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沉重泥土包袱的我忽然增加了些許心靈上的負擔。不知怎的我竟開始有些羞愧,恨不能攏把土把一絲不掛的身體蓋住。他們把我挖出來是想做什麼,魔法研究,還是有什麼新的醫學理論需要用到完整的骸骨,我還活著的年月人們可不興吃骷髏。想到此,我慌張的拔出腿,一心隻想盡快離開埋葬我的地方。 “別著急走啊,朋友!” 骷髏老大健步如飛攔住去路。他試圖用堅毅的下巴拚出和藹微笑,我猜一定是失敗了。骷髏張開黑洞洞的頜骨,看得到一顆純金的後槽牙。如果把這幅嘴臉理解成微笑,那麼雜食猛獸相似的表情一定是某種親善的信號,隻可惜不遠處草叢裡的野兔沒能領會蒼鷹想要結交異類朋友的良苦用心。 我暗自希望自己不會落得和野兔一樣的下場。 骷髏老大拍了拍我肩膀,拂去肩頭最後一粒塵土。我看見他胯骨上鬆垮的係著條閃閃發光的飾帶,拳頭大的銅扣子擦得鋥明瓦亮,簡直可以充當一扇簡易衣裝鏡。 一個駭人的影像藏在鏡子黃燦燦的反光後,擺著與骷髏老大同款的和藹微笑。 嗐,這不是我嘛,確實如他所說,挺白凈的。 出於禮貌,我對一群好心骷髏點點頭,問道:“現在什麼時候?” “上午。”帶頭的骷髏老大答道。 “具體一點?” “陽光明媚的上午。” “能否再具體一些,比如帶有明確時間暗示的。” “某個陽光明媚的早春上午。” “我是問年份。” “啊,哪一年咱爺們兒幾個可不知道,畢竟老幾位死的都有些年頭。時間早就是身外之物了,哈哈哈。”骷髏老大快步逼近,一把摟住我,斷了退路後。他說:“但要求個安心,裝作時間還起作用,那現在正是收獲的季節,去年一茬新屍體裡你是最完美的。” 我在內心感謝他告知我的死訊,順便還幫我鎖定了死亡時間。 骷髏老大轉過身,對其他骷髏莊嚴宣布:“今天我們又多了位好夥伴,今後大家要和睦相處。首先歡迎他為我們自我介紹。來,朋友說說,你咋死的。” 所有人,我是說在場除我之外的所有骷髏,空洞的眼窩深處閃爍出期待的磷光。他們或坐或臥,或靠著樹乾,等著聽我講自己的故事。 咦,我是怎麼死的? 空蕩蕩的頭骨裡突兀冒出一架彩色跑馬燈,它自顧自的從我死亡那一刻開始倒放。但終歸因為時間太長,所以跑馬燈倒帶費了一番功夫。為了搞清楚“我是咋死”這件困擾新生的終極難題,我坐到附近一個早已石化的樹墩上,擺出雕塑般標準的動作,開始拷問自己頭蓋骨裡稀薄的回憶。 那是一年夏天,比其他時候要熱一些。 彼時我們一行五人的冒險小隊,沿龍脊山脈蜿蜒曲折的龍腸小徑南下,從苦寒的極北之地來到陌生的貧瘠荒原。我們隱秘行事,盡量避免暴露行蹤,一方麵貼著龍脊山脈,自西向東由米拉迪沃德洛瑪爾國境線偷渡到羅蘭斯特一側是個大膽決定;另一方麵,我們想避開競爭對手的襲擾,先一步抵達目的地。 根據情報,這裡的某座山中盤踞一頭巨龍。它兇猛無比,守護富可敵國的寶藏。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