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沒回頭,走到架子車跟前,把車上的幾根木棍拿下來,準備去綁橫桿。“別綁橫桿了,能拉多少拉多少吧。”花子突然站到了我身後說。我轉過臉來說:“你咋不割麥啦?”花子說:“你把書都撕了,我還割啥,我再割,指不定你又乾出啥傻事來呢。”“對不起,強人所難了。”她說:“你娃非得逼我來幫你運麥,我能乾啥嗎?讓別人看到我倆在一起像啥話。”“咋了,孩子都有了,還心虛啊,在一起咋啦,我又沒有把你咋樣。再說了,咱倆在一起,也是經過領導和組織批準的,是合法的,他們愛咋說咋說去。”我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啥叫領導組織批準?”花子不解地問。我說:“這話你就別問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放心大膽地和我在一起,保證你安全,也保證沒有人說你閑話。”花子說:“你娃到底乾的啥事,咋把我弄糊塗了。”“難得糊塗嘛,我也不要你乾啥,想乾,你就幫我撿兩個麥個子,不想乾,你就坐在一旁指導我乾就行了。”花子長嘆道:“娃啊,我真的很無奈。”“這就對了,在楝花溝能叫花子無奈的,非我莫屬嘛。”我一臉自得的樣子,花子搖了搖頭,轉臉去撿麥個子。 她才幫我撿了10多個麥個子,就氣喘籲籲了,我不忍心,就喊老莫過來幫忙,先把我的車裝好。老莫過來憨笑著說:“花子,不割啦?”“不割了,娃讓我幫他運麥呢,我都這樣了,能乾啥嗎?”老莫說:“不需要你乾,來說說話就行了。”我說:“對,你啥也別乾,給我們說說話,也是給我和莫大鼓舞嘛。”花子說:“那我算啥啦?”“算戰地宣傳員吧,你沒看過《英雄兒女》嗎,那裡麵那個英雄王成的妹妹叫王芳,她不是也不打仗嗎,就站在隊伍邊上打打竹板,搞搞宣傳,鼓舞鼓舞大家的士氣。”花子說:“就你會聯想。”此時她終於開心地笑了,這時我想起了杜牧的《過華清宮》中“一騎紅塵妃子笑”的詩句來。我的話雖沒有荔枝甜,卻能博得妃子笑,從心底裡覺得開心。這一過年來,我第一次看見花子露出笑容,真的覺得是多麼的不容易啊,我就有了一種成就感,不是完成場長交給我的任務那種成就感,而是花子終於又回到了常態,變得可親可愛的那種感覺。 裝完車,我叫花子在地頭坐著歇歇,等我和老莫把麥運到場上去,可她執意要和我們一起去,我說:“路太遠,你身子重受不了。”她突然跳了一下說:“你看我身子重嗎?輕著呢。”我嚇出了一身冷汗,說:“花子,你咋能這樣呢。”她說:“我潑著呢,沒你想的那麼不撐事。”沒辦法,我隻好讓她跟著我一道走,其實我又何嘗不想讓她和我一道走呢,跟花子一起走路,我覺得踏實快樂,還有幸福感,這種感覺我從來場裡的第一天就有了,隻不過那時覺得這是一種奢望。其後就是我那次休假回來,她趁黑去接我,我騎著車子她在後麵攬著我的腰的那種甜美。再後來就是半年多前,我和她還有老莫一道去東山村碾麵,和煦的陽光照在彎彎的山道上,我和她走在前麵牽著毛驢,老莫走在後麵趕驢,小鞭甩得啪啪響,真有一種帶著媳婦回娘家的愜意。這次雖然我和花子一前一後拉著輛車子,可有花子伴著,我又有了那種感覺,隻可惜花子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我的,又有了點小小的遺憾。 我們走的是山腳下的便道,路有些高低不平,花子跑前跑後忙個不停,一會兒跑到後麵去推一把,一會兒又上前來幫我扶車把,我不讓她前後跑,反正前麵有牛拉著,我在當中隻起了駕轅的作用,可她說,她那樣我和牛都省力。 到麥場卸車時,我想和老莫換車,因為老莫是直接把牛套在車上的,老莫在一邊趕著牛就行。老莫說:“你要想學我的樣子,我再把牛套上,不過那樣馭牛就得特別小心。”我說:“沒事,你馭的是牯牛,我馭的是小母牛,好馭呢。” 第二趟老莫幫我把牛套了起來,沒有了我駕轅,牛兒好像多了份責任,小母牛很聽話,也很賣力,在我的意識裡,凡是雌性的動物都比雄性的動物好使喚,小母牛也是如此,我牽著韁繩,扶著車子在一邊走,花子跟在另一邊,也扶著車把走,這樣我們倆就可以平行地向前走了,說話更方便了。我說:“花子,過去人家說,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大概就是這光景吧。”花子說:“現在都啥年代了,家境好的哪個沒有三轉一響啊。”我說話的內涵是指幸福值,可花子卻理解為財富觀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們倆一路說著笑著,全然忘了所有的煩惱,連牛兒都聽得全神貫注,之後的時間裡,我還趁著花子高興,在老莫不注意時,常常把花子抱在車邊坐一會兒,她很聽話,很順從,也很開心。直到麥子收完了以後我又回到了夥房。 說句心裡話,我真不想回到夥房工作了,有花子陪在身邊,天天覺不到時間 的存在,也從來沒有煩惱的感覺,真想和花子走啊走啊,一直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可現實把我拽回了原來的崗位,我知道場長的心思,他想利用我惹花子高興,但又不想讓我和花子相處的時間太長。 那天,我照樣去出工,場長把老侯叫住問:“麥子收完了嗎?”老侯說:“收完了,今天把大家都集中到場上去打麥呢。”場長說:“麥子收完了,就不要讓娃去啦。”我說:“場上的事多著呢。”場長說:“再多也不在乎你一個人,你還是再回夥房吧,這段時間把老慎累壞了,你去把他換下來歇歇。”我心裡很反感,啥叫場上的事再多,不在乎我一個人,收麥時不也是這些人嗎,咋就在乎我一個人呢,慎會計乾了幾天就累壞了,我都乾這麼長時間了就沒累著嗎?我有一種被推完磨殺驢吃的感覺,好在我已經把花子的神喚了回來,也沒有和他計較什麼,又回到了夥房。 花子每天收工回來,照樣拖著笨重的身子去洗衣服,每到此時,我都跑去給她打水。因為有了場長的特許,我不再像過去那樣拘謹,花子有了肚子裡的孩子,也沒有過去少女般的羞澀,我們在一起有說有笑,日子過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