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有了師傅給我做伴,我對過壩有了信心。我把褲腿卷好,先下到水裡試試水深,水有些涼,但是水流不是太大,心裡有底以後,我讓師傅幫忙把口袋搓上肩,下到水裡第一趟我有些害怕,尤其是走到壩當中時,四麵都是水,水流也比邊上大,我小心翼翼地滑著腳步向前走,水漫過壩頂,落在五六米深的壩底,卷起雪樣的浪花,我扛著麥口袋不敢往下看,又不得不往下看。第一趟過後第二趟我就不怎麼怕了,第三趟我明顯感到水流在增大,水位在升高,已經沒了膝蓋,我的褲子大腿一下全部濕了,好不容易回到對岸以後,師傅問:“我咋感覺水位升高了呢?”我說:“升了有五六厘米了。”他說:“你沒事吧?”我說:“沒事。”其實我連續扛了三趟麥子以後,明顯感到累得不行。他說:“你歇歇再把車子拉過去吧。”我說:“300斤的麥子都扛過去了,空車子拉過去應該不成問題,好了,你走吧,謝謝你,請問師傅貴姓啊。”師傅說:“我叫梁滿倉。”我說:“滿倉大哥有空去我們農場玩啊。”師傅說:“你們場以前我經常去,現在開機子了,去得少了,你們場的柳三是我的親戚。”我問:“是你啥親戚?”師傅說:“他是我子舅。”我說:“那你更應該去啦,我和柳三處得好著呢。”師傅問:“你是下放知青吧?”我說:“下放快兩年了。”師傅說:“你們場裡也真是的,讓你一個人乾這麼重的活。”我說:“不重,平時都是靠牲口拉的,一次碾的麵能吃一個星期呢。”師傅問:“那你平時都乾啥啊?”我說:“平時就算算夥食賬,還有就是幫著送送飯、燒燒火啥的。”師傅說:“哦,我知道了,你是夥食會計。”我說:“也算不上啥夥食會計,就是幫幫手吧。”師傅說:“你還謙虛呢,看你這細皮嫩肉白白凈凈的就知道你是個動筆桿子的,這樣吧,你小心點,抓緊把車子拉過去,待會兒水再漲大了,你就不好辦了。”我說:“好吧,再見。”   告別梁滿倉,我把平板車拉下了水,走了一會兒,我回頭發現梁滿倉還站在原地望著我沒動,我想他肯定是擔心我,想等我過了水壩再走,於是心裡暖融融的,想著平時柳三也是個樂於助人的人,就想著好人出一家的道理來。   板車走到壩中間的時候,我明顯地感覺到車子有些飄,這時天又下起了雨,我怕放到對岸的麥子被淋濕了,心裡一急,使勁拉起板車想跑,可咋也跑不起來。心裡越急,車子越飄,車子越飄我就越感到難以駕馭,一個浪頭打過來我差點跌入水裡,此時站在岸上的梁滿倉大喊:“哎,你要注意,靠近內壩沿走,千萬別向外壩沿走,那邊危險。”此時板車已經不聽我的使喚,慢慢地向壩外沿滑去,雨點越來越密,也越來越大。我使勁把板車朝壩的內沿拉,可怎麼也拽不過來,我心裡害怕極了,梁滿倉在岸上拚命地喊:“哎,危險,你快把車子丟了。”我在心裡想,我就是死了,也不能把車子丟了。又一個浪頭打來,我懵了一下子,連人帶車被打進了壩底,當時就覺得一口氣沒喘上來,便失去了知覺。   我被翻進了壩底以後,梁滿倉拚命地喊:“救人啊!快救人啊!有人掉進壩裡了!”喊了半天也沒人應,雨越下越大,梁滿倉在岸上向壩底尋,沒有看到我,隻看那平板車在壩底打了個滾,翻身便向下遊沖去。他急忙把手扶拖拉機發動起來,向我們農場疾駛而去。   途經護林隊時,他先去通知了護林隊,拐道又繼續向場裡報信,這邊護林隊的李隊長得到消息之後,立即組織人員向我出事地點奔去,並派人去通知北邊的場部家屬院。   當我有意識的時候,周圍漆黑一片,是那種被夢魘的感覺,眼睛咋也睜不開,我意識自己還活著,就是躺在那兒不想動。雨好像還在下著,但雨點落在我的臉上,卻是熱的,嘩嘩的流水聲鉆進我的耳朵。我想起了自己是被水沖走的,現在不知自己在啥地方,慢慢地,我聽到了女人的哭泣聲,像來自遙遠的蒼穹,又像近在咫尺。我納悶,在這兒咋能聽到女人的哭聲,是不是別人以為我死了。其實我沒有死,我又看到了那隻吃了我的奶糖的野山雞,是個母的,它正用翅膀裹著我,給我遮雨取暖,我暖暖的,咋還有雨點呢?我猜那肯定是雨點從它的翅膀羽隙間掉下來的,於是就熱了。我問:“那隻公的呢,咋沒來?”它說:“沒來,去給你弄吃的了。”聽說弄吃的,頓時就有了又渴又餓的感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又問:“那些野兔和山雀都來了嗎?”它說:“它們能不來嗎,你是我們的好朋友,大家聽說你落水了,都來尋你救你呢。”我說:“你讓它們過來,我看看。”於是大家都圍了過來,它們手裡有的拿著好吃的,有的拿著好喝的,嘰嘰喳喳的,說的啥,我也聽不清楚,也聽不懂。我凝神細聽,卻又凝成了女人的哭聲,我想坐起來,可渾身無力,我掙紮了一下,哭聲變成了驚喜,“娃啊,你可回頭了。”我問:“你們咋也叫我娃啊?我這娃隻留給花子叫的呢,你們不能胡亂叫。”女人說:“你說啥嗎,快來人呀,娃有救了。”從那撕裂的喊聲中,我聽出是花子的聲音,我使勁睜開眼睛還是漆黑一片。我問:“我這是在哪兒?”“我也不知道在哪兒,乖娃啊,你可醒了,這下可好了,我就說嘛,好人命大,你被水沖了這麼遠,還能回頭,上天保佑你啊,娃。”她大聲地哭了起來:“我的天啊,我謝謝你,我會一輩子敬你的,你讓娃回到了我的身邊,快來人啊,娃找到了,他還活著呀。”那聲音顫顫的,歇斯底裡,我終於確認是花子,便有氣無力地說:“花子你咋在這兒?我們這是在哪兒啊?”花子用手撫摸著我的臉我的頭,溫熱的雨點仍然不斷,我問:“這老天咋會下熱雨呢?”花子隻顧撫著我,嗚嗚地哭喊著:“快來人呀,娃找到了,他還活著呢。”她的聲音由大變小,力氣在明顯地遞減。我說:“你別喊了,吵死人了。”花子果然一下子默不作聲,把我使勁地往上托了托,把懷敞得更開,緊緊地把我按在懷裡,我覺得更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