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畜!還不把這些無辜生民放下!” 空中老道炸毛,斷喝道。 “哈哈哈!放下?你昏了頭吧!” 烏金道君咧著大嘴猙獰一笑,道: “我把你這等殺千刀的狗雜碎!有能耐的沒能耐的盡能騎我等一頭!你倒罷了!有了修為、便想隨意欺殺我等!這羸蟲!盡也能屠我族輩!我倒叫你看看,我亦有修為、是如何欺殺你族!” 黑豬渾身鬃毛立起,黝黑魔氣繞著他轉了裡外七八層氣旋,端的是妖氣沖天! 他怒罷一句,從頂上幾人中運勁拋出一個來,一口唾沫釘去,竟直將那人打的血霧飛散! “你——!” 老道怒不可遏地指向他,“我必殺你!!!” 說著,道人雙手一拍,四方天地“啪!”地一聲震響,如同抽了萬裡青天一耳光,震的小道童雙耳嗡嗡! “彌天大合!” 老道動了真怒!使出一門聞所聞為的寶術,要將這二妖困死在此地! “!” 秦宅上空狂風齏壓,兩隻無形大手遮天蔽日,蓋過了周天寰宇,驟然相合,將黃牛與黑豬二妖直接禁在手心之中! 一片狼藉的秦宅地麵上,白偉瞇著眼睛抬頭,瞧著空中三人鬥法,他已幾乎被驚破了膽。 “他們去哪了!?” 隨著老道雙手一拍,現世之中,空中三人竟同時不見了蹤影! 掌心內,黑豬與黃牛並立,二妖互相對視了一眼,竟都沒見過這般神通! “這是……袖裡乾坤的路數!” 黃牛倒算見多識廣,瞧著遠處四方十根手指擎天而立,像是支撐天地的天柱一般宏偉! “哼!” 道人怒哼一聲,目光如刀般剜向黑豬。 “這是掌中須彌,乃吾統領之掌中界,在這裡,你殺誰,我就能活誰!” 言罷他不再顧忌,撇下小道童,毫不留情地沖殺向二妖,乾瘦身軀突破光陰,暈染上一層淡薄流彩,仿佛加持了無邊神力,神鐵一般地砸向二妖! “噗——!” 黃牛道行本是高於黑豬,但他不善與人鬥法,除非是以命相搏,除此情況外,一概沒有黑豬善戰。 那黑豬不等老道說完話,早已聚集力量在四肢,隻待老道始一動作,他立馬便閃躲開來,躲過了老道這含怒一擊,而黃牛卻想憑著軀體強健硬憾老道,被老道一拳砸的口噴血雨。 “大哥!” 黑豬眼見黃牛受傷,心中怒起,憤怒地嘶號一聲,直沖沖地奔著小道童襲殺而去! “噗——!” “莫傷他!” “孽畜!” 三道聲音同時響起,小道童被黑豬一拳錘飛,在空中拋出了一道血紅弧線,“砰!”地一聲落在老道腳邊。 “烏金!莫傷他!他是大有的孩子!” 遠處黃牛強撐著傷體,艱難地沖著黑豬大喊。 “什麼!!” 黑豬眼中瞳孔一縮,卻又很快復原。 “大有是誰!我不認識!” 言罷他不顧黃牛錯愕神情,麵目可憎地沖著呆滯的老道邪笑: “哈哈哈哈!我殺誰,你活誰!狗雜碎!我偏不殺他!隻打碎他的經脈神輪、這是你人道根本,你可有的救嗎!哈哈哈哈……” “團、團兒……!” 老道不可置信地看著腳下幾乎碎裂開來的小人兒,他雙手顫抖著蹲下,小心翼翼地抱起滿身汙血的小道童,心神大亂。 無法再顧忌二妖,道人麵上焦急,手中迅速變化掐訣,一道道溫和光團隨著他的施展,簌簌流淌進小道童的身體之內。 “好機會!” 黑豬目中精光一閃,“嘔!”地一聲吐出一麵銅鏡,連帶吐出的,還有整座秦宅和其周邊幾座院落,盡數朝著老道砸去。 不是對手!他要爭取一息時間逃出此地! 黑豬手持銅鏡,吐出宅院後瞬息之間閃至黃牛身旁,在其錯愕神情下一把拉著他跳入銅鏡之內。 “老雜毛!我們山水有相逢!來日再來領教你的高招!哈哈哈哈……” “嗡——!” 掌中須彌內,老道緊皺著眉頭,眼中盡是小道童痛苦的模樣。 他此刻全力維持著懷中小人兒的生機,根本無法理會二妖去時的狂言,灰白眉梢顫抖之際,背後宅院砸來,他頭也不回,“嗡!”地一聲激起力場,將連同秦宅在內的幾座宅院都被他完好無損地定在空中懸浮,他則雙手顫抖地輕聲呼喚著: “團兒——團兒……!” —— 黑山。 隨著“噗通!”兩聲,二獸自空中墜地。 黑豬立馬翻身扶起黃牛,嘔出了一枚丹藥喂給其服下,接著自己沖著頭頂一招手,空中裂開的那道空間裂縫就開始閉嚴。 這是它早年得到的一件寶物,催動銅鏡躍入鏡中後,可以隨心去往銅鏡摹刻過的任一地點,隻是這法寶有缺陷,人進的去,銅鏡本身卻帶不過來。 往常黑豬用它,都是尋一隱蔽地點張開空間裂縫,待做完事,再從縫隙中回去將銅鏡回收,但今日為了逃命,他才不得不做出這斷尾求生的舉動。 黑豬到底心理素質過硬,丟了一件至寶,他毫不心痛,麵色平靜地等待縫隙閉合後,他立馬打坐調息,靜待黃牛恢復。 良久,黃牛運氣回轉。 他回頭,看向在一旁端坐的黑豬,低聲開口道: “那孩子、……” 黑豬立時出聲將他打斷: “我知道。” 然後他搖了搖頭,閉著眼不看黃牛,沉聲道: “事出緊急,你若叫我準備上個三五天,想把那牛鼻子坑殺了或也可行。可眼下你我勢弱,不是對手,我亦隻能裝作不知,不動那孩子,恐怕你我此刻連逃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黃牛聞言沉默,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繼而又道: “你怎知那道人會將那孩子放在首位?” “……” 黑豬沉默,似有隱瞞,但最終還是脫口而出: “日前他們進山,我曾遠遠地看到過。那孩子靈勝無比,若在妖族,是會成為比你我成就還要高上不少的人物。我斷定那老道必會將他視為心頭肉,隻是他要托大,撇下那孩子單刀切來,我卻偏不信邪,定要會上他一會!” 黃牛搔頭嘆息,心中煩躁至極。 “唉!唉!唉!隻盼那老道所言為真,他早先曾言,在那方須彌之內,你殺誰、他就能救誰,希望那孩子沒事吧。” 黑豬卻是立馬睜眼,側頭看他,像看三歲孩童一般的目光: “你信他?是假的!” “什麼!假的?!” 黃牛“噌楞”一聲起身,急不可耐地沖黑豬問道。 黑豬點了點頭,道: “生死之間,難以逆轉,他縱使大羅轉世,也難有作為。那老道隻仗著神法勢大,八成是想以此亂我心神,我卻不信他,果然叫我猜中!僅是袖裡乾坤的路數罷了!” 說著他像看傻子一般地皺眉、後仰、撇嘴,“合著我前麵說半天,你還沒明白?!” 黃牛老臉往下一耷拉,怔怔開口: “那大有的遺腹子又如何?!” 黑豬:“我沒下重手,隻瞧上去淒慘,他是大有的孩子,該能平安脫困。” …… 秦宅,掌中須彌。 “團兒、團兒——” “……” 老道麵色狼狽,身形蕭索地懷抱著小道童,聲聲悲切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他渾身顫抖著,仿佛失去孫兒的孤獨老翁,眼中含淚,懊悔萬分。 在其身畔,一團團和煦溫暖的光球正在不斷縈繞,脈脈光輝灑落,變成千絲萬縷地細線,觸手一般地根根刺入小道童的身體。 “團兒、……” 老道一手掐訣,維係著小道童的生機,一邊輕輕呼喚,希冀著他能醒轉。 他已查探過幼徒的身體,五臟偏移,輪脈斷裂,就連神府靈臺都被擊碎了。 此刻的小道童已是生命垂危,如千鈞重物係於發絲一線,僅靠著老道一手禁忌秘法吊命。 然而,這秘法並非沒有代價,它在平等地交換著老道的生機,看上去本就年歲已長的老道,此刻正在快速地朝著暮年奔去。 “你真個是無意之間才將其撇下、給了那頭黑豬拿捏的空隙?” 老道默哀之際,一直在其身旁縈繞的光團中,有一個偏移了原本軌跡,緩慢飛出貼到他的近前,發出一道不分男女的聲音。 一聲質疑後,那光團中青光熾盛,隱隱得見到一張人臉。 “救他不難。” “難在是他……” “!” 老道立掌如刀,掌心直推至光團近前。 “不必多說,我曉得。” 他打斷了光團中那張模糊不清地人臉,沉聲道: “句芒能保他生機不滅,夠了,餘下我自有主張。” 老道言罷,那光團仿佛不服,激烈地閃爍幾下後,這才默默地退回,繼續在其身畔縈繞。 老道垂眉耷眼,懷中抱著重傷的幼徒,喝退光團後,他仿佛睡著了一般盤在地上一動不動,僅能從其細若紋絲的眼縫中得見到一縷光彩、或熱火。 “師傅……!” 老道猛然抬頭! “團兒!” 耳邊遙遙幻響,他輕應一聲,隨後抬頭張望,盲目地搜尋,繼而又低頭閉目,眼中簌簌淌淚。 “團兒、你莫怪我……” 老道臉上熱淚滾燙,低聲呢喃,淚水劃過他清臒的麵頰,像是流入了乾枯的池塘一般凝滯。 ………… “黑山之中,是有真仙存在的。” 入城前夜,老道同幼徒出了黑山,在一處村莊逗留。 明月高懸,清風拂麵,一老一小出山太晚,沒有借宿,而是尋了個草垛窩在上頭閑聊。 小道童聞言立馬脖子一縮,然後悄摸摸地回看了一眼身後的無垠大山,汗毛緊立。 不可置信地問道,“師傅…這世上真的有仙人存在嗎?” “噓——!” “噤聲!” 老道緊張兮兮地俯身對著他豎起食指,滄桑地嗓音略微壓低,“有的!不可質疑,仙人什麼都知曉的!” “嘶~!” 小道童呲著牙深吸了口氣,自覺一陣涼風莫名襲來,導致他猛地打了個冷顫,“真的!” “真的!” 道人嗬嗬一笑,眼睛瞇成兩輪彎月,看著緊張地道童暗自樂嗬。 二人躺在草垛上,一左一右,道人一邊逗樂著小道童,一邊緩緩講述著此地各色傳說。 漆黑夜幕下,小道童緊緊握著道人的右手,不時緊張地聳聳肩,左右探看著幽深原野,生怕老道口中的魔物們就這麼自黑幕中猛竄出來將他搶走。 道人自顧著講罷一陣,突然便停下,突發奇想般地問道:“團兒,你怕仙人嗎?” 小小地人兒抿了抿嘴,隨後側著臉天真道:“師傅!如果有這麼一個厲害的人,幾乎全能、又幾乎全知了,那確實很可怕的!” “嗬嗬,為何這般想?” 道人左手撚須,邊問邊回想著自己口中故事裡的仙人是否犯下了什麼大錯,以至一名孩童都這般懼怕。 小道童轉過腦袋目視夜空,脆聲應著,“師傅教過的,如這般人物,可以欲念峙掌山海、或翻覆天地,已不可再以‘人’的眼光來看待。他本該超脫了,卻仍存人之性、蘊人之情,以個體存在滯留人間,這確是十分恐怖的,需知仙凡之隔,隔著欲念,隔著天理,甚至相隔生與死,既見大智慧,亦見大恐怖,對萬靈來說,這是劫難,卻難是福音,甚至做不到平凡,所以我才感到可怕。” 道人聽罷微微點頭,誇他理解的透徹。 “你兩歲開悟,實是驚破天下的曠世之才。那時,我喜於你的天賦,早早便授下隸生之戒,希望你來日繼承我的衣缽,代我造福人間,沒想到你的天靈威勝,迷障之齡,竟能過耳不忘,甚至立刻見解。” 道人背枕著雙手,目視夜空,雙眼微瞇,似在追憶當時滋味。 “那時我便心生恐懼,如一張乾凈白紙在我手中流轉,未曾書寫點墨,紙上卻陡然驚現、自生出我的心思來。我自覺見過不少英傑,但如你這般地,若說是一通百通、一悟千悟已是貶低,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能帶你走上那條正路。” 道人聲音低沉地搖了搖頭,“然無論如何,既入此門,已無法停下。” “若是途遇其他,想來更加為難。” 小道童在他身側躺著,口中銜著枯草根嘬著甜味兒,雖沒瞧見道人神色,但也心知此刻老道正在神傷,他不會處理這種情況,於是緊著身子朝老道貼了貼。 月光打在他晶瑩圓潤的臉蛋兒上,漆黑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灼破夜幕,隻是老道也在平躺,仿佛並沒見著他眼中的灼熱之火。 停頓片刻後,老道又繼續說道:“有了這個念頭後,我才堅定主意——倘若日後你必受道旁之果的影響,那便隻能盡力讓你分的清腳下之道和道旁的邊界吧。” “於是在你三歲時,我便授下祭酒之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復追想爾之戒,這是玄門此前聞所未聞的進度,你一如既往地、過耳不望,遂生見解,著實令人驚嘆,後又加明真之戒,依然如此。” “隻是到此而止,塵世之戒你已得全了。除卻修行法門,我已無甚再能教你,實在憾事。” 道人嘆了口氣,一轉顏色,端正教導: “日後若不得超脫,可以憑此戒律處世而行,想來一生清靜無礙。” 接著又鄭重補充: “他日若登超凡,更須牢記。” 小道童敦著小臉仔細聆聽,隻要道人悶悶補上一句,小道童便就如同受下軍令,緊正著身子應允。 “我記下了!定不叫師傅失望!” ………… 掌中須彌內,隨著光球逐漸暗淡,老道目中也漸自失去神色。 身邊混沌處,隨著光團色彩不再,二人周遭也漸漸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他已依靠秘法為幼徒渡去了全部平等的生機,此刻望著小道童昏睡中的模樣,老道變得如同昏聵老人一般渾濁地雙目微微瞇起,和煦地笑了笑。 望著懷中這個他寄於一切希望的孩子,自己曾經有愧於他,如今算是還清嗎? 老道顫巍巍地伸出食指,揉開了小道童緊皺的眉心,隨後拉起他胖乎乎的小手,僅略微用力地握著。 混沌須彌內十柱擎天,暗淡光球環繞在一老一小身側,隨著光球徹底熄滅,一片黑暗中,老道輕聲自語。 “我早隻嘆惋,你這般聰慧,是會早離開我的。” “……” “盼你多些蒙昧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