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嚇壞了,我大喊了一聲,師兄弟們也就都發現了。”
林楓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連忙點頭。
他微微頷首,重新看向樣貌頗為俊秀的智平:“繼續吧。”
“貧僧等人聽到智信的話後,都被那飄浮的鬼火嚇了一跳,我們連忙告知茫然不知的智和,當智和看到肩膀上的鬼火後,整個人嚇得頓時毫無血色,他驚慌的就向外跑。”
“可誰知那鬼火就仿佛是盯上了他一樣,竟是一直跟著他,直到他沖出房門後,他全身竟是也都瞬間被鬼火包裹,整個人直接變成了一個火人。”
聽著智平的講述,其他僧人臉色都不由有些發白,他們哆哆嗦嗦的訟念佛經,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他們內心安穩下來。
最先發現鬼火的智信更是滿頭冷汗,全身抖得都出殘影了。
周賀林忍不住磨著牙,雙手不由在手臂上搓了搓,著實是那場麵有些太過駭人,他隻是想著,雞皮疙瘩就都起來了。
想他為官這麼多年,什麼樣的案子沒見過……可如此邪門的事,還真是第一次見。
周賀林一邊暗道邪門,一邊看向林楓,旋即他不由一怔。
隻見林楓在聽到智平的講述後,神色根本沒有一點變化,就好像早就預料到會是這般。
這讓他內心不由再度感慨,神探就是神探啊,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種詭異的場麵都絲毫不慌。
周賀林咳嗖了一聲,看向林楓,道:“林寺正,如何?”
林楓沉思片刻,道:“我們先去房間看看吧。”
一邊說著,林楓一邊向房間走去,圍在房前的僧人們自動讓開了一條路。
幾人進入房間。
僧人們居住的房間很簡單,靠近墻壁的位置是一個大通鋪,挨著窗戶的地方則是一張大桌子。
桌子很大,足以讓十幾人輕鬆坐下。
此時桌子上擺有兩個蠟燭,一些水杯和一個水壺。
林楓來到桌子前,向跟隨自己進來的智平問道:“你們當時就坐在這裡?”
智平點頭:“是。”
“死者坐在哪?”
智平抬起手,指向桌子對麵的位置,道:“就坐在那裡。”
林楓順著智平指向的方向看去,發現那正好是對著門的方向,在那個位置的前方桌子上,正有一根蠟燭即將燃滅。
林楓來到死者智和生前坐著的地方,想了想,坐了下去。
他目光看向前方,大腦在這一刻浮現一幅畫麵——智和坐在這裡和師兄弟們聊天時,所能看到的每一個人,以及眾人看向智和的角度。
他指尖輕輕磕著桌子,視線最終落到了桌子上的燭臺,他瞇了瞇眼睛,不動聲色的站起身來。
“智和住在哪裡?”
智平連忙帶著林楓來到通鋪前,指著靠著墻壁的那個位置,道:“這就是智和師兄住的地方。”
林楓看向通鋪,隻見這裡隻有一床被子,整齊疊著,而在角落處,堆著一些僧服。
“那是智和的衣服?”林楓問道。
智平忙點頭:“沒錯,我們沒有櫃子,衣服都是堆疊在腳下的。”
林楓爬上通鋪,隨手拿起一件智和的衣服,簡單看了看,問道:“你們有要求每天必須穿哪一套僧服嗎?”
智平搖頭:“沒有這個要求,隻要是乾凈的都可以。”
“我們每個僧人都有三套僧服,僧服都是一樣的,足夠換洗了。”
林楓點了點頭:“倒是很人性化。”
林楓下了通鋪,視線又環顧了房間一圈,見房裡沒什麼特殊的,便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道:“不知智和死時,身旁可出現了什麼不屬於他的東西?”
周賀林聞言,心中猛然一動,也忙看向智平,他知道林楓這樣問,是為了確定智和的死,是否與另外兩個死者一樣。
智平忙道:“在院子裡,智和師兄全身被鬼火包裹不遠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木盒。”
“木盒?”
周賀林瞪大眼睛,忙道:“木盒在哪?”
“仍舊放在那,方丈不允許我們亂動任何東西,以免破壞了現場。”
聽著智平的話,林楓不由挑了挑眉毛,笑道:“沒想到德文方丈還有這些經驗。”
周賀林道:“也許是見過本官白天時查案的樣子,有樣學樣吧。”
林楓笑道:“不是壞事。”
周賀林忙點頭。
很快他們離開了房間,來到了距離屍首五步遠的位置。
智平指著地上的木盒,道:“就是這個木盒……這木盒不屬於我們院子裡任何師兄弟的,方丈也問過其他師兄弟,他們也不知道。”
聽著智平的話,周賀林眸光微閃,他看向林楓,道:“看來和前兩人一樣……還是同一個兇手。”
林楓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指尖輕輕摩挲。
他看著地上的木盒,又向木盒周圍看去。
這時,他發現幾個木桶正放在木盒不遠處的地方。
林楓問道:“木桶一直都擺放在這裡?”
智平點頭:“沒錯,我們練功和乾活後,都會將木桶放回這裡,方便第二天再拿。”
林楓瞇了瞇眼睛,緩緩道:“看來這木盒,果真是兇手放在這裡的。”
聽到林楓的話,幾人一愣,他們忙看向林楓。
林楓解釋道:“你們想想……智和全身著火後,他第一個想法會是什麼?”
周賀林眸光一閃,忙道:“滅火!活命!”
林楓點頭:“不錯,就是滅火活命……而他是這個院子的僧人,所以他十分清楚他們的水桶會放在哪裡,故此在他全身著火後,他一定會第一時間往水桶這裡奔來,想著給自己滅火。”
“所以兇手將木盒放在這裡,打的就是智和無法用水滅火,最終隻能痛苦絕望的死在這裡的主意。”
“這樣的話,木盒自然也和其他兩個死者死時一樣,會很自然的出現在死者身旁,從而被我們發現。”
周賀林瞪大了眼睛,智平眉毛也微微一顫,他連忙雙手合十,低聲念道:“阿彌陀佛。”
林楓說完,視線又看向五步遠的被燒得焦黑的屍首,緩緩道:“不過這一次,兇手明顯錯誤低估了那火焰的厲害,最終導致智和在距離這裡五步遠時,都沒來得及接近這些水桶,就直接殞命了。”
“我想,智和可能到死,都還在想隻要他能來到這些水桶旁,就能活命吧?隻可惜,他並不知道,水桶不過是兇手給他的虛假的希望,到了這裡後,智和恐怕會更加絕望與痛苦而死。”
周賀林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道:“這個兇手,當真是心狠手辣,陰險歹毒!”
方丈德文,寺監德渺等人,此時都齊齊雙手合十,低聲訟念:“阿彌陀佛。”
林楓沉默片刻,旋即收回視線,低頭看向木盒,道:“周縣令,看看兇手給我們留下了什麼吧。”
周賀林一聽,連忙蹲下身來,將木盒拿起,旋即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打開了蓋子。
他視線落在木盒內,當即眉頭一皺,疑惑道:“這是?”
林楓上前一步,視線也看了過去。
下一瞬……林楓瞳孔微微一縮。
隻見那木盒內,正放著一塊布。
布是紫色的,而這塊布的上麵,正沾著血淋淋的鮮血。
鮮血早已經乾涸,完全融入了布匹之中。
“怎麼是一塊布?”
周賀林一臉茫然。
林楓將布從木盒內取出,感受了一下布料的舒適度,道:“品質極佳的布。”
“不過看樣子……”
林楓看著已經開始有些褪色的布,道:“應該有些年頭了。”
周賀林聽著林楓的話,也仔細檢查了一下布的品質和麵相,點了點頭:“的確年頭不短了,但本官不懂這些,判斷不了這塊布具體有多少年。”
林楓自然更不會懂這些。
而且他更關注的,是這塊紫色布匹上沾染的鮮血。
鮮血早已乾涸,無法判斷沾在上麵多久了。
這鮮血是誰的?
為什麼會沾在布匹上?
還有……如果這些案子,真的是同一個兇手所為,那兇手專門留下這些東西,意欲何為?
兇手為何非要在殺人之後,留下這些東西?
他究竟想乾什麼?
林楓眉頭皺起。
他沉思片刻,轉頭看向智平,問道:“智和平常性格如何?可與誰有過沖突?”
年輕的僧人搖了搖頭:“智和師兄性格大大咧咧的,很少與人計較什麼,因此他人緣不錯,最近沒和任何人有過沖突。”
周賀林臉色凝重:“又是一個沒有任何沖突,連一個殺人動機都找不到的死者!”
林楓又問道:“智和與前兩個死者,關係如何?”
智平想了想,道:“智和師兄是戒律院的弟子,與智成師兄關係不錯,和智光師兄倒是沒多少接觸……不過智和師兄與我們戒律院的師兄弟關係都很好,所以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
周賀林的眉頭已經皺成一個川字了。
他看向林楓,道:“林寺正你看……這和前兩個死者一樣,沒有和其他人有過沖突,彼此之間的關係很正常,沒有過分的親近……所以兇手為什麼要選擇對他們動手?難道是隨機選擇的目標?其實這些死者之間,沒什麼共通點?”
聽到周賀林的話,普光寺的僧人們臉色都是一變。
若是沒有確切的目標,而是隨機選擇的,那就代表所有人都有危險,而且根本是防不勝防的。
林楓卻是搖了搖頭,他說道:“不會是隨機選擇的。”
“什麼?”
周賀林一怔,忙看向林楓,其他僧人們也都將目光放在林楓身上。
林楓說道:“無論是一開始被砍死的智成,還是後來被活活打死的智光,亦或者眼前的智和,兇手都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的線索,哪怕這一次智和是在你們麵前被燒死的,可你們足足十個人,也都沒有任何人察覺到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而且兇手所用的手法完全不同,每個人的死因都不同……這便足以證明,兇手是早有預謀,早有準備,專門進行過設計,他早已經決定好要對誰出手了,這才能確保每一次動手都不會出現任何意外,即便在眾目睽睽之下,也能成功。”
“若是隨機殺人,他不可能事事如此周到……再說即便是隨機殺人,兇手也會有自己的喜好,哪怕是瘋子呢,做事都有自己的內在邏輯在……故此,他們三人,肯定有什麼共通點,隻是我們暫時沒有找到罷了。”
周賀林想了想,旋即點頭道:“你說的有理,隻是不知道這三人,究竟有什麼共通之處。”
這時,一個衙役快步走來,向周賀林道:“周縣令,鴻臚寺丞秦問到了。”
“秦寺丞?”
林楓眸光一動,熟人啊。
在之前的蒙舍詔大王子被殺案裡,鴻臚寺丞秦問就是嫌疑人之一,差點沒被真兇蒙舍詔大將軍給砍了。
還是林楓查明了真相,找出真兇,幫秦問洗刷了嫌疑。
前幾天自己成為寺正時,秦問還專門想要宴請自己,感謝自己幫他洗刷嫌疑,隻是林楓一直有約,就婉拒了。
沒想到今天,會在這個場合見到秦問。
這樣看來,秦問就應該是周賀林叫來的,幫忙解讀那封高句麗書信的鴻臚寺官員了。
不知不覺,自己在朝廷裡認識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
周賀林連忙前去迎接,很快,熟悉的麵孔就出現在林楓麵前。
秦問見到林楓,連忙拱手,態度十分熱情,道:“林寺正,沒想到在這裡能見到您。”
林楓笑道:“秦寺丞,本官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這還真巧了。”
周賀林哈哈一笑:“本官都差點忘了,你們之前在案子裡遇到過,這下好了,熟人配合更默契。”
秦問連忙點頭,原本他被人從睡夢中叫醒,還有些不滿,可此時見到林楓後,這種不爽瞬間消失。
不僅是因為林楓是他的恩人,更因為林楓現在是炙手可熱的朝廷新秀,秦問之前多次想要宴請林楓都找不到機會,現在能來配合林楓,與林楓加深情誼,自是他做夢都希望的。
林楓看向方丈,道:“德文大師,能幫我們找一個房間嗎?”
德文一聽,直接點頭:“當然。”
很快,他們三人來到了一個房間之中。
燭火搖曳,照亮三人身影。
林楓將那封高句麗文字的書信交給了秦問,道:“有勞秦寺丞幫本官逐字逐句的翻譯。”
秦問一聽,毫不遲疑點頭:“這個簡單。”
語言大師秦問迅速幫林楓翻譯了起來。
林楓認真的聽著。
漸漸的對這封信的具體內容,有了十分詳細的了解。
這是一個從高句麗返回大唐的人,給高句麗那邊結交的恩人友人寫的信。
信是通過一個走商的商人幫忙傳遞的。
信上說他是如何借助大唐的力量,離開的高句麗,又是如何返回故土的。
回到家鄉,家裡父母仍在,他十分慶幸,慶幸家人猶在,慶幸自己未死。
隻是他又在信的最後嘆息,此回大唐,估計此生都無法再去高句麗了,此生估計與好友再無相見之日,永遠無法報答在高句麗時被照顧的恩情了。
情真意切,聽之讓人感慨。
一別,便是永久。
讀完了信,秦問看向林楓,道:“信的內容就是這樣。”
林楓蹙眉沉思道:“信的內容沒有什麼問題,很正常……可既然如此,兇手為何要將這封如此正常的信留下?”
“而且這封信不是要送到高句麗嗎?為何會在兇手手中?”
秦問和周賀林自然是想不明白的。
林楓目光又看向手中的玉佩,看著木盒裡那塊染血的紫布,大腦在這一刻瘋狂運轉。
今夜得到的所有線索,不斷浮現。
三個死因完全不同的死者。
看起來毫無關係的三人。
還有這些兇手專門留下的東西……
忽然間,林楓眸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
他猛的看向秦問,道:“秦寺丞,你能判斷出,這封信是什麼時候寫的嗎?”
秦問想了想,道:“應當是武德五年。”
“武德五年?”
林楓眉毛一挑,道:“如此確定?”
周賀林也意外的看向秦問,畢竟這封信上可沒有任何提及時間的內容。
秦問是怎麼知道這封信寫的時候,是武德五年?
秦問看向林楓,道:“林寺正可能不清楚,在武德五年的時候,發生了一件關於大唐和高句麗兩國的大事。”
“什麼大事?”林楓問道。
秦問說道:“大唐與高句麗互換戰俘!”
“互換戰俘?”林楓微微蹙眉。
秦問點頭道:“隋煬帝執政期間,與高句麗多次交戰,因此有數萬的軍民被高句麗俘獲,被困於高句麗,為了讓我中原大地的軍民能夠返回故土,太上皇於武德五年,和高句麗王互通信件,達成互換戰俘的約定。”
“因此,在武德五年,有數萬百姓重返故土,而被困在大唐無法返回高句麗的百姓,也被大唐放行回到了高句麗。”
“看這封信所寫的內容,中間遷徙的過程,返回故土的種種事情,都符合當年的情況,所以不出意外,這應該是從高句麗返回大唐的百姓,寫給在高句麗結交的友人的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聽著秦問的話,再去思索信件的內容,林楓點了點頭,他也贊同秦問的推測。
他不由看向秦問,拱手道:“多謝秦寺丞,若無秦寺丞為本官推測時間,講述這段歷史,本官絕對想不到這些。”
秦問忙道:“隻是這件事正好是下官了解的,若是其他的事,下官還真幫不上忙。”
“你已經幫了大忙了!”
林楓眸光閃爍,他看向兩人,道:“我想,我已經知道兇手故意留下這些東西的意圖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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