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再起波瀾(2) 張文鐸坐在沙發旁邊的椅子上,許在野坐在沙發上,之前許在野已經讓安井進屋,並說未經他同意,不準安井出來,安井明顯不高興,頂嘴幾句,許在野也嗬斥了幾句,安井才氣呼呼的進屋去了,並重重的將門關好。張文鐸打量屋子,見屋子不大,從結構上判斷應該是雙室,斜對著門的是沙發,沙發旁邊還擺著一個五鬥櫃,櫃子上擺著一張黑白合照,照片上是一對中年男女,照片前放著幾個貢碗,碗裡擺著各種飯菜,還有兩個酒杯,還有香爐,香爐的香正在燃燒。張文鐸猜測照片上的男女,應該是許在野的父母。五鬥櫃旁邊是個置物架,上麵擺放著花盆,書籍,火車車頭模型,招財貓等物。 張文鐸猶豫良久,問:“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嘛?” 許在野有些惶恐地說:“該不會是想,……殺我吧?” 張文鐸苦笑著說:“我就那麼像殺人惡魔嘛?” 許在野說:“那你來找我乾嘛?總不會是陪我過年吧?” 張文鐸盯著許在野,觀察著他神情的變化,問:“廠房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是誰殺的孔林?” 許在野說:“在廠房裡我就跟你說了,我剛進去,就不知道被誰打暈了,啥也沒看見。” 張文鐸又問:“真的?” 許在野說:“警察也是這麼問我的,我也是這麼說的。” 張文鐸又問:“有目擊證人說看到我殺人,廠房裡你還看到誰了?” 許在野說:“我都說了,我剛進去就被人打暈了,真的啥也沒看見。” 張文鐸又問:“警方還問你什麼了?” 許在野說:“就是廠房裡的情況,和車上狀況,問我和你的關係,問我在車上是否還發現可疑人員,我都實話實說了。” 張文鐸一直在注視著許在野,在許在野的目光中,看到一絲慌亂,張文鐸覺得許在野或許是因為害怕而慌亂,屬於人之常情,沒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心理素質再好,也無法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雖能理解許在野的慌亂,但也無法排除許在野是在說謊,張文鐸想了想,又問:“你一個乘務員,怎麼追那麼遠?車站在開槍,你不怕出事嘛?我讓你老老實實的藏好,等警察來,為什麼還要追?” 許在野說:“前麵是老呂讓我追,我就追上去了,你讓我藏好後,我看有人叫嚷著跑過,說他是警察,讓前麵的人站住,別跑,……我當時也猶豫了一會兒,才追了上去。” 張文鐸疑惑著問:“你這是膽兒大呢,還是傻呢?” 許在野說:“我當時就想著呂叔叔讓我追,我就追過去了,沒想那麼多。現在想想,也挺後怕的,……”尷尬的笑了笑,接著說:“我去追人,還有一個目的,既然你追著問,跟你說也無妨。我現在是合同工,沒有編製,就想著能幫著警察抓住壞人,或許能受表彰,有了表彰,再托托關係,或許我就能有編製了。我也很害怕,但為了能有編製,我決定拚一次。” 張文鐸覺得許在野所說合乎情理,但仍有疑慮,凝視著許在野,半晌之後,才又問:“死的那個人,你之前見過嘛?” 許在野搖了搖頭,說:“沒有!” 張文鐸想了想,又問:“在車上,我說我戒指不見了,你還幫我找來著,你看沒看見別的?” 許在野疑問:“看見什麼?” 張文鐸說:“那個水臺下麵,你看沒看見別的?” 許在野還是搖頭,說:“看見什麼?我看了,黑乎乎的看不見啥啊?” 張文鐸見許在野的神情不似說謊,覺得再問下去,也不會有收獲,便說:“別跟任何人說我來找過你。” 許在野點了點頭,張文鐸站起身向外走,經過客廳的桌子旁,見桌上擺著剛出鍋的餃子,便拿起一個放到嘴裡,嚼了兩口之後咽下去,說:“還挺香!” 許在野說:“要不你就留下來吃一口?” 張文鐸說:“我可正在被警方通緝,你不怕事後我被抓,說在你這吃過年夜飯啊?” 許在野沉默片刻,尷尬地笑著說:“我就是讓讓。” 張文鐸又拿起一個餃子,吃了一口,咽下去之後說:“還真挺香的!” 許在野又頗為認真的說:“今天是大年三十,再過一會兒就是初一了,你一定還沒吃年夜飯呢吧?要不,就留下來吃一口吧?” 張文鐸問:“你不怕受我連累?” 許在野說:“雖然跟你接觸不多,但我覺得你不是那種能出賣朋友的人,……咱們的父輩是朋友,不僅是同事,還死在了一起,那咱倆也算是有緣。既然有緣,我也想多一個朋友,以後有啥事,相互之間是個照應。” 張文鐸想著,他是從後麵翻樓梯間的窗戶進來的,應該沒被警方發覺,不然警方早就過來抓捕了,樓前蹲守的警員,按照他以往的經驗,不會輕易到目標人物家裡,覺得雖然危險,但危險在可控的範圍內,便搬開椅子,坐了下來,見桌上有白酒,先給自己倒了半杯,隨後又給許在野倒了半杯,許在野也坐了下來,並喊安井出來吃飯。安井從屋裡蹦蹦跳跳的出來,搬了把椅子也坐在桌子旁,張文鐸這才打量了一番安井,見其身高大概在1.5米左右,體重目測在八、九十斤的樣子,梳著齊耳的短發,頭發上還帶著粉紅色的卡通發卡,看上去就是十三、四歲的年紀。 張文鐸坐了下來,剛夾了一個餃子,猛然想起一事,又站了起來,來到五鬥櫃前,從櫃子上拿了三炷香,用打火機點燃後,對著櫃子上的黑白照片禮拜,並在心裡祈禱一番。三鞠躬之後,將香插入香爐,無意中瞥見櫃子旁的簡易“多寶閣”架子裡有本《刑事偵查學》,略一尋思,便仔細地看了看,見一個格子裡擺了“福爾摩斯”、“阿加莎係列”、等多本偵探類小說,便問:“你愛看偵探小說啊?” 許在野說:“還行吧,以前上學和剛參加工作的時候總看,現在工作忙了,一走就是幾天,也沒時間看了。” 張文鐸見置物架上,除了有諸多偵探小說外,還有《犯罪偵查學》、《犯罪心理學》、《痕檢要領》、《測謊原理》、《問詢守則》等相對專業的書籍,問:“這些書你也看啊?” 許在野說:“這些書都是我爸看的,我沒時間看,也看不懂。那些偵探小說,大部分也都是我爸買的。我爸跟你爸一樣,都在工廠的保衛科工作,不知道你爸爸愛看這些嘛?我爸爸愛看這些書。爸爸走後,奶奶想把這些書扔了,但我想著是我爸的,想留個念想,就沒讓奶奶扔,也就一直留到現在了。” 張文鐸想了想,抽出《犯罪偵查學》,大概的翻了幾頁,從書頁的泛黃程度和封麵的顏色推測,初步判斷手裡這書應該年頭不短,又翻開扉頁,看了看出版和印刷日期,是九十年代末印刷的,符合許在野所說的年代。張文鐸將書放了回去,嘆了口氣,說:“這種書我爸也有,我當兵走了後,我媽覺得沒地方放,就都送人或是當廢紙賣了。” 二人回到桌旁,繼續喝酒。安井對於張文鐸的到來,既覺得新鮮,也頗為高興,頻頻給張文鐸和許在野倒酒,還說張文鐸是她所見到的,第一個來她家的她哥的朋友。張文鐸想問安井戶籍的事情,但又一想大過年的,沒必要提及人家的煩心事,也就沒有多問。又吃喝了一陣,張文鐸便覺得飽了,屋外也傳來震耳欲聾和時起彼伏的鞭炮及禮花的聲響,張文鐸想抽煙,覺得當著安井的麵抽不太好,便來到陽臺,點上一支煙,看著屋外的玩家燈光,再次陷入思忖。許在野不知何時來到張文鐸身旁,也默不作聲的看著窗外的煙花。 張文鐸吐出一圈煙霧,說:“沒想到會在你家裡過年。” 許在野說:“小時候過年,是一家三口,爸爸走了後,就剩我和我媽了,後來媽媽也走了,還差點把我一起帶走。媽媽走了後,我就和爺爺奶奶一起過年,後來爺爺奶奶也走了,我自己一個人過了好幾個春節,看著別人闔家團圓,吃著年夜飯,我隻能自己一個人煮餃子,心裡挺不得勁兒的。兩年前,我撿了安井,這兩年我和安井一起過節,還能熱鬧些。” 張文鐸想了想,又問:“你媽媽差點把你一起帶走,你媽媽是,……” 許在野說:“自殺,……我到現在仍能清楚的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的每一個細節。媽媽給我做了一桌子的菜,有清蒸魚,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有紅燒排骨,有海蠣子湯,有燜烏魚,有豬蹄,……都是我愛吃的,我一樣吃了幾口,就感覺不舒服,就在地上哆嗦,然後媽媽也躺下了,媽媽說要帶我去另一個世界和爸爸團聚,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醒來後已經在醫院裡,爺爺說是媽媽在彌留之際後悔了,在臨死前撥打了急救電話。我和媽媽都被送到醫院,我年紀小,吃的少,在醫院搶救半個月,救了過來,媽媽卻,……” 張文鐸瞥了眼許在野,見許在野神情蕭索,猜測這可能是他的傷心事,見他不再多說,也就不再多問。屋外的鞭炮聲逐漸少了,張文鐸看了眼時間,已經是大年初一的淩晨一點,覺得自己該走了,叮囑許在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來過這裡,隨後便從許在野家出來,翻出樓梯間的窗戶,順著排水管從三樓下來,又翻越小區護欄離去。 待張文鐸走後,許在野來到父母的遺像前,給父母上了一柱香,說:“爸,我知道這麼做對不起張文鐸,但我也沒辦法,我也是被逼的;媽,我不知道我這麼做對不對,但我已經做了,已經無法回頭。如果你們在天有靈,就保佑你們的兒子能夠逢兇化吉,明年的今天,還能給你們上香。” 安井在一旁,看著許在野上香之後,也給許在野父母上香,許在野上前阻止,想將安井手中的香拿過來,卻被安井推開。安井將香火點燃,對著許在野父母的照片鞠躬,然後將香插在香爐裡,之後說:“我什麼時候才能不管你叫哥?” 許在野想了想,沒說什麼,回到桌子旁,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