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1 / 1)

清河縣,林家大堂。   幾十餘奴仆跪坐在地,低頭俯首,埋在下方的臉龐帶著驚恐,身軀止不住顫抖。   主位之上端坐一名中年男子,他頭戴發巾,麵容嚴肅,藏在胡須下方的嘴唇,死死抿在一起。   臨旁,一位身著襦裙婦人以手掩麵,哭哭啼啼,衣袖早已被淚水打濕。   “兒啊,我的兒。”   婦人音色動聽,此時卻嘶啞無比,宛若杜鵑血啼。   “行了,當著下人,一直啼哭成何體統。”   中年男子眉皺如川,揮手打斷婦人,睨著麵前跪坐奴仆,繼續道:“你們可知罪?”   “老爺,是我等沒有照料好二少爺,令其失足落水,我等有罪,我等有罪啊!”   奴仆紛紛磕頭認錯,碰撞聲響徹整個大堂。   昨日,林家二少爺乘船遊玩,卻於夕陽時分不慎落水。   隨行奴仆爭先恐後入河營救,可怎料忽來一陣妖風,卷起河水數丈,裹著林二公子去了深處。   奴仆想要施以援手卻是不行,隻能眼睜睜看著少爺消失在麵前。   那已下水營救之人更是淒慘,徑直被卷入河內,不知是遇上水鬼還是磕向礁石,頃刻間血流如注,染紅了半截河麵。   立於船上之人紛紛驚愕,再也升不起營救心思,隻能呼喚船家速速返航。   可林二公子落水是事實,沒有救出也是事實,林老爺無法責怪同行之人,隻能將氣撒在奴仆身上。   “你們這群貪生怕死的狗東西,主人落水不去營救,反倒是跟著其餘少爺小姐返回岸邊,當真是可惡至極。”   “我恨不能將你們碎屍萬段。”   林振麵露兇色,大手將梨花木椅捏的咯咯作響,也不見他有何動作,跪在最前方的奴仆忽地七竅流血,一聲不吭歪倒下去。   “你說這些有何用,這些狗東西早晚都能殺,最重要的是找到兒子啊。”   婦人見狀再度吵鬧,聲音高昂尖利,擴散而出。   奴仆們雙耳迸發血絲,麵露吃痛神色,卻絲毫不敢顯露半分,硬撐著跪在地上,不斷磕頭認錯。   他兩人均是音家修者,擅以聲音殺人。   “父親,母親。”   一道聲音插進,來人闊步走入大堂,見奴仆堵住去路,未有任何不耐神色,反倒是主動繞道,從側麵走上主位。   他身穿純白直襟長袍,佩戴藍色束腰,側掛翠綠玉佩,腳踏朝天靴,乃林家大子,林白。   “我已讓魚行派人去搜尋,撈屍隊那邊也打過招呼了。”   林白瞥了一眼慟哭不已的母親,想了想,還是在父親耳邊說道。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林振頷首說道,對於大子行為甚是滿意。   婦人見狀,更是緊握林白雙手,不住叮囑:   “兒啊,你弟弟還年輕,一定要將他找回來啊。”   “我知道,我知道。”   林白連連說道,不斷寬慰母親。   自從得知弟弟落水後,他便連夜派人找尋,無論魚行還是撈屍隊,全都打過招呼,甚至還於今早親自出河尋覓。   可結果卻不如人意,直到現在還未有收獲。   無奈之下,林白隻能先行回家,寬慰父母再做打算。   當他聽見父親那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時,便知道接下來應當如何行事。   旋即,林白將目光投向仍跪在地上的幾十餘奴仆,麵露不忍道:   “父親,雖說他們保護不當,但總歸為我們林家操勞多年,不如……”   他話還沒說完,便看見林振抬手,當即閉口不言。   “犯錯就要認,你弟弟至今未回,可他們卻想著讓我寬恕,世上怎有這等美事?”   林振麵色冷峻,眼露寒芒:“全都拖下去埋了。”   此話一出,奴仆們紛紛驚恐,急忙磕頭認錯。   可主家一言,怎能改變,尋聲而來的青壯護衛,連拉帶扯拽著他們離開,不給任何回旋餘地。   “哎……”   林白心中暗嘆,深知父命不可違,旋即抱拳而走,再去尋落水胞弟。   ……   ……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袒露胸膛,露出漆黑毛發的壯漢,不可置信的望著同伴。   “你家死了兒子,照樣著急,趕快出河去吧,別磨蹭。”   蹲坐在石墩上的老頭,乾巴巴地說了句,旋即抬起胳膊,將煙嘴送入口中抽動起來。   “老頭,除了這個,就沒說別的?”   壯漢無動於衷,順帶摩擦起手掌。   他昨日在河中等待屍體,雖無所獲,但卻見有人開張。   本想借機劫走,卻被出言嘲諷,導致到手的屍體跑掉。   今天又遇林家二子落水,正當借機撈取一筆,怎能莫名其妙出河。   “找到活人賞銀五百兩,撈到屍體也能拿到一百兩,快去吧,別說我對你不好。”   老頭臉龐埋沒在煙霧當中,斜眼睨著壯漢,手指看似抖動般,敲擊著煙鍋袋子。   “林家可真是不差錢的主。”   壯漢嘿嘿直笑,當即跳上烏篷船,準備出河尋覓。   “這種話,你對我說說就行,可別讓他人聽了去,否則這清水河又要多一副屍體。”   老頭不耐煩地揮手道,臉色看不出喜怒。   漢子點頭承認,後停下動作,問起另外一件事:   “老頭,之前讓你打聽的那人,有消息了嗎?”   老頭見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敲擊起煙鍋袋子,半天沒說一句話。   “你個老王八蛋,真是把錢當成命根子了!”   壯漢罵出一聲,手掌伸入懷中,掏出一顆碎銀,扔了過去。   老頭接過,當即塞入牙間狠狠一咬,見是真物才麵露滿意:   “昨天來了一次,幫十字街那老婆娘把兒子撈回來了。”   “狗日的,那你不跟我說?”   壯漢恨得牙癢,瞪著雙眼看向老頭。   “當時你也沒回來啊,說了有什麼用處。”   老頭根本不懼,咂摸著嘴唇,露出一口黃牙道:   “等他再來,我幫你留住。”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既然接了錢,自然要辦些事,否則今後還怎麼撈油水。   “快去吧,別耽誤正事。”   老頭將碎銀塞進懷中,滿意地拍了拍,旋即回首望向佇立在不遠處的白衣男人。   雇主還在這裡呢,要是聊太久,保不準會出什麼岔子。   如果被其他撈屍人捷足先登,那白花花的銀子可要沒了。   壯漢也知個中道理,當即解開繩索準備出船。   可他還沒完全解開,就聽見一道聲音自後方傳來。   “讓讓。”   舢板破開水浪,硬生生插進渡口,撞得烏篷船砰砰作響。   若不是船大且吃水極深,這一下非要翻了不可。   壯漢怒目而視,正欲出言喝罵,卻看見一個高瘦青年跨步跳來。   江進酒肩扛浮屍,遮住大半陽光,根本不去看兩人,徑直朝岸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