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不大的房間裡,一張會議桌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二的空間。燈是關著的,光線有些昏暗,房間裡橫七豎八的懸浮著許多寫滿文字的紙張,微微散發著淡淡琥珀色熒光。 角落處,郎燁仰躺在椅子上,雙腿交疊著搭在會議桌上,手中夾著一支煙,渾身透露著懶散的氣息。 煙草燃燒的煙霧在他頭頂規則的繞著圈,然後順著旁邊窗戶的縫隙鉆了出去,一點都沒有在房間中擴散。 他的頭發亂糟糟的,大概很久都沒有修剪打理過,眼睛微瞇著,臉上泛著油光,胡茬參差不齊。 滿屋的紙張裡其中一張懸浮在他麵前,看他昏昏欲睡的模樣,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在看。 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打開了,隨後燈也被打開。 一個穿著深色衣裝的男子緩步走了進來。頭發整齊,五官立體,身形筆挺,算不得玉質金相,卻也儀表堂堂,相比於郎燁的懶散,來者顯得格外清新俊逸,氣質不凡。 “沐城,你來了。” 被叫沐城的男子名字叫做硯沐城,他輕輕關上門,隨便在空中摘了幾張紙拿在手裡,又拉了把椅子坐到了會議桌旁。 郎燁掐滅了手中的煙。 硯沐城瀏覽著紙上的信息,是最近幾日失蹤人員的名單、個人信息和親屬信息,此外,還有一部分是關於幾年前清黎帝國對夙安王國發動侵略以及一百年前雷神殿政變的資料。 “你作為一會之長,這麼重要的會議都不露麵。”硯沐城繼續翻看著手中的紙張,順便開口說道。 “不是有你在嗎,哪還用得著我出馬。”郎燁慵懶的回答著。 “可畢竟你才是會長。” “那改天我把這會長一職轉讓給你。” “算了,我可不要你這個爛攤子。” “爛攤子?”郎燁一聽坐了起來,隨後又攤了攤手,“那也是你自己的問題,我又不管事,還不都是交給你這個副會長處理的。” 兩人玩笑一陣,才慢慢進入正題,硯沐城將會議的內容復述給郎燁,順便將歷次會議的內容又幫他串聯一遍,畢竟郎燁雖然作為“竹林公會”的會長,但每次會議不是缺席就是遲到。 位於鴻虛東部的馬家,世代以經營“禦器”生意為生,如今其家族產業已經非常龐大。所謂的禦器,是禦術科技的產物,“禦術用器”的簡稱,這類器具大多是將復雜的禦術技巧程序化,使用者隻需做出最簡單的動作,便可以借助此類器具完成原本較難的禦術。一般在稍有禦術基礎的普通人、低品階禦師、以及軍隊中較為常見。 最近幾年,隨著話事人的更替,馬家竟在暗地裡做起了走私人口的勾當!原本隻是對那些沿街行乞的乞丐下手,後來竟逐漸開始把魔爪伸向了街邊落單的孩子。近幾日,已陸續有二百餘名孩童被馬家拐走,這裡麵甚至還包括了鴻虛周邊的一些國家的孩子,其行徑之囂張,令人發指!據悉這些孩子已經被馬家的“飛升號”雲舟運往西南方向的浮渚洲。為此,禦樞院第一時間做出決策,決定組織禦師營救被困孩童,並對馬家集團實施清剿! 此次針對鴻虛馬家的清剿行動命名為“驚蟄行動”,由北院主導,有二十七個公會聯合,遴選出一千五百餘名禦師參與此次行動。想要由鴻虛東部前往浮渚洲,徑直橫跨天基山脈必然無法實現,隻能從天基山脈南北繞行。 若從天基山脈以南繞行,將會經過天眷洲,航行過程中會碰到什麼,出現什麼特殊情況,都是未知數。如果誤入某方勢力的領空,處境將會極其危險,馬家自然不會冒這個險。而從天基以北繞行,其陸上航線將全部位於鴻虛,知己知彼,必然是最優選擇。 因此,屆時將分為兩支隊伍,一支前往鴻虛東部,對馬家本部實施清剿;另一支前往飛升號的必經之路上進行阻擊,營救全部被困人員。 郎燁和硯沐城所在的竹林公會,被分在了第一支隊伍。 硯沐城看著手中遠超二百人的失蹤人員的名單,說道:“看來,被困的不止這二百個孩子。希望他們能安安全全的把所有人都帶回來。” 見內容串聯的差不多了,郎燁就嚷嚷著要回去睡覺了。 “這些資料你留一份吧,看得我頭都要炸了。” 臨走的時候,滿屋懸浮的紙張隨著郎燁這句話一分為二,隨後漸漸虛化,最後散做無數細小的光點,一半飄向郎燁,一半飄向硯沐城,分別匯入兩人腰間的腰牌之上。 腰牌手掌大小,上麵刻繪著象征著神域的細密復雜的祥雲和飛龍圖案,正麵刻有“禦樞院”三個大字,背麵字樣略有不同,郎燁的腰牌上寫的是“五品卓犖,馭魂禦師”;硯沐城的腰牌上寫的是“三品淩霄,布微禦師”。 腰牌是禦師的身份證明,禦師在受授品階之時,也會拿到這樣一塊腰牌,這腰牌雖然其貌不揚,卻是難得的寶物。 眼看著郎燁打著哈欠伸著懶腰走了出去,硯沐城趕緊提高了聲音說道: “明天的出征儀式,你最好不要遲到。” 郎燁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 硯沐城伸手在腰間的腰牌上一摸,一道光芒閃過,手中便多了幾張紙,正是那些他還沒看完的資料…… 次日出征儀式,一千五百餘名禦師匯聚在禦樞院會議中心。儀式即將開始,所有與會人員基本均已到場,而郎燁不出所料的又遲到了。 他一頭蓬亂的頭發,衣衫不整,慌慌張張的從門口跑進來,嘴裡不停地對路過的人說著“對不起,來晚了”。當他跌跌撞撞的走到自己的座位後,抬頭一看,目光正撞上了主席臺上一人的目光。 那人風姿英偉,相貌清奇,頭頂生著一對龍角,端坐在主席臺正中,像一座大山般挺拔、沉穩,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的痕跡,更為他平添一種滄桑厚重之感。他深邃的雙眼仿佛能洞察一切,舉手投足間不怒自威。 四目相對,郎燁嚇得渾身一顫。 他是禦樞院最高領導者,神皇天帝之侄,四大天王之弟,尊號“中天龍王”——敖錫! 中天龍王望見遲到的郎燁,冷冷瞥了一眼,隻一眼,讓郎燁頓覺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怎麼十爺也在?你怎麼不告訴我一聲。”郎燁小聲對硯沐城埋怨道。 “早就告訴你最好不要遲到。”硯沐城忍俊不禁。 坐席中,有人一路目送著郎燁進來,不解的向身邊的人詢問道:“這哥們誰啊,這麼重要的場合都敢遲到?” “這位是竹林公會的會長郎燁,沒什麼大本事,愛吹牛,整天遊手好閑,無所事事,最喜歡和外麵那些鄉巴佬混在一起,聽老大說,這幾次開會都沒怎麼見他。” “這樣的人也能當會長啊。” “誰叫人家是五品禦師呢,北院規定,禦樞院認證的五品及以上禦師,就可以在北院建立公會。” “竹林公會很厲害嗎?” “這麼跟你說吧,這次行動一共二十七個公會,竹林排在第二十七,但如果有三十個公會,那竹林就排在三十了,有五十,就排五十,你懂我意思嗎?” “哦,就是不怎麼樣唄。可我聽說竹林公會是人數最多的公會。” “光人多有什麼用啊,我們加入公會是為了歷練自己的,為了早日晉階升品的,那麼多人,而且都是些九品甚至沒品的見習禦師,說句不好聽的,都是其他公會選剩下不要的人,飯都吃不飽,怎麼進步?不過他們的副會長硯沐城人很好,竹林的大小事務基本都是他來處理的,以後你到竹林公會有什麼事就可以直接找沐城哥。說起來,沐城哥也是堂堂三品禦師,完全可以加入其他更好的公會,或者乾脆自己成立一個公會,肯定會有很多人願意跟著他的,不懂他為什麼要一直留在竹林受委屈。” “那竹林公會是怎麼獲得參與這次行動的資格的,不是說這二十七個公會都是嚴格選拔出來的嗎。” “竹林的整體實力雖然不怎樣,但副會長沐城哥可是實打實的三品禦師,這還隻是很久以前認證的結果,我估計現在應該不止。光這一條就夠了,還有啊,我聽說郎會長是魂部大佬“尚魂神公”的遠房親戚,上麵有人罩著他,所以他才能在北院這麼悠閑自在。” “哦哦哦,明白明白。” …… 主持此次出征儀式的是聯合公會輪值主席,“長明公會”會長,二品禦師韓宴修。出席的領導除了中天龍王外,還有魂部最高領導尚魂神公、星部最高領導尚星神公、水部最高領導尚水神公、微部最高領導尚微神公,北院最高領導英招神公等禦樞院一眾高層。 “……永夜一戰,我禦樞院損失慘重,我們用了三百年來養精蓄銳。有人覺得,我們老了、病了、沒用了,竟敢在禦都腳下作孽!孤不管他背後是什麼勢力給他們撐腰,欺淩凡人,天律難容,誓要誅其罪,吊其民。禦師們!你們是兩界的希望,現在,到了我們重拾榮耀的時候了,這一戰,就是要敲山震虎,天雷驚蟄!” 隨著中天龍王最後的陳詞完畢,驚蟄行動出征儀式正式結束,一千五百名禦師即刻動身。 中天龍王及一眾高層率先離場,隨後所有禦師陸續離場,整裝待發。 郎燁起身,嘴裡還在埋怨硯沐城沒有明確告訴他這次中天龍王也會出席,害的他在大佬麵前遲到,丟人現眼。 硯沐城詼笑不止,嘴裡罵著活該。 兩人說笑間,迎麵撞上了從主席臺上下來的韓宴修。 “難得你郎大會長撥冗親臨。”韓宴修率先開口。 “哪裡哪裡。”郎燁尷尬的撓撓頭。 “你讓我說你點什麼好,整天飽食終日。你也是一會之長,什麼時候能有點責任心,這次行動涉及幾百名被困人員的生命安全,你要是膽敢敷衍搪塞,誤了大事,回來就算有中天龍王親自保你,我都要扒了你一層皮。” “你看你這人,我還什麼都沒做呢就白挨一頓數落。我怎麼飽食終日了,我覺得我的兄弟們過得挺好的,是不是。”郎燁說著,看向了硯沐城。 一旁的硯沐城淺笑了一下,拉著韓宴修走開了。 “宴修,就信他這一次。阿郎不像表麵上那麼輕浮,這次行動,他絕對不會馬虎的。” “唉,沐城,咱們認識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不必這麼客套,我今日作為驚蟄行動的負責人,說沒有壓力是不可能的,你得理解我,他這個會長確實不太稱職。不過話說回來,能讓沐城你不離不棄的人,定是有什麼過人之處,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發現。我還是那句話,我長明雖不敢說是北院第一公會,但排個前三絕不是問題,隻要你願意,長明公會你我平起平坐。” “宴修,此事不必再提了,如果我需要,一定會第一時間去找你的。阿郎應該不是表麵上這麼輕薄的人,如果他真是如此,那時我自當離他而去。” 兩人說話間,一個胖胖的男生湊到了郎燁身邊,開口道:“燁哥,我們老大找你什麼事啊,不會有什麼秘密任務交給你吧。” 他也是長明公會的一名禦師,姓許,綽號“彪子”,隻要老大一聲令下,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敢往前沖。 “那當然,老韓不僅把最危險的任務交給了我,還求我辦完了手裡的事趕緊去幫他,這麼大個行動嘛,他緊張,能理解。” “我說燁哥,幾天不見你這吹牛的本領又見長了啊,我們老大會求你?他整天半個眼珠都看不上你,都叫我們不要學你,打死我我都不信他會求你。” “他這叫狗眼看人低,哪天我們竹林公會成為北院第一的時候,我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你多加油吧燁哥,我集合去了。” 一千五百名禦師組成的隊伍離了禦都,兵分兩路。 第一支隊伍分出十支小隊,率先出動,分頭控製分散於各處的馬家主要成員。主力則由韓宴修帶領直指馬府。 第二支隊伍由“遇劍公會”會長莫子介帶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乘“聯合號”雲舟,向西南方堵截馬家的飛升號而去。 四個時辰前,夜色正濃,一名青年男子身上穿著夜行衣,頭上帶著鬥笠,背上背著一個長長的布袋,裡麵應該是兵器,身邊跟著一頭雄壯的野牛。一人一牛出了城區,順著小路,又行了一陣。青年站定,一把抓住野牛的角,用力一扯,牛角連帶著牛皮一並被扯下!原來是一隻偽裝成野牛的白虎!虎眸中放著寒光,滿身的毛發在夜色中閃著電光!青年飛身跨上白虎,化作一道閃電融入遠方的夜色中。 …… 白崖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意識才逐漸清醒過來。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隻覺得晃晃悠悠,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的思緒漸漸回到四季城,回到了那場毫無征兆的入侵。入侵的人是誰?他們是為隳衡之術而來嗎?師父為什麼一定把我送出四季城?難道憑借鏡師叔的實力都阻止不了他們? 一個又一個疑問回蕩在白崖腦海裡,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突然了,三百年的平靜生活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他沒有時間準備,沒有時間適應,他第一次離開四季城,竟是以這樣的方式獨自踏上征途。 他回想起臨走時鏡師叔的話,“孩子,接下來的路,靠你自己走了,世事無常,要多想,多用心……”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即便再多疑問,又能如何,此時此刻,他能依賴的隻有他自己。 師父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既然師父相信我,作為他的弟子,我又怎麼能給師父丟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