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半睜著一隻眼睛,沖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單獨留下。 雨晴天吃驚的看了眼遠去的眾人,不知這是何意,難不成蕭植算到自己會走後麵,故意在此裝睡?那也太了解自己的學生了。 等其他人走遠後,雨晴天跪坐到地上,以這個時代的禮節向蕭植行禮。 “老師。” 蕭植從地板上坐起來,笑嗬嗬地扶起他道:“大年,我這些學生裡你是最能做學問的,但做官不是去做學問,你這麼老實是做不了好官的。” 這番話是說給李大年聽的,但也讓雨晴天為之動容。 嚴格來說蕭植不是他的老師,他的老師隻教過他知識,沒跟他講過為人處世之道。 “學生謹聽教誨。”雨晴天兩手一比,將李大年尊師重道的“老實人”形象貫徹到底。 蕭植笑著捋著胡須,“在學術上我已經沒什麼能教你的了,留你是想給你再補一課。” “大年,你現在是醫士,醫士跟大夫有什麼區別,你想過沒有?” 醫士是吃官飯的,大夫是民,這就是區別。 雨晴天隱隱覺得蕭植問的不會這麼簡單,但也隻能先從字麵上回答:“醫士是官員,為皇室醫病,大夫是平民,為百姓醫病。” 蕭植點點頭肯定了他的回答,“不錯,兩者地位不同,這是區別,但為皇室醫病數人足矣,高天閣有上百醫士,他們服務的不隻有皇室,而是整個醫道,今天我要跟你講的東西正是醫道。” 蕭植知道李大年家裡的情況,他是不曉得何為醫道的,更不清楚道境是怎麼回事。 而那些出身醫道名門的孩子,從小就接觸這些,根本不需要刻意了解。 今天他把李大年單獨留下,就是想把這塊給他補齊,他去高天閣做醫士,必須得懂這些。 蕭植一提“醫道”二字,雨晴天便隱約猜到蕭植要說什麼了,之前太虛彥也跟他提到了同一件事—— 道境。 醫士與大夫最大的不同,在於醫士的主要職責是探索醫道,探求醫道上的登仙之路,就像上古時代的修士那樣。 而道境恰恰是他的知識盲區,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才聽說的一個全新概念。 雨晴天直言道:“老師要說的,可是道境?” 蕭植眼眶微撐,顯得非常意外,問他:“誰跟你提過道境?” “太虛彥醫士,不久前彥醫士來找過我,提前告訴了我大考結果,是他告訴我道境一事。”雨晴天如實相告。 “太虛彥……”蕭植念叨了一遍這個名字,似乎有點印象,“我在閣裡那會兒他還剛來,現在他倒成管事的了。” 雨晴天偏過頭看了眼庭院裡的同學,他們暫時還沒察覺到自己不見了,得趁他們過來起哄之前,問清楚道境是怎麼回事。 “老師,道境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您之前從沒跟我們講過?” 蕭植捧起茶壺悶了口茶水,像平時上課那樣徐徐講道: “不是我不跟你們提,是提了也沒用,破境需要‘破境丹’來點化,破境丹乃龍銜珠,至寶之物,不是輕易能拿到的。” 這句話雨晴天的理解就是等拿到龍頭棍再來跟我談的意思。 他考取了一甲,也就證明了自己的話事人資格,他有資格拿到這顆“龍銜珠”。 蕭植接著講道:“道境也不是什麼秘密,‘道’自古以來就存在,上古時期修道之人又稱為修士,修士可以按照一定的法則,不斷提升自己的境界,最終悟道成仙,道境二字也就由此而來。” 雨晴天聽完一笑,“修士的境界那不就是煉氣、築基、金丹、元嬰,最後渡劫飛升成為仙人?” 就憑我這深厚的文學素養,聊這個我能跟你聊一宿。 誰知蕭植一下被嗆到了,嗆得直咳嗽,雨晴天連忙過去為他拍背,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讓他反應這麼大。 “大年啊,這些你是從哪知道的?我好像沒教過你吧。” 雨晴天一挑眉梢,心道我就隨口一說,難不成小說裡寫的都是真的?事實還真是這樣? “我就是看雜書看來的,我平時就愛看書。”他趕緊扯了個謊,以為是瞎聊就沒管住嘴。 蕭植咳嗽了一會兒才緩過來,對他“看雜書看來的”說法沒提出質疑。 “不錯,你說的這些就是道境,但那是過去的道,修士修的道是道境的源頭,道的鼻祖,其中包羅萬象不經分化,亦如宇宙起始,天地不分混沌一片,所以造物主才會開天辟地,分出天地乾坤,江湖大川。 ‘道’亦如此,最初的道經過數百年發展,逐漸分化成文道、武道、醫道,各道相對獨立,又相輔相成,不再混亂無序互相雜糅。” 說罷蕭植從茶罐裡抓起一把茶葉,定了幾秒,當他翻過手時,原本已經徹底炒熟的茶樹葉子竟奇跡般的恢復了翠綠,像剛從茶田裡摘下來一樣新鮮,富有生命力。 一瞬間雨晴天腦子裡閃過一係列標簽,超能力、生命喚醒、時間回溯,還是魔術?他袖子裡原本藏著棵茶樹葉? 但這麼做是有貓餅,誰沒事身上揣著棵茶樹葉。 再說蕭植是退休一席,現在又被返聘到南淮院做老師,這種身份地位的人不大可能對變戲法有興趣,這個時代魔術師的地位挺低的。 蕭植再一翻手,茶葉又變了回去,變成了炒製後的樣子,細沙一般落進茶罐。 不說了,老師,我想學這個! 蕭植抖了抖手上的茶葉末,繼續講道: “隻可惜中間幾百年裡,神州大地妖族橫行天災不斷,修士本可以隱世避禍,但為了天下蒼生不惜與妖族舍命相搏。 書有記載,為抵抗妖族,正魔兩道在隱霧峰和談,‘來者竟無一年長麵孔’,‘僅相隔三天,宗主一位換了三人’,一些小宗,外門弟子都成了代宗主代表宗門出麵,可見其慘烈程度。” 這回雨晴天不再多言,隻是皺眉聆聽。 古代的歷史大致分為三個階段,太古、上古、洪荒。 太古時期人族還未出現,沒有實質性的文獻記錄。 上古時期妖族崛起,人族惜敗,落敗的標誌是各宗門靈山被毀,自此進入妖族橫行的洪荒時代。 他比較熟悉的歷史是洪荒中期,太祖出世以後的事,再往前的歷史連他這個劇情黨都沒研究過。 現在雨晴天有些理解道境的意思了,這是由原來的“道”衍化出的一種全新境界,就像蕭植剛才展示的一樣,是一種專屬於醫士的境界。 雨晴天試著猜道:“這麼說來,與妖族一戰修士全拚光了,舊的道境無人傳承,所以道境才會發生變化,才會用‘探索’一詞,實際上我們是在探索一條新的登仙之路。” “不錯,道境的發展已經中斷了數百年,現在的道境已經和最初的道境截然不同,道變了,人也變了,這個世道無論是環境還是人心,都不會再出現像先輩們那樣心係蒼生的人了。” 說起曾經的先驅者們,蕭植一時感慨,端起茶壺正要喝一口時,雨晴天舉過杯子來,同他碰了一下。 “敬修士。” “敬修士。” 宴席還未開始,二人以茶代酒先乾一杯。 “我到了高天閣以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是不是也能像您一樣習得這種道境?”雨晴天問。 這個才是他們今天談話的重點,他沒想到在這個時代還能玩修道那一套,能修成醫仙。 “仙”即意味著無所不能,無所不能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將有可能回到地球。 回家…… “哈哈哈哈。”他的疑問引得蕭植大笑,蕭植沒有正麵回答他,反而問了他一個毫不相乾的問題。 “大年,你這輩子有沒有一個目標?” 雨晴天一愣,目標?人生目標?談人生嗎?這麼快就到問夢想的環節了,這套路我熟,離成功隻差一步。 雨晴天醞釀了一下情緒,從自己的家庭開始說起。 “我自幼喪父,十三歲那年母親也染病去世,也就在那時我下定決心要成為一名醫士,不再讓家人受病痛折磨,於是苦修醫科。” “至於人生目標,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就想平平安安過完這輩子,一家人身體健康,有吃有穿有住,這就行了。” 他所說的人生目標不是李大年的,而是他本人的夢想,他是這麼想也是這麼做的。 蕭植很認真的聽他講完,沒有笑他這個樸實無華的人生理想,或者批評他胸無大誌。 “平平安安也不失為一種追求,你剛才問我能不能習得我這種道境,我恐怕是不能,每個人要走的路皆不相同,道亦如此,你成為不了我,我也成為不了你,哈哈。” 蕭植留下這一耐人尋味的回答,費勁兒地從地上站起來,拍打著衣襟道:“不聊了,再聊就得說我偏心嘍,走,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