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章(1 / 1)

我說:“池巧巧,還是你替我拿飯吧。”她說:“你不是剛洗手了嗎?你自己拿吧,想吃多少就拿多少。”“還是你替我拿吧,我吃兩個饅頭。”莫大說:“我也吃兩個。”我去掏票,老莫說:“我付過了。”我說:“不行,我帶飯票了。”池巧巧說:“你帶了怕啥,待會兒你再還給老莫就行了,他不要就算了,就算請客了,收了個徒弟咋也得請頓飯吧。”我說:“池巧巧,你別瞎開玩笑。”我掏出1斤飯票1元錢菜票給池巧巧,池巧巧偏不收說:“我收誰的是?”老莫說:“你就收我的,先來後到嘛,不就幾兩飯票。”池巧巧把飯菜票又退還了我說:“你們先吃飯吧,回頭再說,待會兒涼透了。”她把籠布掀開先把半碗鹹菜端出來放在地上,看看饅頭說:“還是你們自己拿吧,省得摸來摸去的。”我說:“還是請你給我拿吧,我手不乾凈。”她說:“你凈說鬼話,你不是剛剛洗過了嗎?”我伸出已經洗過的手給她看,說:“我咋也洗不幹凈。”她看了看我的手很納悶地說:“你摸的啥臟東西,釘上去了?”我說:“我就薅過草,就成這樣了。”老莫說:“你那手不臟,是沾了草汁了,別說用清水洗,就是用肥皂洗也洗不掉,回頭再到溪邊去用沙子或用河泥搓搓就搓掉了。”我半信半疑地去拿饅頭,果真沒有汙著它。我把饅頭拿出來放在塑料布上,池巧巧說:“你咋這麼不講衛生,那上麵多臟啊。”她把蓋籃子的籠布拿下來鋪在塑料布上。我說:“那東西臟了你咋蓋籃子了?”她說:“這籃子不要蓋了,菜麼你們盡著吃,剩了回頭倒掉,饅頭也沒有幾個,又剩了這麼長時間,留著也沒有人再要了,你們兩個是我今天最後的顧客。”說完,她掏出了飯菜票說:“沒有零票找,正好這兒還剩3個不整的饅頭,就算二兩票吧,老莫你看行嗎?”老莫說:“行行行。”一臉像是撿了天掉的便宜似的喜悅。   吃了一半,我突然想起了老莫說的還有兩個煮雞蛋的,我問:“那煮雞蛋呢,我咋沒看到?”老莫說:“唉,別提了,我想起來了,早晨就煮好了,忘帶了,明天再吃吧。”“喲,夥食標準提高了,還有煮雞蛋吃。”池巧巧羨慕道。“那是,我讓娃來幫我耕地,活重怕他吃不消,想煮兩個雞蛋來給他補補,沒承想就忘帶了,看我腦子,人老了不中用了。”老莫捶著自己的額頭懊道。池巧巧說:“看來老莫頭就對你好,俺來這麼長時間也沒見他出過一回血,你看你,和他還沒幹出個頭緒來,他就煮雞蛋給你吃,你真福氣。”我想說這算啥福氣,我剛來場時和你一無親二無故的,隻是趕了趟集,你就花了那麼多錢,又是買衣服,又買生活用品,還買了水果糖,那才叫福呢。想到這些,心裡又覺得那福受不起,想著早晚還得還她那個情。那天她送我去車站時,路上我了解了她一些情況,其實她家境也不是那麼好,便說:“我是有福氣,來場裡這段時間大家都可憐我。”池巧巧說:“你說這是啥話嘛,誰可憐你了,你有那麼可憐嗎?”我忙道歉說:“你別多想了,我不會說話,我應該說有那麼多人關心我愛護我。”池巧巧說:“啥叫應該不應該,誰沒有個難處的時候。”我說:“是啊,當初你對我的關心,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池巧巧說:“我也沒打算讓你記那麼長的時間,能在這場裡記得我就不錯了。”她的話顯得很惆悵。   自從那次池巧巧送我東西以後,我很少和她接觸,我怕她先斬後奏的熱情會沖撞了花子默然無息的關愛。和楝花的關愛相比,我覺得楝花更有安全感,更易於讓我接受。那天她去給我送站,路上她也想照顧我,幾次想把自行車奪過去要帶著我,企圖減少我的勞累,可我咋也找不到和楝花在一起的那種感覺。她曾說過,等我回來她到場裡借自行車去接我,我回場的第二天,看到我突然回來,她還悔了半天,說沒去接我,讓我一個人步行走了那麼遠的路。有時我無奈地享受著她對我的好,又懷疑楝花說她不好是真是假。不過,我對池巧巧的感覺是不太好,也不太壞,就安慰道:“其實你還是挺有人緣的,場領導信任你,大家都喜歡你。”池巧巧說:“咋叫個信任,要相信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還想啥大家都喜歡我,他們喜歡不喜歡我心裡最有數,不罵我就已經燒高香了。”我說:“你別這麼說,我來場裡這麼長時間,還沒聽一個人說你‘不’字呢。”為了安慰她,我撒了個謊,因為花子就說過她不好。她說:“你來的時間短,時間長了嚼啥舌頭的都有。”我說:“不管他們咋說,我對你的感覺是不錯的,你這人誠實、善解人意、原則性好,還樂於助人。”我說她原則性好主要是指她在賣飯時,一是一二是二,不偏不倚、不歪不斜,對誰都一視同仁,從來沒看到她給誰多盛一勺稀飯,多給半個饅頭,隻不過有時對我還有今天這頓飯有些例外。她說:“在場裡也就你把我當回事,說實在的,我很感激你,但願你對我的評價能堅持到我離開這個鬼地方。”我說:“你太自謙了,謙虛過度等於驕傲。”“我還有啥驕傲的資本哦?好了,你們歇會兒吧,我該走了。”她起身把籠布抓進籃子裡,向場部方向走去。在池巧巧慢慢隱去的身影裡,我看到這個女人的無奈和無助,以及那顆慢慢蒼老的心,我又有了同情。   池巧巧走後,我們繼續耕地,老莫把牛牽了回來套好後,揚起鞭,被春日太陽曬得有些溫熱的泥土又一次翻起油汪汪的泥浪來。   我在地頭收拾餐具,其實也沒有啥餐具,就是兩雙筷子和一隻盛鹹菜的碗,那隻鹹菜碗還是老莫極力要求,池巧巧才留下的。大半碗的鹹菜我們倆才吃了一半,7個饅頭我們倆一共吃了5個,我是按目標吃的,隻吃了兩個,老莫多吃了一個。大半碗鹹菜本該值6分錢的,池巧巧隻收了兩分錢,雖然是打了六折,這在農場鹹菜銷售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本來池巧巧想把我們倆吃剩的鹹菜倒掉,老莫不讓,說帶回去還能吃兩頓呢。池巧巧說老莫老摳搜,一個老光棍省錢留著乾嘛,一副棺材錢就夠了。我覺得池巧巧說的話與她的長相極不相稱,簡直有點歹毒,老莫更是不饒人,竟能說丫頭你不知道哦,我還得付人家抬棺材人的錢呢。池巧巧更不上路了,就說:“像你這個樣,死了還指望別人抬你啊,早扔龍泉溪裡喂王八了。”我說:“池巧巧,你能不能少說兩句,不就一個鹹菜碗麼?你要留就留,不留就拿走,這碗裡鹹菜是莫大付了錢的,他想留也不是沒有道理,你要是疼那碗,趕明我上街給你買倆來。”池巧巧說:“我不是疼那隻碗,我是氣這個麻老頭子咋就這麼摳門呢?帶你來乾這麼重的活,也不表示表示,真是越老越瞎麼。”老莫說:“你咋知道我沒表示呢?”池巧巧說:“好了,你別囉唆了,看在你帶的徒弟麵子上,這隻碗就留給你吧。”老莫問:“不用還啦?”池巧巧說:“還我也不要了,你用過的東西還有誰會用?”我覺得池巧巧說這話時我也受了侮辱,因為剛才我也用過這碗,我又想起楝花說她不好,此時我真的感覺她不好,起碼嘴不好。我便說謝謝你的友情拋棄。池巧巧是在似懂非懂中離開的。   我把饅頭放在鹹菜碗裡,用塑料布包好放進了那個破書包裡,裝包之前我把書包倒過來抖了抖,又抖出兩個煮雞蛋,我撿起來在身上擦了又擦,放進包裡就去幫老莫犁地。那兩個煮雞蛋一直噎在我心裡,不知為啥,老莫明明帶了煮雞蛋,吃飯時又說忘帶了,而且現在雞蛋又確確實實地在包裡,我不知道老莫壺裡到底賣的是啥藥,也不好意思問,跟在老莫的屁股後隻盼著太陽快落山,好早點收工。心裡有了這個想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不時地去看太陽,老莫轉了兩次臉,恰巧我看太陽的樣子被他撞見了,他說:“娃啊,是不是累了想回家了?”“不是,我又沒有耕多少地,累啥?”他說:“你沒耕地,跟著跑也夠累的,到了地頭你就別跟了,再耕一壟地咱就收工。”“沒事,你耕到啥時我都跟著你。”   到了地頭,老莫說啥也不讓我再跟了,我坐在地頭,看看西下的太陽,好像也在歇息,心裡更覺得不安,真想把它推到西邊跑馬嶺下麵去,或者摘下來扔到龍泉山後麵去。不知咋的,這時我很想媽媽,也想楝花,就有了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感覺,雖然那種感覺用這個詞形容有點不貼切,可我又找不出準確的語言來表達出此時的心境。老莫又耕了兩壟地,看我坐在那兒很無奈很無聊的樣子,耕到地頭就卸了牛說:“娃,咱回去吧。”我說:“咱收早點了吧?”“不早,第一天收早點不礙事。”我想過去幫老莫拾掇拾掇,老莫不讓,偏叫我去溪邊洗洗臉,我說不用了。他非叫我去洗,說這樣灰頭灰臉地回去被人家笑話。老莫把犁放在拓上,又把兩頭牛套在拓上趕著就走,我跟著上了西邊的龍泉溪堰,老莫又催我去洗臉,我說:“你也跟我去洗洗吧。”他說:“也行。”把牛停下,跟我一起下到溪邊去洗臉。水涼陰陰的,老莫抄起了水把頭也洗了洗,我也學著想洗頭,被老莫製止住了,他說:“你不能洗,回去用熱水洗吧。”我說:“你能洗,我就能洗。”“我習慣了,你娃身子骨還沒長成呢,涼水激了會頭疼。”聽說會頭疼,我不敢貿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