中驀然出現自己剛入寺時的景象。 　　他十歲入寺，每日與師兄弟一起識字、頌經、挑水、掃地，爾後十五歲拜師玄澄，二十歲時他突然昏迷不醒，臥床昏睡七日，醒來後，記憶中多出了另一名男子一生的記憶，在一個光怪陸離，繁華喧鬧的世界中生活了三十多年。 　　“師父？”慧明胸口劇烈一抽，痛得他眼淚猛地湧了出來：兩個世界到底哪個是真的，哪一個是假的？難道他真的是慧明，而前世的記憶不過是一個夢，他的父母妻兒都隻存活在他的夢中？ 　　“癡兒。”玄澄看著淚流滿麵的慧明，眼中露出慈悲愛憐之意，他緩緩搖了搖頭，勉力坐直身體，雙手合十，輕吟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當做如是觀。慧明徒兒，辛苦你了，為師去了……” 　　慧明回過神來，心中一悲，看著玄澄低聲道：“師父放心，我定不負你的期望……” 　　玄澄微笑著點了點頭，他緩緩閉上眼睛，幾個呼吸後，他頭一歪，身體下挫，如雕塑般直挺挺地坐著不倒。 　　慧明怔怔地看著玄澄，良久，他深深地嘆息一聲，雙掌合十，對著玄澄的屍身深深地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