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花子走後,老莫走進來問:“娃啊,花子咋啦?咋生氣走了?”“我不知道呢。”“你跟她說啥話啦?”“我沒說啥呀,她讓我以後別再往公社跑,怕我跑常了被池巧巧帶壞了,我說我天天往公社跑也跑不壞,她就生氣走了。”“娃啊,你咋會這樣說話呢,花子都是為你好,她心裡裝的都是你,乾活怕你累著,外出怕你不安全,平時怕你吃不好睡不好,剛才還不知道從啥地方弄來了兩條草魚,她親自下手做好了,讓我把你叫過來吃的,她說你今天一個人沒套牲口去碾麵,肯定累壞了,想給你加點營養呢。”我聽了以後很感動,可又覺得很無辜,便說:“我並沒有得罪她啊,她乾嗎發這麼大的脾氣。”老莫說:“她不要你老往池巧巧那兒跑是對的,她沒有對你說為啥不讓你往她那兒跑嗎?”“說啦,她好像說她作風方麵不好,還說和場長有關係呢,這是真的嗎?”“娃啊,花子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看來她沒把你當外人哦,人說家醜不可外揚,這可是她的家醜呀,這事全場人都知道,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池巧巧上回能到公社去,人家都說是她和場長有扯不清的關係,人家也都說了不論哪方麵講,你這娃都比她池巧巧本事大,乾嗎公社不抽你去,抽她去?”我說:“莫大,你說這話並不公平,我承認我在某些方麵確實比池巧巧強,但是池巧巧也有很多長處和優點,人家公社指名要一個能搞通訊報道並兼做廣播員的女同誌,我咋符合條件,所以你也不要聽人家胡說,跟著瞎攪和。我看說這些話的大多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呢。”老莫說:“你這娃就這點好,心善,總是把人往好處想,怪不得花子對你那麼上心。”“不是我心善或者總是把人往好處想,我覺得池巧巧這個人,做人還是說得過去的。至於做女人嘛該咋樣,我不太清楚。其實我也覺得她池巧巧在生活作風方麵不嚴謹,不光是我看到她黑更半夜地進過場長的辦公室兩三次,還有在公社裡大白天看到的那一幕。但不知咋的,我心裡認為池巧巧可能是被逼出來的,從那天她去送我回家探親,在路上和我說了她的身世後,我就在心裡同情這個女人。她畢竟是在一個窮鐵匠家長大的,母親生她的時候死了,就被鐵匠抱來,再後來,鐵匠娶了個女人,經常折磨她,也可能她從小長這麼大受的苦和難比別人更多,總是想出人頭地。可她不論采取啥手段去滿足她個人的需要,但她從沒傷害過我,我也沒有理由對她做的一些事去如別人一樣同憤同嘲,我不是沒有是非觀,隻是覺得池巧巧可憐罷了。可花子說她公公不是人,不吃人飯,整天想吃屎,就實在聽不懂是啥意思了,她乾嗎罵她的親公公呢。”老莫聽了道:“這就苦了花子嘍,真沒想到這個老東西真不是個東西,咋打起了花子的主意了?那可是你兒媳婦啊,你養大的閨女啊。”聽了老莫的話,我突然明白了花子說的意思,心裡陡生出對場長的憤怒,自言自語道:“看他今後再敢欺負花子,我非揍扁他不可。”老莫說:“娃啊,這事你知道就行了,千萬別朝外說啊,別人知道了,花子在場裡就抬不起頭來了。”“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雖然是花子親手燒的魚,可我沒吃出一點鮮味來,回到宿舍我失眠了,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場長會用啥方式欺負花子,花子又用啥方式艱難地抗爭,她那弱小的身軀又能抗爭得住嗎?想著想著我就起身,想去場長的辦公室,狠狠地揍他一頓。當我走到他的辦公室時,場長不在辦公室,辦公室的門鎖著,場長今晚不在場裡住,我的心裡更焦慮,我折回頭沒回宿舍,直接出了場門,朝場部家屬院走去。   夜寧靜而冷清。沐在月夜裡的龍泉溪,夜風吹過,溪麵上像是撒了一層碎銀子,遠處的山影,詭魅而神秘,蒼穹在夜色的映襯下,顯得尤為高遠。幾顆伴月的星星眨著詭異而懶散的眼睛,瞅著大地,露出了少許的嘲諷與不友好。在清冷中,我的躁亂慢慢地平靜下來,走著走著我竟然不知在這個銀色的月夜,該往何處去,到底要乾嗎。心裡全是不甘的盲從。就這樣,我矛盾著不知所措地在龍泉   溪岸上來回走著,像夜遊神似的一直到快天亮時才回到宿舍。   第二天,也許是太疲勞了,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天,中午飯也沒起來吃,天快黑時才醒過來,可床前沒有一個人,我很委屈,覺得花子這個時候應該在我的床前。孤獨雜著委屈不知不覺地淚水流了下來,淚水順著眼角向下淌,起初是熱的,滴到耳朵裡是涼涼的。我沒有心思去擦,這時我特別想家,想媽媽,想弟弟妹妹們,要是在家裡,我生病在屋裡躺了一天,咋能不管我呢。這大半年來,那個幾乎被我遺忘了的家,此時竟如此清晰而又強烈地回到了我的記憶裡,人家說給你思念的地方,多是給你支撐和依戀的地方,因為那裡有關心疼愛你的親人,他們也許是父母,是妻子,是丈夫,也許是兄弟是姐妹。總之大凡當人遇到苦,遇到難,遇到不如意,首先想到的是家,而且那種想是心無旁騖的,是排他的,此時這種感覺浸透了我的身,我的神。   過了一會兒,老莫走了進來,發現我醒了,驚訝道:“哎呀,你可醒了。”我問:“莫大,你咋在這兒?現在幾點了?”老莫說:“我也不知道幾點了,天都快黑了,我守你在這一下午了。”“你守在我這兒乾嗎,我又死不了。”老莫說:“看你這娃凈說晦氣話,你都睡了一天了,喊你幾回你都應著,就是不起,翻了翻身又睡了,你咋會這樣呢,是不是生病了?”“我沒啥病,可能是這兩天連續跑東山村累的吧。”我沒說昨夜一夜沒睡覺。“以後啊可別這樣拚命啦,你還小,身體還沒成形呢,撐不起這麼折騰,抓緊起來吧,把臉洗洗,我讓李師傅給你下麵條去。”我問:“今晚場裡吃麵條啊?好長時間沒吃麵條了。”“不是的,花子叫李師傅專門給你做的。”聽說是花子安排的,我心裡一下子溫熱了,便問:“花子在哪裡?”“她剛才還在場裡呢,不知現在還在不在。”“你叫她來一下,我想看看她。”老莫說:“娃啊,你別難為她了,她就是不方便來,才讓我在這兒守著你的,你抓緊起來吃飯吧,你好了啥都好了。”我說:“她不方便來,你去跟她說,待會兒我去食堂吃飯,讓她到食堂去一下。”“我試試吧。”   老莫走了以後,我坐起來掏出耳朵裡的殘淚,穿衣下床,拿毛巾去打水,洗了臉後去食堂吃飯,老莫正幫著燒鍋,小李師傅往鍋裡下麵條,我說:“真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李師傅轉臉看了看我說:“你小子也太不稱攢了,連跑了兩天就把你累成這個樣子啊,一覺睡了一天,可把我們倆忙壞嘍,忙完了大灶還得給你忙小灶呢。”說著他又拿起了放在鍋邊上碗裡的兩個雞蛋,打了放進鍋裡。我問:“哪來的雞蛋啊?”李師傅說:“奉花子之命,說你睡覺有功,犒勞犒勞你。”我能聽出小李師傅的妒意,便說:“謝謝你了李師傅,也請你替我謝謝花子,我還真的餓了,我最喜歡吃荷包雞蛋麵了。”李師傅說:“我就不用謝了,你還是謝謝老莫頭吧,他在這兒都為你轉了一下午了,雞蛋還是從他那兒拿來的呢,還有要謝花子,你明天當麵謝吧,花子也是仁義,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啊。”我說:“那可不是滴水之恩哦,那是滿水之恩啊,我救了她的命呢。”李師傅說:“也給你小子攤上了,誰不好救,偏偏救了她。”我說:“救人也是有緣分的,可能是冥冥中上天不是讓我來勞動鍛煉受教育的,是來救人的。”我順李師傅的桿兒往上爬,想活躍活躍氣氛。李師傅說:“你小子越說越得勁了是吧。”我說:“不敢不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老莫你起來歇會兒,我來拉風箱吧,你去把花子叫來,我當麵謝謝她。”老莫說:“我剛才問過別人了,她已經回家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一下子心裡失落了很多,沒吭聲,那碗荷包雞蛋麵我吃得很香,也很有滋味。之後,我的那個家又離我遠去,腦子裡又擠滿了花子的影子。   那以後,楝花似乎老是躲著我,有時我看她在洗衣服,想湊過去和她說說話,她會很快地把衣服端走;中午有時出工我去送飯,她也是例行公事地走到飯筐前,扔幾兩票拿幾個饅頭,我給她打菜,她連看我都不看我一眼;可我覺得她還是在暗中關注我,因為每月我的枕頭底下依然有她偷偷放進來的飯菜票。我當了夥食會計以後,花子囑咐我最多的是千萬別貪占大家的便宜,我也一直恪守在心裡,曾默默地許下諾言,從來都不去多吃公家一兩飯,多占公家一分錢便宜。每天無論有人無人,我吃多少飯,放多少票,盛幾分錢的菜,放幾分錢的菜票。有時一碗稀飯不夠喝,兩碗稀飯喝不完,喝一碗半的稀飯我也放二兩票。上麵偶爾來人招待,我吃他們剩下的菜,也放些菜票在裡麵,李師傅覺得我很奇怪,幾次勸我說吃招待的剩菜就不要菜票了,因為那些菜都是慎會計直接買回來的,不經過我們的賬本,可我還是趁他不注意時,偷偷地把菜票放在收票箱裡。每個月都把賬算得清清楚楚,並建議慎會計把結餘的飯菜票換成錢,到集上買些豬肉或豆腐煨上給大家吃一頓,大家都說我這個夥食會計當得明明白白的,當得好。場長也幾次表揚了我,對於場長,自那次楝花說他不吃人飯之後,他的形象在我心中便一落千丈,我不願和他匯報工作,甚至都不想見到他,所以他的表揚對我一點激勵作用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