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進酒單手抗住屍體,來到岸上後,還在想要不要給停船費,便聽見吼聲在耳畔炸響。 “小子,給老子站住!” 壯漢率先反應過來,腳步連踏,自烏篷船跳向岸上,伸手便想抓住青年。 這人正是昨天搶了自己屍體的狗東西! 沒想到對方今天還能撈來屍體,雖因姿勢問題,看不見正臉,可屍體所穿衣物卻華貴無比,跟昨日林家二少一模一樣。 到手的鴨子,再一次飛了。 壯漢頓時怒不可遏,新仇舊恨一並算上,當即便要出手搶奪。 江進酒怎會讓對方如願,輕鬆閃身躲過,腳麵順勢上抬,對著壯漢腿窩踹去。 昨天想搶屍,今天又是如此,不給點教訓,恐怕還有下次。 可他右腿剛抬起,就被一捧巨力壓住,轉頭望去,發現拿著煙鍋袋子的老頭,正對著自己嘿嘿直笑。 “小子,火氣未免太大了吧。” 老頭乾巴巴抽煙,攔住江進酒的同時,單手又把壯漢提到身後。 “練家子。” 江進酒心下一凜,收回右腿站定,出聲道: “老丈,剛才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是這人先出手的。” “小王八蛋,老子出手怎麼了?!” 壯漢雖被提著,可言語卻依舊粗鄙,作勢便要掙脫束縛,沖向青年。 “夠了!”老頭眉頭微皺,手中力氣重上幾分,壓的壯漢不作掙紮方才罷休。 三人言語交鋒雖短,但也引起岸邊其餘人的注意,一道急切聲音更是穿了過來。 “找到了嗎,找到了嗎?” 身穿華服的林白,快步趕來,望見被扛在肩上的屍體,眼中頓時流出熱淚。 “二弟啊,我的好二弟。” 他一邊哭,一邊奔來,絲毫不顧腐爛浮屍所散發的惡臭,將其從江進酒肩上卸下,緊緊抱在懷中。 此番模樣不免讓江進酒後退幾步,任由來人抱著屍體慟哭。 江進酒見其跟死者模樣相似,心中頓時了然,想必這就是死者家屬。 “這是失足落水,活活溺死了啊。” “昨日聽皂隸說,林家公子要出船遊玩,今日就碰上屍體,想必跟其脫不開關係。” “莫非屍體就是那林家公子不成?” 江進酒思緒擴散,心中略有決斷。 尤其是見立在一旁的老頭,臉上浮出可惜神色,更是再次確認幾分。 他看抱著屍首的年輕人不停慟哭流淚,想了想,還是上前寬慰道: “兄弟,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啊。” 兄弟?他竟然叫林家大少兄弟? 老頭壯漢麵麵相覷,心頭震驚非常。 這林家乃是清河縣城數一數二的大戶,家田產業不知凡幾,奴仆丫鬟更有千餘。 能跟其稱兄道弟者,無不是縣城大家。 這麵容陌生的撈屍人,究竟什麼來頭,竟敢說出這等言語。 莫非…… 想及此,老頭心中驚愕非常,悄無聲息拉開跟壯漢的距離。 若是被人瞧見,自己跟其站在一起,等林家大少回過神,恐怕要生禍事。 出言惹怒對方的是壯漢,想要出手教訓的也是他,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沾染是非為好。 壯漢也是兩股戰戰,不知做些什麼。 他見老頭拉開跟自己的距離,心頭悔意愈發旺盛,滿嘴苦澀,眼神恍惚。 江進酒卻不知自己一句話,讓兩人產生如此聯想。 他隻不過是按照前世方法在進行寬慰,根本沒想那麼多。 並且,如今已經找到浮屍家屬,往後事情交給對方即可,若是再放下去估計都要臭了。 江進酒見華服青年情緒稍加安定,旋即準備起身離開,至於報酬壓根沒問。 可他剛走幾步,便被身後呼喊叫停。 “兄弟,且慢!” 林白抱著浮屍,抬頭望向青年,不顧臉龐上的熱淚,揚聲道: “你將我弟弟撈回,按照規矩,我應報答你。” 江進酒頓時停住腳步,回身望去,見此人不像是作假,想了想點頭答應。 林白當即扭頭揮手,不遠處順勢露出幾個人影。 為首之人麵容蒼老,發須皆白。 他身穿布衣,腳踏布鞋,三兩下便到了近前,招呼起後方青壯,抬起浮屍便朝後退去。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快捷無雙,待到浮屍離開,這才躬身道: “大少爺,我先帶二少爺回家。” “去吧,去吧。” 林白擦拭著眼淚,不忘叮囑道: “把我二弟整理一下,再送到父母麵前。” “放心吧,大少爺,我會辦妥當的。” 老者聞聲點頭,又朝江進酒頷首示意,這才掀起勁風離開。 江進酒看的嘖嘖稱奇。 這老頭看似年邁,可腿腳功夫卻出奇好,眨眼便能到達近前,甚至連聲響都沒有。 做事言辭更是滴水不漏,連自己都能照顧到。 難不成,這就是氏族大家的處事態度。 江進酒心中難免有所聯想,但也沒太過在意。 若不是自己撈到了對方的弟弟,恐怕根本沒有這種待遇。 說到底,他現在還是一位最底層的撈屍人。 “兄弟,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們找個地方相談?” 林白熱情說道,甚至親昵地拉起江進酒的衣袖,表情看不住虛偽。 “好啊。”江進酒點頭應下,轉身將舢板上麵的東西大致整理一遍,避免被人偷盜,隨後麵容平靜地跟著對方離開。 這番表情在老頭壯漢眼中,平添一絲威嚴。 要知道,如果是底層百姓忽被這般對待,定會誠惶誠恐,不知做些什麼。 可眼前這青年卻表現的無比淡然,仿若應當如此。 一時間,對於江進酒的身份,老頭壯漢聯想翩翩。 可他們再怎麼想,都無法想通,有此態度者為什麼會乾撈屍這門行當。 難不成是家道中落所致? 雖不解其中奧意,但老頭卻無比慶幸。 自己剛才隻不過是攔了對方一下,並沒有發生太大沖突。 那青年,應該不會揪著不放。 可想什麼來什麼。 正當老頭默默安慰自己時,忽然聽見一道聲音傳入耳中。 “兄弟,你先等會,我還沒給停船費呢。” 江進酒停下腳步,轉身望向老頭,笑嗬嗬地道: “你昨天說要漲費用,我是現在給你,還是等走的時候再給?” 老頭半張著嘴,良久無言,苦澀之意與壯漢相等。 他的眼珠來回挪動,無意間瞥見林家大少,隻見其微微皺眉,像在思索什麼,心頭頓時慌張不已。 可麵對問詢,他又不得不回應,隻能扯出尷尬笑容,磕磕絆絆道: “都是熟人,免了,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