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數著日子往前過。 這天我算了,花子可能再過兩天就滿月了,我有了些能見到花子的激動與興奮,我早想過了,在花子滿月的第一天就去看她。我不知道給她送啥好,我知道產婦要多吃雞蛋,我讓老莫和老蒲把攢下來的雞蛋都留給我,我又從慎會計那兒支了10幾塊錢,每人給他們5塊錢定金,老莫沒要,老蒲說他的雞一天能生四五個蛋,我算了一下,到花子滿月,在老蒲那兒能攢100多個,老莫那兒少些,也能攢它五六十個,到時候我就把這些雞蛋都拎給花子,讓她吃得白白胖胖的。老莫和老蒲問我買這麼多雞蛋乾啥用,我沒和他們說實話,說是場裡用的。 早晨我起得很早,天陰得很厚。 我去倉庫讓慎會計給我稱小麥,慎會計說:“今天天氣不好,你還是別去碾麵了,說不定啊,要下大雨呢。”我說:“沒事,我帶塑料布去,庫裡的麵吃不了多長時間了。”他說:“我不是擔心弄濕了麥子,我是擔心路上不安全。”我說:“前幾天我也遇到這樣的天氣,不會有多大問題的。”他說:“我隻是提醒你,去不去還得你自己決定。”稱麥時,我讓慎會計給我稱了300斤小麥,慎會計不解地說:“現在天氣不好,路上又潮濕不好走,恐怕你拉200斤都費勁,不要碾這麼多啦。”我說:“這天氣自入秋以後,哪天晴得像個樣子,現在汛情一直怪嚴重的,大夥都在一線忙著呢,我多碾一點,也騰出些時間來幫幫他們。”其實我心裡還有第二個理由,就是想抽點時間去看看花子。慎會計說:“你的想法是好的,你的能力是有限的,平時能拉百十來斤,今天就拉200斤足夠了,等幾天洪水落了,讓老莫把驢子牽過來,你再去多碾一些吧。”我說:“我一早就去西邊的堰上看過了,水還大著呢,等水落了,再把木橋搭起來,怎麼也得十天半個月的。”慎會計說:“也是,我早就跟場長說了,讓他到公社去多跑跑,找領導要些救濟錢來,把咱這橋修了。他就是不去,去了又張不開口,說這座橋是咱場專用的橋,不是公共交通要道,上邊肯定不給我們錢,還說到上邊要錢,上邊還可能批評我們為啥不能自力更生,奮發圖強。你說憑咱場的實力,咋去自力更生,奮發圖強,就是個巧媳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平時老喊,人隻要有精神,啥困難都能克服,還說啥人定勝天,現在雨水這麼多,有誰能叫老天不下雨,等水下去再做橋,還得去找人家護林隊去協調,又得花錢請酒,想去送人家幾條魚,現在都沒長大,你說我們農場周圍有三座山,孬好也弄一座留場裡,我們也不至於這麼窮。人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個農場早晚非關門不可。”我問:“農場要是關門了,我們都到哪裡去啊。”他說:“你們都招工回城。”我問:“那你呢?”“我們都回老家村裡去。”我問:“烏力場長家在內蒙古,難道他還回內蒙古啊?”慎會計說:“回內蒙古也比憋在這山溝裡強。”聽了這話,我心裡就不高興,你想走就走唄,乾嗎非要場長也走,場長走了不把花子也帶走啦。我覺得老慎有點歹毒,又不敢說出來,就迅速紮好口袋,趁氣把三口袋麥好像沒費多少力氣,分三趟搬上了車。老慎很奇怪地說:“沒想到,你娃勁還不小呢。”我沒吭聲,拉著板車賭氣似的走了。 出了場部,走到龍泉溪的堰邊就遇到了困難,我試了兩次都沒有把平板車拉上去,雖然堰頂不高,堰坡也不大,但路滑腳底下使不上勁。有一次還差點連人帶車被倒退的慣性拽到了堰下的魚塘裡,我想回去走堰邊的小路,又怕被雨水浸過更難走,沒辦法隻好將麥子一袋一袋地搬上去,再把空板車拉上去裝上車。第一個回合下來,我就有些累,拉著板車走在河堰上,看著龍泉溪泱泱南去的洪水,心裡泛起了悔意。因東山村的碾麵機子壞了,得到嶺西村去碾麵,當中還隔了一道滾水壩,道上還有好幾個崗坡地,要是這樣搬來搬去的話,哪天才能到地兒啊。心裡越悔就越怵,我想回去卸下兩袋麥,可想起慎會計那句看不出娃勁還不小嘛的話,又覺得丟不起這個人,況且這也是我來向陽農場第一次得到別人在體力方麵的認可。算了,開弓沒有回頭箭,費就費點事吧,男子漢大丈夫,我就不信有過不去的山,瞠不過的河,自己給自己打氣,壯著膽子往前走。水麵上不時地漂過大片大片黑乎乎的從山上沖下來的朽木、爛草、枯藤、樹葉。 初秋的天氣,由於連續陰雨,到處濕漉漉的。 走到雀兒嶺和跑馬嶺之間的滾水壩時,我身上出了很多汗。過去到東山村碾麵是往東走,不走滾水壩,而到嶺西村去,必須得過壩。平時壩內蓄水是灌溉嶺西村靠近跑馬嶺下的那一塊水田,同時還為場裡的魚塘補水。壩上是交通便道,寬不過三米,勉強能通過小型運輸車輛,現在到了秋汛,洪水早已漫過壩頂。我把車子停在壩前的岸上,不敢貿然下水,等著對岸或者有本地的人過壩,探探水情,實在過不了壩,也隻好打道回府。 我坐在壩前休息,不,簡直是守株待兔,不一會兒,突然從對麵開來了一輛手扶拖拉機,等到師傅上岸,我問他壩上的水有多深,師傅把機子停下來說:“大概沒到膝。”我問他:“拉這板車能過嗎?”師傅問我:“車上拉的啥?”我說:“是小麥。”他說:“能將就過,可能會把小麥弄濕,你這時拉麥子過河乾嗎?”我說:“去碾麵。”他說:“去東山村碾麵不更近嗎?”我說:“東山村的碾麵機壞了。”他說:“壞了,就等幾天他們修好了再去嘛。”我說:“場裡等著麵吃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說:“哦,我知道了,你是向陽農場的吧。”我說:“是。”他說:“你們向陽農場也該買一輛手扶拖拉機了,拖麥子碾麵子多好啊,又快又安全。”我說:“場裡就靠賣點魚苗繭子養活一百多口人,哪有錢再去買拖拉機啊。”他說:“也是,我開的這輛機子還是公社獎給我們的呢。”我問:“你是哪村的?”他說:“是梁村的。”我說:“梁村是我們公社有名的學大寨典型村,農業生產是一流的,公社也該獎給你們手扶拖拉機。”他問:“要不要我幫你忙?”我說:“不用了。”他說:“我勸你啊,還是先回去吧,等水小了點再去。”我說:“場裡等著麵吃呢,就是不能等我才來的,要不這種天氣我憨啊。”他說:“你也該帶個牲口過來呀。”我說:“我們的牛棚在龍泉溪的西邊,橋被沖垮了,牲口過不來。”他說:“那也該多派幾個人去嘛。”我說:“我是專門負責碾麵子的,再說了,其他人都在抗洪排澇的前線,也不好去麻煩別人。謝謝你了,你走吧,我再想想辦法。”他說:“沒有別的辦法可想,除非把麥子一袋一袋地扛過去,再把車子拉過去,不然的話,非把麥子弄濕不可,這條路太窄了,不然我把機子調過頭來,幫你把麥子運過去就好了。”我說:“謝謝你啦,還是我自己扛吧。”他說:“要不這樣吧,我把機子停在這兒,幫你看著車子,等你把麥子都扛過去了,我再走。”我說:“好吧,那就麻煩你啦。”他說:“我就沒辦法幫你扛啦,我的左小腿上有傷不能瞠水。”我說:“就這就很感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