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燕鐵匠在雲墨傾麵前把鐵錘砸在自己手上，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手徹底崩開，骨頭渣子混在粘稠的血裡噴濺而出，整個鐵砧上已經被血糊滿。 　　看到這觸目驚心的一幕，雲墨傾都有幾分震驚，隻見那雙目布滿血絲的燕鐵匠又舉起了錘子，眼看著還要砸下去。 　　“等等！”雲墨傾一個箭步沖過來，一把奪下了鐵匠手裡的錘子，鐵匠慘叫著喊著不成人聲的話，伸手要把錘子搶回來。 　　安神咒。 　　雲墨傾兩指夾符抵在鐵匠胸口，鐵匠隻停頓了半息，隨即更慘烈地嘶吼起來。 　　他倒在地上，雙手抱著頭不住翻滾，這樣子把燕霜飛嚇得也尖叫起來。 　　秦雪妍看不見究竟發生了什麼，從聲音卻能想象到麵前的慘相。 　　“交給我。” 　　她橫伸出一隻手，一把長弓在一片星光中顯現出形。 　　拉弓，喚箭，瞄準慘叫傳來的方向，拉弓的手卻傳來阻力。 　　“姐姐，我爹他沒救了是嗎？” 　　“我先讓他安靜下來，不然我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情況。” 　　“嗯，那你別傷到他。” 　　話音未落，秦雪妍一箭射去，光箭正中鐵匠眉心，鐵匠慘叫了最後一聲，在地上又抽搐了幾下後便不再動了。 　　“別擔心，這一箭不會傷到他。雲墨傾，快檢查，一箭撐不了多久，再來一箭就會損傷他的靈魂了。” 　　雲墨傾聽罷雙手結印，渾身上下無數黑氣向外飄散，隨著雲墨傾的動作，這些黑氣在鐵匠上方匯聚成一串串符文。 　　全知咒文。 　　這是一種所有信息性法魂都可使用的招式，操縱炁流構成咒文，從而得到被作用者在咒文生效一瞬間的信息，且得到的信息量受炁流聚值和烈值影響。 　　雲墨傾這次直接使用了飽和量的墨煞，在短短一瞬之間便得知了燕鐵匠的全部信息。 　　燕鐵匠身上確實有一股神力，這一點通陽觀的道士們竟然說對了，隻是這股神力是否來自邪神他說不準。 　　在這之外，燕鐵匠的身體狀態他更為擔心，他的神經已經在長期的刺激下發生了變化，即使不感到疼痛時也在產生其他負麵感受無時無刻不折磨他。 　　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撐一個月，這燕鐵匠也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正在用自殘的方式保持清醒是嗎？還是說他已經沒有意識了？ 　　“他受神力影響沒錯，但我不確定是不是邪神。” 　　“是神力的話可以清除，可現在是白天，我不能用天象律，也開不了不了星陣。” 　　“沒關係，墨化靈也許就夠了。” 　　雲墨傾收回墨煞，單手立掌前伸，心念咒語。 　　禦譴八荒，群魔降首，諸山萬靈開！ 　　那副流光畫卷再次展開，墨色的山水天地之間，一張張猙獰兇煞的妖邪之麵栩栩如生，靈動得仿佛隨時能躍出紙麵在世間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荒流之地自古以來都把“神”這個字作為“天座神”的指代，而天座神卻也分為正神和邪神兩類。 　　正神即為擁有星域神座者，其主座有六位，下分輔座六十六位，共七十二位正神統治整個星域，邪神便是在天隕之戰時奪位失敗而失去神座的所有神明，它們降臨塵世，依靠凡人的靈魂和信仰獲得神力，其中周期性爆發的鬼煞七災以及無數災厄都是邪神活動的體現。 　　至於法修者為何被稱為神眷，就是因為他們得到了正神的部分力量，這種力量被稱為法魂，這是神的注視，亦是神的任命，用以消除邪神的力量，維護世間陰陽平衡。 　　雲墨傾的法魂名為墨隱常煞之法，其力量源自於正神晝煞，是一種以轉化為核心的能力，主要控製信息與實體之間，以及實體與實體之間的轉化，既可以將一副畫作中的妖邪轉化為可觀的實物，亦可以將現實中的妖邪轉化為畫作中的圖形。 　　諸山萬靈圖便是以此為基礎而由歷代墨隱常煞之法宿主所共創，這一幅圖中收錄了世間大量妖邪，其中四位邪神甚至已然被馴化，作為諸山萬靈之主的護法存在至今。 　　雲墨傾為了得到這四位邪神的助力，曾在墨煞構架的第二界層中與四位邪神日夜鏖戰數十日之久，才終於讓這四位邪神臣服，從那以後，所有與仙神相關之事雲墨傾都會交給他們處理。 　　“諸將得令，玄渾出陣！” 　　諸山萬靈圖中一隻黑如潛淵般的豎瞳剎那間燃起湛藍色的火焰，兩條覆蓋著墨黑重甲的手臂從畫卷中伸出，隨即在這雙手的助力下，整個身子從畫卷中逐漸露出。 　　麵戴獨眼重盔，身披烏黑厚鎧，胸口處鏤空出一塊區域露出虛無的內部，一團漩渦狀的詭異霧氣在其身體中不間斷地旋轉，即使在陽光下也掩蓋不住那一身煞氣，當真是邪神。 　　燕霜飛被雲墨傾召喚出來的這個真正肉眼可見的鬼神之物嚇傻了，那身高近三米的巨型鎧甲，完全可以一腳把她踩成肉泥。 　　這樣一個東西，竟然可以救他爹嗎？ 　　她膽怯地躲在秦雪妍身後，抓著秦雪妍的衣角不住顫抖。 　　秦雪妍看不見雲墨傾做了什麼，她們在賢山上的時候，雲墨傾尚未成功收服這第四位護法，所以她也不知道眼前的玄渾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可光是她知道的雲墨傾已有的三位護法就已經是邪神，是比世間妖邪最高等級的妖神還要高上一級的存在。 　　雲墨傾也是因此才有了那般自信可以輕易消除燕鐵匠身上的神力。 　　“去把他身上的神力弄清楚，然後把解決方法告訴我。” 　　得令。 　　玄渾相較於其他三位護法，最為遵從命令，甚至到了除了命令以外不做任何事的地步，以至於雲墨傾現在乾脆把它要做的所有事全部交代清楚，免得再下命令。 　　玄渾在燕鐵匠身旁佇立許久，它胸口中糾纏不止的漩渦霧氣中逐漸探出一條手臂，那隻手伸向燕鐵匠，像是在他靈魂中抓住了什麼東西，用力一撕，憑空在燕鐵匠身上拽出一條花藤來。 　　果然，那花藤一離開燕鐵匠的身體，燕鐵匠頓時不再掙紮抽搐了，躺在地上卻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一動不動的，雙目無神地看向前方。 　　“姐姐，我爹他怎麼樣了？” 　　“雲墨傾？什麼情況？” 　　雲墨傾蹲在燕鐵匠身邊，摸脈探息，確定人還活著，但是有沒有後遺癥就難說了。 　　“放心，人還活著，從他靈魂裡抽出一條花藤來，應該就是他身上的邪祟。” 　　這是什麼東西？雲墨傾在心中與玄渾對話，玄渾是四護法中唯一一個不會說話的，隻會用神識與雲墨傾交談，這也讓雲墨傾感覺更保險些。 　　花神，夜凜。 　　誰？花神，這花神到底是什麼來路？ 　　花神夜凜於吾墮神之後登座，吾不知。 　　他的權能是什麼？強嗎？ 　　不知。 　　行吧，那其他三位護法能知道嗎？ 　　他們墮神之時更先於吾。 　　原來是個新神，這幾個古邪神都不認識，難辦。 　　雲墨傾想看看那花神的花藤究竟什麼樣子，可卻看見玄渾手上空空如也。 　　花藤呢？ 　　脫離宿主，消散了。 　　這……線索這就斷了。 　　玄渾沒有肉身，他存在的每一秒都在消耗雲墨傾的法炁，所以雲墨傾在確定無法繼續調查後把玄渾收回了諸山萬靈圖中。 　　“你爹不會死，但需要再休息一段時間，把他帶到唐禹堂去吧，他的狀況可能需要進一步觀察。” 　　秦雪妍點頭同意的，但是有一點疑問在她腦海中突然出現。 　　燕霜飛的兩個叔叔給燕鐵匠吃的是什麼藥？ 　　“小燕，你爹他吃的是什麼藥？吃完就不疼了的那個。” 　　“我不知道，是我叔叔給我爹的，我爹看見藥就往嘴裡塞，我都沒看清過。” 　　不對，那藥怕是也有問題。 　　雲墨傾明白了秦雪妍的意思，他又蹲在燕鐵匠身邊，用手扒開燕鐵匠的眼睛，那一隻眼球上滿是猩紅的血絲。 　　不會吧，這是毒煙？ 　　“你兩個叔叔在哪？” 　　“我隻知道他們住在外城。” 　　“你爹和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聽我爹說，是他們讓我爹做了些鉗子剪子之類的東西，然後就認識了，他們好像還挺有錢的，給我爹的工錢都是平時的雙倍。”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果真是毒煙販子。 　　這一趟收獲很大，雲墨傾第一次見識到毒煙癮發作時的樣子，他突然明白秦雪妍為什麼下定決心要鏟除毒煙了。 　　這一次是剛好燕霜飛找到了他們，若是沒找到呢？燕鐵匠是不是就要被這毒煙活活折磨死。 　　這還隻是他們能遇見的一個，可這陵都之大，每天又有多少人死在毒癮中…… 　　不得不急了。 　　秦雪妍用星盤聯係唐禹堂的外勤隊過來把燕鐵匠接走了，雲墨傾趁著間隙，從街邊攤買了把傘遮在秦雪妍頭上。 　　正午日光正烈，秦雪妍的眼睛怕是受不了，從剛才開始，秦雪妍已經在刻意地閉著眼睛了。 　　雲墨傾突然想起來為什麼秦雪妍昨天晚上要拿著把傘，她是真從白天等到晚上了啊。 　　“現在去天鎮局，我要要去問問葉淵怎麼說。” 　　“葉淵？他就是你要見的人？” 　　“嗯，天鎮局十一軍禦統，整個天鎮局都歸他管，我去問問，陵都毒煙泛濫成災，他們究竟看不看得見。” 　　“姐姐，你們要走嗎？”燕霜飛從身後追上兩人，拽住了秦雪妍的衣服。 　　“你家裡還有別人嗎？” 　　“沒有了，隻有我和我爹。” 　　“那就跟著一起去唐禹堂，我會安排人照顧你和你爹的，我們還有急事，要先走了。”說罷，秦雪妍便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燕霜飛愣在原地，望著秦雪妍和雲墨傾即將消失在拐角的背影，終於大喊了一聲：“姐姐！我和我爹謝謝你們！” 　　秦雪妍聽到後，走的更急了，雲墨傾都感覺有些不對，立刻拽住了她的手。 　　“我知道你生氣，但你沒必要這麼急，你現在就找到葉淵也解決不了問題。” 　　“那我怎麼辦！我找不到那群蛀蟲在哪！我還幫不了染上毒癮的人！我除了去質問葉淵這個禦統是怎麼當的我還能做什麼！” 　　秦雪妍甩開雲墨傾的手，渾身顫抖著站在雲墨傾麵前。 　　“光天化日之下，一個鐵匠，差點死在自己家的院子裡，那夜裡呢？暗處呢？陽光永遠照不到的地方呢？每天還要死多少人？難道每年死在災厄裡的人還不夠多嗎？那些竭盡全力才活下來的人如今又要死在自己人手上，找書苑 ｗwｗ.zhaoshuyuaｎ.com 為什麼？你說是為什麼？雲墨傾……究竟是誰的錯？” 　　雲墨傾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把手搭在秦雪妍肩上：“不管是誰的錯，我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裡查清毒煙還有所有背後的事，我向你保證。” 　　見秦雪妍平復了些許，雲墨傾才重新牽住她的手。 　　“走吧，我現在也想看看，這位天鎮局的禦統究竟是什麼人。” 　　他伸手攔下一架唐禹堂的馬車，扶著秦雪妍坐了上去。 　　一路上兩人沒再多交談，隻有車夫在自顧自地說著天氣，稅收，生意之類的老話題。 　　天鎮局正門前二百米不允許停馬車，車夫隻能在天鎮局前一個路口停下來。 　　雲墨傾牽著秦雪妍剛下車，遠處兩個衛兵的視線便移了過來。 　　“什麼人？來天鎮局什麼事？” 　　“靈師閣鎮靈師，來見天鎮局禦統有要事相談。” 　　“靈師閣不被三司承認復位，所以你的身份並不能被證實，有事請到前樓領取牌號。” 　　雲墨傾有些無語地看了秦雪妍一眼。 　　你上次真的是用準副夜語司的身份進去的？ 　　“你們怎麼回事？”秦雪妍把雲墨傾拽到自己身後：“怎麼一會兒認賬一會兒不認賬？我是準副夜語司你們現在又不承認了是嗎？” 　　“對不起，禦統大人有令，凡與靈師閣相關人員，其身份皆不承認，秦小姐，您也一樣，要先去領……” 　　“領？領什麼？葉淵！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