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鬼獅吼(1 / 1)

與弄晴獨自昏臥在冷冷清清,昏昏沉沉的房間,不同的是,隔壁的房間裡,卻是熱鬧非凡。約摸五六個漢子坐於宴上。另有三人在外看守,旁人食客皆不準靠近,就是在附近收拾房間的龜公,船娘,也一並被趕出到其他地方。   屋裡,熙熙攘攘的寒暄、敬酒之後,一個操著北方口音的漢子道:“羽墨兄,今日請我前來,所為何事啊?”   柳錦鵬道:“路賢弟遠道而來,辛苦了,錦鵬還未引薦,這二位是一位是神蛛教巽風堂的堂主,江湖人稱“刀鬼”趙叔寂,另一位是震雷堂的堂主,“獅吼無音”陳鐵聲。”他頓了頓,拱手向那北方漢子,與趙、陳二堂主繼續介紹道:“這位便是大齊國宰相趙章手下門客,人稱“百筆鐵字”路景。”   路景雖未開言,但心中發慌,暗暗想道:“江湖中素聞“江南神蛛教,世人比羊羔。”這等邪門教派,怎麼會和金陵柳家這等名門扯上關係?”   幾個人心照不宣,共飲一杯,柳錦鵬道:“路賢弟海量,實不相瞞,今日宴請,其實是二位堂主做東,實為向大齊皇帝獻寶,錦鵬我,這是牽線而已。”   路景嗬嗬訕笑道:“路某雖已供廟堂,江湖之事早也不過問,但也久仰江南神蛛教的大名,這寶,我看還是免了吧。”   此話一出,滿座皆靜。   趙叔寂卻拱手道:“路大哥,今日來請,實在是我等仰慕,素聞黃幫主......”   他話未完,隻聽的一拍酒桌,兩盤果菜震得落地,摔得粉碎。   路景怒道:“什麼黃幫主,王幫主的,現在早不是鹽幫那時了,現在是我大齊國,聖人臨世!”他說出聖人之時,手中也向天行禮。   柳錦鵬執酒笑道:“早聞那李唐父子已棄長安於不顧了,唐國即失其鹿,自然是大齊天命所在。”他一施眼色。   趙叔寂連連施禮道:“是啊,是啊,大齊國天命所在。”   路景聽罷,頗為得意,說道:“善!”他自飲一杯,其他人不敢怠慢,連忙也飲一杯。路景笑道:“陳堂主,你怎麼隻愛喝酒?不如說說,所獻何寶?”   陳鐵聲在一旁,就似個啞巴,說不出話。趙叔寂推手道:“哥哥醉了,讓弟弟來吧!”   路景疑道:“莫非陳堂主是個啞巴不成?”   柳錦鵬道:“怎麼會吶。”   趙叔寂道:“他其實是個聾子。”   幾人聽罷,哈哈一笑,卻看見陳鐵聲也附和著大笑,於是眾人更是歡樂了一番。   一番嘲樂,趙叔寂執酒一杯,恭敬道:“獻寶之前,在下且問路兄一個問題。”   路景由有笑意道:“趙堂主但問無妨。”   趙叔寂問道:“路兄,我大齊皇帝登基之日,可是去年十二月十三日?”   路景正色道:“正是。”   趙叔寂聽罷好一陣歡喜,搞得路景疑惑,趙叔寂道:“實不相瞞,我二人不但是教內堂主,還兼著“守珠長老”一職。我教昌盛,也有百年,當時安史作亂,江南雖未波及,但卻廣生疫病,朝廷自顧不暇,幸有首任教主神遠和尚,施藥治疫,教化世人,後還俗返世,立了這神蛛教,普度世人。”   在座幾人聽罷,卻是麵麵相覷,如此說來,神蛛教也應是名門正派,怎麼如今......   趙叔寂繼續道:“要說我教百年興盛,所聚寶物多如牛毛,隻是有一件寶物,卻是本教立教之寶。乃是一顆血紅的天珠,這也是“神珠教”的由來,隻是後來不知怎的,這“珠”字卻變了蜘蛛的蛛。”   柳錦鵬心中暗自道:“還能是什麼緣故,你天蛛教的百種奇毒禍患江湖,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路景皺眉道:“趙堂主,這與我大齊有何乾係?”   趙叔寂笑道:“這天珠,其實是神遠教主火化後,降世的舍利子,火燒錘擊也傷不了它分毫,想是有神明意誌,我們兩個受了如此差事,那裡敢怠慢,可以說是日日供奉,隻是那日,也就是我大齊“聖人”登基之日,這天珠竟珠光生燦,足足亮了一夜!”   路景聽罷,也不言語,卻是皺眉。   柳錦鵬跟著恭喜道:“哎呀,路兄,此等祥瑞,還不快快奉珠長安奏於陛下。”   路景緩緩道:“你們都不知道嗎?這李唐去年才立年號“廣明”,這......”   在座眾人又沉默不語,宴會忽然間靜的出奇,仿佛一瞬間凝固了一般,隻有船上的琵琶聲依舊沉吟著。   柳錦鵬沉默片刻,緩緩道:“哎,哎,路賢弟,此言差矣。   眾人眼前一亮,都盯向他,卻怕他的威嚴,又轉眼,麵麵相覷。   柳錦鵬道:“路賢弟,你糊塗啊,這天珠自是應了“廣明”之號了,可若是我如今是我大齊“聖人”得了,那不正是應了“取得廣明”的含義了嗎?”   此言一出,滿座皆稱善。   路景一拍腦門,轉怒為喜道:“哎呀!路某,竟鉆了牛角了,自罰三杯。”他執酒自罰,眾人皆勸,可越勸,這酒非得喝下去。   喝罷,路景道:“那二位可隨我前去長安,一同獻寶,想來二位堂主武功蓋世,“聖人”定加以重用。”   一時間,推杯換盞。   正是酒酣耳熱之際,酒宴中不知是誰說道要觀賞天珠,那趙叔寂也是半醉,隨便應了,示意陳鐵聲。陳鐵聲直推手,示意不行。   趙叔寂也煩了,毫不客氣的從他懷裡拿出個玄紅漆皮錦盒,外有寶玉金石嵌在上麵,又刻有一隻血紅的蜘蛛與多處佛經,繁奢無比。   他徐徐打開,眾人皆瞪大了雙眼,定要一展眼福。   卻見著,盒子裡一顆烏黑混合血絲敷麵的丹珠,隻有拇指般大小,雖是稀奇,卻不似珍寶。   但見陳鐵聲,趙叔寂對那寶珠三叩九拜,心中都嘖嘖稱奇。於是紛紛執酒,敬那二位堂主,酣飲之際,行了半刻酒令。   突然之間,陳鐵聲臉色一白。   “甚好,甚好,這一屋子反賊好個熱鬧,兩個叛國投敵,兩個叛教俸寶。”   一聲沙啞的聲音應是從很遠的遠方而來,似是個老嫗譏笑,詭異非常。   路景一臉詫異的看著另外三人的臉色,霎時間由酒紅暖腮變得冷如霜雪,全無血色。   隻因柳錦鵬,陳鐵聲,趙叔寂三人,都是內力深厚,隻有他們三人聽的到方才那老嫗的傳音入密,其他人卻是一頭霧水。   趙叔寂悻悻道:“是那老巫婆......”他趕忙停住,生怕泄了風聲,即使二者不知道隔了多遠。“陳兄,那寶珠......”   陳鐵聲慌忙打開。   那盒子裡竟是空空如也!   眾人皆一時不知所措,   陳鐵聲也麵如死灰,他雖耳不能聞,但那聲音卻是由深厚的內力發出的,他能感覺到,當今天下,能有這般內力的,恐怕不超過三五人,其中與他們乾係最為緊密的,就是自己恐懼萬分的神蛛教教主。   趙叔寂道:“柳兄,這可是在你的盤上。”   柳錦鵬道:“這......我那裡知道......況且......”他本想尋問神蛛教的事情。   那成想,一瞬間,橫刀出鞘,寒光一閃,登時劈在了陳鐵聲身上。   那刀之快,無愧於“刀鬼”之名,陳鐵聲胸口中刀,倒地時,都未發出半聲哀嚎。   滿座方才還在酒宴尋樂,一時間沒緩過神來,隻有柳錦鵬躲在一旁,連忙問道:“趙賢弟!這是為何?”   趙叔寂獨飲一杯,望著已被嚇的呆住的幾人。冷冷道:“剛剛是我老趙除去本教內賊,你們可知道嗎?”   “知道......知道......”   一片“知道”聲。   趙叔寂又道:“無奈,是那姓陳的要殺我,我這才假裝入了這廝的行當,你們可知道嗎?”   “知道......知道......”   又是一片知道聲。   柳錦鵬道:“趙賢弟,你且冷靜,無論如何,咱們都要先尋出天珠來,再作打算。”   趙叔寂道:“這外麵三人可靠嗎?”   柳錦鵬道:“這三人是我從他們自小就開始拉扯大的孤子,武功雖是平平,但耳目可堪一用。”   “是了。”趙叔寂猙獰道:“這天珠怕是未出屋子吧。”   他冷眼盯著路景、柳錦鵬以及之外的二人,分別是路景帶的護衛,和柳錦鵬帶的親侍。這二人直覺得不寒而栗,紛紛仰望自己的長者。   柳錦鵬道:“趙賢弟,這偷盜手法,卻似我前幾月追捕的蟊賊。他本是“通臂蜈蚣”吳三醒”的徒弟,喚作“千麵佛”高盛,為人不男不女,易容功夫了的。隻因我爹當年捉了他師父,他現在功夫也有大成,所以近些日子常在我左右作案,挑釁與我。”   未等趙叔寂反應,又聽到路景道:“趙堂主先莫懷疑,我看,這陳堂主堅守自盜的可能也是不小。”   趙叔寂聽二人之言,都有幾分道理,他如今處境著實不妙,隻希望找到天珠將功贖罪,即使教主仍不寬恕,興許能賜個好死。   他俯首在陳鐵聲身上摸索起來,一邊仔細搜索,一邊心中想道:“陳大哥,你可別怪我,咱們受那老毒物猜忌,無奈何走這條不歸路。如今事情敗露,出了江南,北地稱雄的路子已然斷了。那老毒物既然敢傳音入密,必定是在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有十足的把握抓到咱們,與其兩人慘死,不如我給你來個痛快的,到時候要是我也沒在教主那裡混過去,回頭一齊在黃泉路上,咱們好好算賬。”   他摸索一遍,隻找出幾兩碎銀,心中也是懊惱。   突然!   那陳鐵聲左手一指,正點在了趙叔寂的章門穴上,趙叔寂一下子趴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了。   由於出手極快,又有趙叔寂身體遮掩,眾人竟沒反應過怎麼回事,隻在須臾之間,一聲震徹天地的獅吼功霎時間如雷霆貫日般響徹整個花船。   趙叔寂就在陳鐵聲麵前,登時沒了性命,七竅流血,經脈俱斷而死,到是一個痛快。然而陳鐵聲卻並無停止發功,繼續嘶吼著。   柳錦鵬立即坐地行功,以內力護住心脈,然而其他人卻沒有這般內力護體,兩個侍衛也相繼被震死,門外護衛的三人接連殞命。路景也想以內力護體,但他內力實在微薄,眼見著逐漸不支之時。   柳錦鵬拚了全力,伸手一抓,使了個巧勁,將他拋出屋外很遠,這才算保全了他性命。   這一陣獅吼功下,屋裡隻剩下柳錦鵬茍延殘喘。又不知花船內害了多少條性命。   陳鐵聲緩緩爬起身,吐了口久久憋在喉頭處的黑血,胸口處依舊血流不止。   原來他早有防備,提前穿了軟甲護身,沒料到趙叔寂那刀功也不是吃素的,隻堪堪抵消了“刀鬼”趙叔寂的多半刀力,但依然傷的不輕,他迅速包紮了傷口,又點了身上幾處穴道止血。就一邊踉蹌的搜索身邊的死屍,一邊訕笑道:“柳兄,你應該不用我親自動手搜吧?”   柳錦鵬正運功療傷,聽到陳鐵聲講話,也是一驚,悻悻說道:“你原來隻是裝蒜的,其實不聾也不啞,是嗎?”   陳鐵聲搖了搖頭道:“我陳家獅吼功,自幼時起就要熏聾耳朵,隻是多數人都習唇語,聽內聲的功夫而已。”   話音剛落,隻見房梁上掉下一具脊背朝天的屍體,那人卻不知是何時被人點了穴,再被陳鐵聲獅吼一震,已然七竅生血,經脈俱斷。   柳錦鵬翻過他屍身一瞧,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那人竟是“百筆鐵字”路景。   柳錦鵬紅著眼怒道:“千麵佛高盛?這狗賊!奸賊!竟把我們都耍了。”   這般恥辱刻骨銘心,他心中暗暗發誓,定要將高盛碎屍萬段,已解心頭之恨。   二人顧不得多想,因為此時,船上又生了大火。原來獅吼功震死了幾個提燈上菜的龜公,燈籠落地,火油迸濺,霎時間升起來一場大火,如果是平常,這火發現及時,也就滅了,隻是那裡被這獅吼功直接清場,待到後來人們發現火情時,已然為時已晚。   烈火熊熊,火焰無情。   弄晴瞬間就有了腦漿迸裂的感覺,隻好死死的握住寶珠。   她方才恍恍惚惚也並未聽清隔壁房間的吵鬧,隻想著趕緊起身,免得被人發現。手上逐漸能活動起來,她便向懷裡摸索,好奇那怪人往自己懷中塞了什麼東西。   伸手一摸,一股電流般的刺痛瞬間襲來,弄晴卻不敢出聲,直疼的銀牙緊咬,但竟然感覺身上恢復的更快了些。   弄晴也不及多想,閉著眼睛一咬牙又向懷裡抓去,一股股刺痛向她襲來,她仔細撚了一下,是個如拇指般大小的圓珠,隻有觸及,雖有刺痛,卻還帶著舒心的暖流,讓她感覺心肺一時清暢,酒勁也緩解了大半。   正是此時,突然之間,隔壁屋裡一聲獅吼,震的所有人都似五雷轟頂。   弄晴也遭波及,她右手死死握住懷裡的丹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刺痛一時間猶如鉆心,但隻要稍一鬆手,洶湧的聲波便會鉆耳而入,震的人頭疼欲裂。   兩種痛苦交織著,傾灌在這個桃李年華的女子柔弱不堪的身上,直至吼聲停止良久,弄晴依舊不願放手,她打著哆嗦,身上冷汗淋淋,隻覺的那刺痛之上,有一股攝人心魄的力量。   她想起,自己十二歲那年,那一場甚至能活埋牲畜的大雪,自己被迫心甘情願的被晚娘賣掉,臨別時,弟弟手裡握著他偷偷與自己分了一半的燒餅,笑著和自己打著招呼。   她想起,自己十六歲那年,媽媽把自己領上這花船,從此,她便再沒有涉足過土地。那一日,害了病的姐姐們說,這搖晃的船艙就是無數船娘的一輩子。那一夜,她的第一次給了一個陌生的男人,他白色的胡須,一縷一縷的,搖晃著,和船艙一起無助的搖晃著。   趁著大火!她要逃出去!   弄晴再看自己右手時,緊握的地方已紅中透紫。一陣煙火襲來,擠滿了船艙,隔壁的房間了也許久沒了聲音。弄晴趕緊提著羅裙向外逃去。   有驚無險的來道船尾,隻聽見噗通......噗通......跳河的聲音絡繹不絕。船幫上擠滿了人,向兩邊的花船上爬去。   弄晴站在船尾上,她此時隻感覺那寶珠的刺痛也不再沉重了,弄晴嫣然一笑,心道:“應該是媽媽平日裡打手心板鬧的,自己從小就習慣這點傷痛了。”   她縱身一躍,義無反顧的投入那冰涼刺骨的河水之中。卻不向兩邊的花船遊去。隻拚命往花船相反的方向緩緩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