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隨風動,響聲中,人心慌。 魏歡眼角止不住抽搐,望著青年擺出一係列器具。 榔頭,矬子,小刀,白布,迷香……以及各類瓷瓶! 這些都是從那兩具被毀了容貌的屍體身上找到的東西。 魏歡的眼神變了,這可惡青年先是用藥把自己弄翻,又拿出這麼多東西。 到底為了什麼,可想而知。 “你問吧。” 魏歡扯著嘶啞嗓子,表情頹敗失落。 “是誰派你來殺我的。” 江進酒直言問出心中所思,順帶拔掉一個瓷瓶上的軟蓋,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恩,焚骨散,專門用來毀屍滅跡的。 得利於【醫術技藝】,他已經精通藥學,隻要聞一遍就能知道是什麼東西。 魏歡嘴角無意識扯動,本想撒謊了事,卻再也生不出其他心思: “我雖然跟他相交數年,但卻不明白來歷,隻曉得他姓楊,為縣城一個大戶人家辦事。” “你覺得我信嗎?” 江進酒拿起另一個瓷瓶,裡麵是化皮粉,可以用來破除練皮大成的功力。 他不顧男人的表情,將瓶口緩緩貼近,自顧自地說: “你跟他不熟,卻為他殺人,真當我是三歲孩童,善良好騙?” 這句話其實有些不對。 清源村裡麵的孩童就很聰慧,尤其是小胖子,竟然能帶著青皮到處亂轉,甚至還把對方騙的找不到北。 並且江進酒已經猜到對方是誰。 “我說的都是真話,他給錢,我辦事,哪來那麼多交情。” 魏歡一下子急了,想要仰頭解釋,可怎麼都做不到,隻能任由冰涼瓶口緊貼皮膚。 “他有別的特征嗎?”江進酒索然無味,放下瓷瓶,抬手指了指剛挖出來的坑:“你要是再說不出有用消息,我就讓那兩夫妻把你吃了。” 江進酒指向門鑰雙屍,後者隱藏在陰影當中的臉龐異常平靜,背在身後的小拇指互相勾了勾。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魏歡半張著嘴,不免悲從心來。 想他堂堂酒家二品,胯下能走馬,提臀能扛山,可為何到頭來,卻成了這般境地。 可身受重傷,形勢所逼,若不能說出有用消息,恐怕今日真會喪命於此。 魏歡雖深感悲愴,可嘴巴卻不敢停:“他是旅家,六十來歲,行動如風,來去無蹤。 除此之外出手闊綽,每次都約我在東順樓見麵。 以前在人字壹號間,這兩次在貳號間,說是什麼被封了。” 原來你跑那麼快,是因為修門緣故啊。 江進酒通過隻言片語,已經斷定想要殺自己的人究竟是誰。 之前他撈到林二屍體,林白過來認領的時候,身旁就跟著一個老者。 其人行動迅捷,腿腳靈便,最後還端來了百兩銀錠給自己。 這人正好姓楊! 至於旅家,江進酒曾了解過。 這類修門修者一身功夫全在腿上,可毫不停歇日行八百裡,是驛站送信首選。 無論是如今太平世道,還是百年前邪祟之亂,都是極其重要的修者之一。 畢竟能夠快速掌握情報信息,對於哪個年代都是重中之重。 最後,對於林家要殺自己這件事,江進酒雖然驚愕,但不意外。 他在跟林白接觸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人表麵一套,背地一套,不是什麼好相處的對象。 隻是為什麼對方為做這麼激烈的行為,他還有點沒搞懂。 總不至於,見一麵就把人殺了吧。 這說不通。 江進酒想及此,直言問道:“他為什麼要派你過來殺我?” “這個我真不知道,我隻是拿錢辦事。”魏歡嘴角泛苦,表情認真。 “那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江進酒繼續問,沒了剛才那般咄咄逼人的態度。 他能分辨出,對方是不是在說謊。 看來這件事情,還需要慢慢調查。 “我……”魏歡張了張嘴,思索片刻還是答道:“我沒完成任務,被那姓楊的老頭誘騙進陷阱,遭到埋伏,拚死反殺,卻還是被他跑了。 然後他就在黑市發布了懸賞令,找來各路殺手狙擊我到現在。” 江進酒默默點頭。 時間對得上,醉漢要殺自己是半個月前的事情,這段時間一直沒露麵,說不定真是在應對危機。 可林家為什麼收手?難道是因為找到了撈屍隊? 雙方一拍即合,由撈屍隊出麵,自己穩坐釣魚臺,處理其他事情。 不得不說,江進酒猜的已經八九不離十。 “說錯了吧,應該是你跑了,他沒死。” 江進酒想清楚這些,直接戳穿醉漢謊言,伸手把其翻了個麵,背部朝上。 “都一樣,反正你也見到了。” 魏歡訥訥說道,忽感身體一涼,埋在土裡的臉龐瞬間緊張起來。 “你要乾嘛?” 他精神緊張,臉龐跟著充血,拚命想要掙紮,可渾身癱軟無力,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一種可能浮現在魏歡腦海當中,並深深紮根。 早就聽聞窮鄉僻壤之處,民風彪悍粗鄙愛好廣泛,看那兩具屍體就能知曉一二。 今日自己落到對方手中,又是這般模樣,恐難以自保。 某種重要的東西要丟了! 他心神震蕩,眼前似浮現各種畫麵,最終定格在一位明眸皓齒的女人身上。 那是魏歡喜歡的人。 “阿碧,我要對不起你了……” 正想著,魏歡猛地感到後方傳來十足勁道,疼痛感一瞬間占據腦海,活了三十多年,哪怕身負重傷都沒吭聲的漢子,眼角終究留下了熱淚。 “隻是敷個藥,怎麼還哭了。” 江進酒手掌沾滿藥汁,將已經嚼爛的草藥貼在男人背部,並不斷揉搓,化血祛瘀。 他倒不是好心,而是覺得可以將醉漢拉到同一陣線。 誠然,醉漢曾經想要殺死自己。 按照江進酒的性格,根本不會將其留下。 但凡事都有變化。 醉漢此時被人懸賞圍攻,自身難保。情況跟江進酒相同。 如果能合作的話,也能增添助力。 魏歡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回錯了意,臉龐如酒紅,端是羞愧難當。 可讓他說甚麼感謝話,仍舊羞於張口,隻能緊抿嘴唇,將頭埋在泥土當中。 “你這傷勢挺重的,不僅背部遭受重創,其他部位也有不少傷口。 安心趴著,大概五個時辰就能痊愈。” 江進酒抹完草藥,滿意點了點頭,開始思考應該怎麼說出想法。 “你為什麼要救我?” 魏歡沒意識到‘痊愈’兩字,思緒全在青年舉動之上。 自己要殺他,他竟然不計前嫌救治。 難不成有更大的深坑在前麵等著? “想跟你合作。” 江進酒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直截了當說了出來。 魏歡立刻明白過來,但長久養成的性格,還是讓他心懷疑慮。 “你不怕我是在偽裝?” “如果能裝這麼像,我認了。” 江進酒聳了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他在試探醉漢。 “想合作也不是不行,但要等我把傷養好。” 魏歡有些意動。 他是酒家二品沒錯,但對方也是二品,正麵對敵倒無所謂,就怕碰見之前情況。 如果再被圍,配合上旅家的速度,結果還是一樣。 “我剛說了,五個時辰你就能痊愈。” 江進酒言之鑿鑿,表情認真。 他對【醫術技藝】十分自信。 要不是害怕暴露太多,甚至能分分鐘治好醉漢的傷勢。 兩人一拍即合,定下決斷。 魏歡心情放鬆,適時說出自己姓名。 江進酒點頭回應,想了想直接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魏歡聽完,將所有情況聯合在一起,臉上浮現出怒色: “我說那老不死怎麼會突然要殺你,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怎麼說?” 江進酒眉梢微挑,看向男人。 “縣城傳聞林家二公子之所以落水,是被其兄長所害,而你又是把屍體撈上來的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肯定要將你滅口。 他們害怕你出去亂說,把行兇過程暴露出來!” 此言一出,江進酒瞬間想明白所有。 有這樣的顧慮很正常。 那麼多人看見林二落水,那麼多人想要施救,可到頭來沒一個成功。 最重要的是,林二就算落水也不至於溺死。 而自己偏偏撈到了林二的屍體。 江進酒知道這是巧合,自己真是等在岸邊碰見的。 可林白根本不敢冒這個風險! 要是被看見行兇過程,一切計劃都會失敗。 所以……殺了自己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但這樣又衍生出另外一個疑點。 林白為什麼不在殺完人之後,直接毀屍滅跡? 他在顧慮什麼? 江進酒想不通,但就憑現在的情況來看,隻能感嘆一句:大家族的心計,果真狠毒。 不管自己是碰巧遇見,還是刻意打撈,在有心人麵前都是無用功。 殘害胞弟的林白,定然想以絕後患,不留痕跡。 他們不會考慮這麼做會對別人造成什麼傷害,隻要自己不受影響就好。 江進酒心思難明,不做遲疑,在屋內放下一些瓜果,告知醉漢痊愈後到哪找自己。 旋即不作停留,拎著老頭首級,冒雨離開草屋。 魏歡想要挽留,可還沒說話,就看見青年離去,獨留自己趴在硬板床上。 而那兩具詭異屍體,竟不知何時睜開了眼,正靜靜望著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