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麻雀停在樹梢,靈動的眼睛向地麵張望著。它看見了一個容貌俊美的男子,忍不住駐足觀望。 那男子在林間信步走著,麵容中帶著幾分憂鬱。他癡癡地望著這世外桃源般的景致,眼神裡流露的似乎不隻是欣賞。忽然,男子的身影毫無預兆的消失,原地沒有留下半分痕跡。 眼前的景致眨眼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空無一物又望不到盡頭的廣袤空間,男子並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似乎對這一切習以為常。他四下張望了一下,卻找不到初來時自己身體朝向的方向——這裡似乎是一個沒有方向的世界。不遠處亮起一個光斑,近前發現是一麵一人高的鏡子,男子的嘴角勾起一個自然的弧度,對著鏡中自己的倒影輕聲說了句: “鏡叔,向來可好。” 鏡麵泛起一陣水紋般的波動,一個光頭老者的形象出現在鏡中。這位被男子叫做鏡叔的光頭老人,正是雲閣次席閣老——時之鏡! “過而不知,是不智也,知而不改,是不勇也。正所謂,苦海無涯,回頭是岸。”鏡中老者語重心長的說。 “您應該清楚,我不可能認罪的。” “那請回吧。” “你我之間,已經到了連一句額外的話都說不上的程度了嗎?” “走到今天這一步,皆因你心術不正,觸犯天律。律法無情,我也別無選擇。” 男子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回不去了,從永夜降臨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今天的結局。我必須要得到隳衡之術,不計代價!” 男子話還沒說完,磅礴的氣勢就已經如巨浪般湧出,鋪天蓋地的席卷開來。麵前的鏡子乒然破碎,老者的形象變得模糊扭曲。破碎的裂痕從鏡麵向周圍無限蔓延,整個無邊無際的空間也在下一秒如同脆弱的玻璃般驟然破碎。 回到現實的男子依舊站在原地,那股磅礴的氣勢也依舊如巨浪滔天。在他身後的半邊天布滿了大片的“黑雲”,巨大的陰影在地麵上迅速蔓延,很快將整個四季城籠罩在內。無數人影從黑雲中湧向地麵,吶喊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 泛著漣漪的鏡麵再一次出現在男子麵前,向著無限高無限遠處延伸,好像一層薄如蟬翼的紗,割斷了麵前的世界。巨大的鏡麵中走出一群人,為首的是時之鏡以及一身淡白素衣的時之晷、時之矢。 “收手吧。”時之鏡語重心長的說道。 男子看著他的眼睛,搖了搖頭,隻是輕輕的說了句: “鏡叔,你老了。” 說罷,男子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見,隻在原地留下一個略帶憂鬱的殘影,漸漸被風吹散。時之鏡眉頭一皺,深深嘆了口氣,隨後遁入鏡中消失不見。 嘶吼著的人馬湧入視野,時之矢率先出手,她抬起雙手,一前一後做出拉弓的動作,裊裊白霧在她手臂周圍氤氳開來,一把晶瑩透亮仿佛冰雕玉琢的弓浮現在手中,弓弦被另一隻手拉滿,弦上搭著一支蓄勢待發的水晶箭。 透明的箭矢拖起一道絢麗的尾跡射入人群,沒有人去注意這支落在了地上的箭,同時,也沒有人注意到這支箭破碎成無數細小的碎片攜帶著刺骨的冰寒向四周濺射。被碎片命中的人,身體瞬間被一層雪白的冰霜覆蓋,動作隨之戛然而止,沒有任何預兆,他們停下時的姿勢甚至不符合常理,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隻有緩慢升騰著的白霧在向外界傳達著時間依舊在流逝的信息。 四季城這邊的人一字排開,像一排狹長的柵欄,在氣勢洶洶的敵軍麵前顯得脆弱不堪,可他們卻沒有絲毫懼色,一個個踴躍地迎上了敵陣。 而與此同時,巨大的鏡麵將敵人盡數映照在內,裡麵的鏡像竟然紛紛從鏡中走進現實,與現實的敵人交戰在了一起! 時之矢繼續牽動著弓弦,一支支冰箭脫手而出,那一支貫穿了敵人的胸膛,又一支穿透了堅硬的鎧甲,芊芊玉手撥動著弓弦,令人眼花繚亂,暴雨般的箭矢箭無虛發、百步穿楊。 對方的反應很快,幾個較強的已經沖到時之矢身前,伸手便向時之矢抓來!時之矢手上動作不停,將瞄向遠處的箭轉向沖到眼前的敵人。近戰的時的弓,早沒了原本的優勢,可時之矢的手上的弓箭似乎與身體融為了一體,哪怕隻剩一寸的距離,對方能摸到的也隻有射向自己的一支冰冷的水晶箭。可隨著圍來的人越來越多,時之矢也漸漸應接無暇。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猶如蛟龍入水,好似驚鴻騰空,牽連起無數殘影,從時之矢身邊掠過。那一隻隻抓向時之矢的手,紛紛落空,他們隻覺得眼前一花,等回過神來,一男一女已經出現在了遠處。時之矢幾乎沒做任何調整,手中的冰箭繼續如疾風驟雨般射向人群,而轉移了時之矢的素衣男子也再次拖起一串串殘影沖入人群。 巨大的日晷圓盤在其腳下浮現,古老的文字和圖案在圓盤上旋轉著,象征著時間的數字符號泛著濃鬱的光芒,素衣男子舉重若輕,忽緊忽慢的動作配合著鬼魅般的身法,翩若驚鴻,宛若遊龍。 那氣勢如同載重之船,搖曳在驚濤駭浪的江河上,卻始終不曾顛覆。 時之晷! 早在雙方剛剛交上手的時候,時之晷便一直將目光鎖定在了雲端一個不尋常的黑影身上,而那個黑影,也在死死的盯著時之晷。 眼看時之晷率先動身,黑雲中的黑影也立刻閃出,黑影的速度極快,很明顯與眼前這群人並不在同一個層次。黑影重重落在時之晷身旁,強大的沖擊將時之晷震退數步。待時之晷站穩身形,隻見來者裹在一襲黑袍之下,巨大的兜帽幾乎將整張臉遮住。 黑袍人微微抬手,原本圍向時之晷的人群緩緩散去,給黑袍人和時之晷讓出一片空地。 黑袍人緩緩向外撇開手,袖中滑出半條鐵索般的鞭身,鞭頭的鋒刃放著寒光,藏在垂落的黑纓叢中,鞭身漆黑的鋼節布滿龍鱗般漆黑的細紋,搖動的鞭身發出鐐銬般的聲響。 時之晷見狀,把腳一點,腳下的日晷逐漸擴大,時之晷的身體就像挺立在晷麵上的晷表,陽光一照,便投下一條狹長的日影指示著時間。時之晷伸出腳尖,將腳下的日影挑起,日影化作一條灰色的銀紋長棍落入到時之晷手中。 黑袍人舞動長鞭,鞭頭帶著呼嘯的風聲向時之晷紮來,時之晷提棍相應。時之晷的棍法穩中帶急,縝密而又暗藏殺機。黑袍人淩厲的長鞭好像一條兇猛的黑龍,招招走險,全不顧自身破綻。時之晷以身法見長,堪稱極妙,身後無數殘影已是令人眼花繚亂,縱使這黑袍人的長鞭猶如索命的鐐銬,窮追不舍,也難在時之晷身上討到半分便宜。 …… 白崖注意到了遮住了半邊天的“黑雲”,詫異之際,手腕翻動,撚動神觀訣,一隻白環亮起,迅速向黑雲飛去,一隻淡藍色的眼睛出現在白環的中心,注視著眼中越來越近的黑雲,另一隻白環在白崖麵前展開,將遠處的景象清晰的展現在白崖眼前。雲叢之中,隱藏著一艘巨大的戰船! “這是……敵人入侵?” 雲舟,據說是航行在雲叢中的大船,白崖隻是聽說過,卻還從未見過。白崖心頭一悸,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目光向下,看了一眼已經混戰一處的城門口,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三百年來,四季城還從未遇到如此境況。如今師父帶著幾乎全部的四季城弟子前往了幕皚雪域,眼下城門口已是四季城全部的能戰之力,偏偏這個時候遭到入侵。 白崖正要趕去幫忙,一麵明鏡在白崖身邊浮現,時之鏡快步從中走出,一把抓住了白崖的手。 “鏡師叔……”白崖剛想發問,卻被時之鏡打斷。 “你師父臨走之時囑托我,如有外敵入侵,一定想方設法要將你送出去。如今,已然被他言中。孩子,接下來的路,靠你自己走了,世事無常,要多想,多用心。” 說罷,時之鏡輕輕將白崖推入鏡中,白崖隻覺得自己墜入了無底的深淵,沒有聲音,沒有光亮,也沒有方向,他甚至連一個為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問。不知過了多久,像是幾年,又像是幾分鐘,白崖的意識漸漸模糊,沉沉睡去。 …… 那俊美男子的身影出現在四季城的深處,這裡曾是四季城的藏書閣,如今已經空空如也,而那原本封存禁術隳衡的白玉石臺,早沒有了精妙的陣法守護,光禿禿的,像是荒廢了許久。 男子有些悵然,時之鏡從他身後展開的鏡麵中走來。 “我還是來晚了。”男子苦笑,像是在自言自語。 “犯錯不可怕,不要執迷不悟。” “這裡還真是有些蕭條呢……我知道你不可能告訴我禁典的下落,沒關係,我會自己找到的……”男子似乎沒有理會時之鏡的話,自顧自地說著。 …… 一黑一白兩個人影依舊糾纏在一起,時之晷隻一眼便可望穿黑袍人諸多破綻,可每次針對性的進攻,非但沒能逼迫黑袍人被動防禦而討得先手,反而換來了其不要命的進攻! 眼看雙方僵持不下,遠處的時之矢也意識到這黑袍人絕非等閑之輩,她調轉身形,眨眼間將十餘支冰箭射向黑袍人,以期助時之晷一臂之力。 隻見黑袍人一改以攻為守的風格,立刻收鞭抽身而回,將黑袍一撩擋在身前,再一卷纏住飛來的箭矢,轉身一揮又將這數十支箭甩出,射回了時之矢。一男一女都沒料到黑袍人這一手,一時怔了一瞬! 戰場之上,片刻的失神足以將生命葬送! 好在時之晷反應迅速,第一時間沖向時之矢,擋在她身前,雙手架起,一輪日晷在麵前展開,晷麵如盾牌一般將飛來的冰箭盡數擋下。 黑袍人正欲再戰,這時俊美男子的身影擋在了他麵前。 “不必浪費時間了,空城而已。” 黑袍人向著裡麵望了望,有些詫異,可望著男子頭也不回拂袖離去的身影,也無奈的跟了上去。 隨著俊美男子和黑袍人的離場,戰事也漸漸止息。 天邊的雲舟上,俊美男子和黑袍人站在甲板上遙望著遺跡般的四季城。 “算了?”黑袍人說。 男子開口說著什麼,像是在回應黑袍人的話,說完,就獨自走進了身後的閣樓。 四季城一行人望著漸漸遠去的黑雲,鬆了一口氣。時之鏡緊蹙著眉頭,心中默念著: “孩子,千萬照顧好自己……” …… 永夜之爭是否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備受爭議,可永夜確實改變了很多人很多事,這是毋庸置疑的。 曾經連接著神域和凡界的天柱,如今攔腰折斷,人們給了它一個新的名字——謫神峰。哪怕不再是人們心中那根撐天的柱子,這裡依舊是世界最高點,謫神峰的腳下,依舊臣服著無數聳入雲端的雄峰,在外界看來,哪個不是層巒疊嶂、巍然屹立。他們肩並著肩連成一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擁護著曾經的天柱,如今的謫神峰,構成了自古被視作世界中心的天基山脈,連接著也阻隔著異瓠大陸的南北兩端。 曾經天基腳下與寧瑤洲相接的這片土地,多少人為之神往,甚至這裡的每一株草,每一棵樹都曾有自己的名字,可如今它們隻有一個共同的稱呼——鴻虛。 永夜之爭爆發後,來自世界各地的各方勢力從四麵八方湧到此地,展開紛爭,這片滿是傷痕的土地,就是曾經永夜之爭的一處主要戰場,時至今日,這裡依舊一片荒涼。正是這份荒涼,鴻虛成為了無數中小勢力以及那些亡命天涯無家可歸之人的藏身之處。 這片廣袤的土地,地廣人稀,他們在這裡躲避,聚集,積蓄力量,伺機而動。 鴻虛北部邊界毗鄰著神域的禦樞院,這是神域在凡間建立的代表神域傳揚禦術文化,培養優秀禦師的重要機構。禦樞院內有魂部、微部、星部、水部、北院等分別,其職責也多有不同。 來自世界各地的大部分見習禦師最終將匯聚於此,接受考核,受授品階,正式成為一名禦師。 其中北院相對自由和開放,其對外性質更濃一些,因此北院之中不僅有禦樞院授品的禦師,同時也活躍著諸多其他勢力授品的禦師,來自世界各地各方勢力的禦師在此結伴,成立公會,為共同的誌向一起努力,相互扶持。 禦樞院所在的這座城市匯聚著來自世界各地的精英禦師、業餘禦師甚至普通人,是所有禦師乃至所有接受過禦術文化熏陶的人心中的“京城”,他們稱此處為“禦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