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看!” “哎!你看!它動了!” 秦鬆指著手中不住輕輕顫抖的葫蘆大聲叫嚷起來,李杬也覺驚奇,隨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去,那枚晶瑩剔透的玉質小葫蘆竟真的在輕輕顫抖,仿佛在抗議方才小道童說它小氣的一事。 小道童見著秦鬆如獲至寶的模樣,眨巴了一下眼睛,心想才這樣你就受不了,這葫蘆花樣多著呢! 這般想著,小道童自覺差不多該收收氣氛,於是走上前去將葫蘆從秦鬆手中討回,然後對他說道: “鬆哥兒!” “嗯?” “我知道你想修煉,今晨我在院裡看著你了。” 秦鬆登時心裡一驚,心想果真還是沒躲掉,這小子都看著自己了,那上仙定然也已經發現了他。 不過很快他又平復。 “上仙該是早發現我了,但他今日走時倒也並沒有對我做些什麼,應該是不打算計較吧?” 秦鬆此時心裡還想著道人走時對自己承諾的。 “到時可別把我的大禮收回了!” 秦鬆心裡想著,故作鎮定地說道:“你看見了?” “那又怎樣,我確實是想修煉,但是苦於無門,是因心中好奇難耐才去偷瞧了一會兒,但是我可什麼也沒學到啊!” 說到此處,少年還自覺有些敗興,昨夜裡一頓苦工下去,直到天明也無半點收獲,他的心中是有些不暢。 小道童並不管他學沒學到,而是罕見的敦起小臉,一臉鄭重的對秦鬆說道: “鬆哥兒!” “你不用緊張。” 秦鬆暗自咽了口口水,近前小道童的話語又再度傳來。 “其實師傅應該並不在乎你有沒有學到,而是你錯了。” 錯了? 哪錯了? 秦鬆心中有些緊張,這上仙該不會是回來再要與我算賬吧? 他此刻胡思亂想,小道童卻不容他得閑。 “嗯,我曾聽師傅的朋友說過,當今世上,已經不能有人再修煉了。” 小道童清脆的聲音回蕩,昏暗房間內,秦鬆與李杬的眉頭緊皺起來。 秦鬆自然不相信小道童的話,若是不能有人再修煉了,那陳爺爺和道長算是什麼,還有方才小道童手中的葫蘆,所展示出來的能力,絕不是凡俗人能擁有的。 秦鬆覺得小道童在誆騙自己,李杬卻另有想法。 他是秦鬆好友,雖然此前不喜秦鬆深陷玄道之中,但那也是擔憂他心中苦悶無門,想從玄門入而消極避世,去追尋一個看不見未來看不到結果的目標而已。 但小道童方才得手段他也瞧的真切,如今是認為世上應是真的有這種神仙人物的存在,那麼那些曾經流傳的神話與傳說,學說與經典,應該都曾是光照一時的產物才對,如此秦鬆得誌向也不會算是終會落空,他自然是替秦鬆高興的才對。 但小道童又說當今世上已不能再修煉,他卻並不覺得誆騙,而是想起之前自己看過的一本匿文。 那是一本地攤上討來的舊書,曾經為了“搭救”秦鬆脫離苦海,他也是不得不多去了解那些所謂的玄門學說,否則按他的性子,行事若無了解透徹的底氣,恐怕勸誡都不知如何開口。 然數年過去,所翻看觀摩的玄門普世經本也好,誌怪演義怪談也罷,無不是對玄道未來大加向往與褒獎的,唯獨那本《三天經》除外。 《三天經》是他隨父親去魯縣交貨罷了,得空遊玩晦昱天關時所掏來的,李杬花了月餘時間將這本書看完後,覺得有趣,就將它收藏起來,至今還躺在他的書架上。 少年借著紙糊小窗投過的昏黃光線瞥向那本舊書,黃褐色的書皮已經破敗斑駁,卷邊是怎麼壓也壓不平。 《三天經》中所說,是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故事,大致講了一個世界的運轉規律,從新生勃發,到氣靈枯殆,又到落紅養靈的過程。 按書中所說,如今就是到了氣靈枯殆,需要落紅和碩果化作殘泥滋養萬靈的時代。 小道童繼續道:“師傅的那個朋友說,除去已經有的,不可變的,和不能動的,還有注定要的,餘下萬靈都要掙運,所以過去鬼怪多,妖精多,神仙也多,如今相掙起來,舊的不退縮,新的難進步,這是不符合天道的,所以玄門才下了定律,如今已不再招收弟子,已有修為的,即將上路的,都要停下腳步,等待那一刀斬過,生出新的靈來,才能再進步,再向前,否則都要死。” 小道童撓了撓頭,他其實不太明白這些,然是覺和秦鬆壯況貼切嗎,所以才說了這番話。 老道日後也沒再和他詳解,隻言他不需管,可照常,但旁人就難有定論。 想著今晨在院中看到秦鬆時的模樣,熱切目光中透露著渴望和期盼,小道童不明白為何他這麼想要修煉。 “其實修煉也沒什麼好的,我覺得不如吃糖人好。” 他可笑地自作定論,秦鬆心中卻不是滋味,低著頭提不起精神來。 他的儒學及經義極好,自然明白小道童所說的意思,所以有些頹靡之態。 “已經有的、不可變的、不能動的...還有...注定要的!” “什麼是注定要的?” 李杬獨辟蹊徑地問道。 小道童自是不知,搖了搖頭,道:“師傅沒告訴過我。” 三人沉默。 “哎!” 小道童突然發聲,卻是讓秦鬆眼中閃出一絲光亮。 “我記得師傅好像說過這個!” 小道童努力地回想著道人的話。 “嗯...” “對了!” “什麼?!” 兩名少年不約而同的開口。 “師傅說,既有注定要的,今天的局麵就該是既定的。” 小道童說罷束手而立,他已盡數告知了,實在想不起還有其他。 兩名少年麵麵相覷。 “沒了?” 小道童再次肯定。 “沒了!” “這算什麼?” “打啞謎嗎?” 秦鬆自覺失去了修行的希望,再度回復無精打采的狀態。 李杬卻獨自思索起來。 “注定的局麵...” “注定要的人...” “破局...” 突然,李杬猛地抬頭,望著秦鬆鄭重開口,道: “秦鬆,你或許還有機會!” “什麼?” 秦鬆隻當他是在寬慰自己,這名好友的心思他也十分清楚,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如此,每當他遇到困境或難題,李杬總會獨辟蹊徑,或以刁鉆角度來開解自己。 隻是今日所聞,小道童已說的非常清楚,除非他是那注定要的人,否則... “除非...” 秦鬆猛然驚覺,突地抬眼對視李杬,二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除非我(你)就是那注定要的!” ... ... “哈哈哈哈哈!” “李杬,你小子腦子真是挺活絡!” 李家內屋,兩名少年把臂歡笑,秦鬆拉著李杬興奮地說道:“除了已經有的、不可變的、不能動的,還有注定要的啊!” “或許我就是那注定要的人呢?” 秦鬆此刻隻覺心情暢快起來,雖然他也知曉自己或許沒有這樣的好運,但此前本身已是投門無果,比起在塵世中掙紮而出,得到這個答案已是給了他極大的鼓舞。 “還有什麼是比注定要的更臭屁呢!” 秦鬆回想著自己這麼多年來,自從娘親走後,就一門心思紮進玄道之中,投門問路無果之下,如今卻在這方暗室中從小道童口中聽到了這個答案,這已比任何所謂命運都更有說服力! “走!走!” “我帶你倆好好耍上一番去!” 心情暢快的秦鬆是極度大方的,他拉著兩人就快步朝院子內跑去,到了院中還不忘朝著王氏喊上一句—— “王阿娘!我們出去耍了!” 王氏望著兩個潑皮似的少年,身後還綴著個拖油瓶,理也不理的翻了個白眼,手中水瓢徑直就沖著大門砸去。 “哐當!” 三人快步出了大門,水瓢卻是砸了個空,哐啷一聲落在地上。、 “這兩個皮猴子!” 王氏不緊不慢地走到門口撿起水瓢,沖著三人遙遙喊了一句: “早點回來!” —— 槐縣,啞河畔 橘紅的濃雲彌漫,夕陽斜照,嘶風如烈馬,長嘯著飛掠,遠空中群鴉隨風盤旋,幾個呼吸間,就順著風勢落滿枝頭。 三名少年在河邊捉蟹,一人在岸上,手中舉著三支糖葫蘆,兩人在河中,卷起褲腿丟下褲襪,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淺灘上。 “李杬!石頭!” “得了!看著了!” 隨著秦鬆一聲令下,李杬迅速地拔出沾滿汙泥的小腿,擺臂如架般地左搖右晃,沖著淺灘中一處石頭跑去。 秦鬆在其身後緊隨,二人跑到近前,一把先開石頭,“呼啦——”一聲就竄出五六隻青蟹,李杬見這螃蟹兇猛地橫沖直撞,仿佛受了被嚇了一跳,左腿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但此刻雙腳都在淤泥中,哪裡能輕易拔得出來,頓時“哎呀!”一聲,聲音落罷,卻是一屁股坐在了泥濘中。 秦鬆眼疾手快,眼見螃蟹要跑,迅速便出手抄起一隻,接著用手中螃蟹將其餘幾隻逐一挑翻,等它們都肚皮朝天,張牙舞爪卻動彈不得之際,才從容地一隻一隻撿起朝岸上拋去。 “你膽子也太小了。” 秦鬆拉起李杬,二人一同上岸,隨後在河邊洗凈了手腳,望著李杬屁股上的泥汙,秦鬆有些頭疼地開口道。 李杬也知曉自己添了麻煩,回去定要被娘親好生訓斥,於是想了想,道: “鬆哥兒,今晚去你家睡吧。” 秦鬆眉梢一挑,這小子自從娘親去世後就再也沒來過他家,今日居然要再度光臨,事有蹊蹺。 但見對方骯臟的褲腿,和滿背的汙泥,也是真的有必要去他家躲一躲,畢竟王阿娘的鞋底兒是真硬的。 “好吧!今日你便去我家住下,回頭我讓秦九去你家報個信兒,就說我爹許久未見你,留你在我家吃飯,順道住上幾日,明兒同我一同上學吧。” 秦鬆倒也不含糊,迅速就安排妥當,且搬出了老秦背書,這下真的是萬事無礙了。 “啵!” 小道童蹲在他倆旁邊,用力地嗦了一口糖葫蘆,卻也不舍得咬上一口,就這麼含糊著又舔又嗦沁著甜味,秦鬆循聲回頭看了一眼,也是十分的無奈。 “你看好螃蟹,這可是早青,很稀少的。” 小道童嘴裡叼著糖葫蘆,閉著眼睛晃著腦袋點頭,一手攥著兩支糖葫蘆,一手提著幾隻五花大綁的青蟹,好不快活的模樣。 他十分喜歡這種甜絲絲的味道,此前糖人也是這般吃法。 不過相較於糖葫蘆,他更喜歡金豬糖人,好看又甜的純粹。他方才難得咬了一顆糖葫蘆,隻是酸味一入口就被他吐了出去。 “酸不拉幾的什麼東西!” 小道童覺得糖葫蘆這玩意兒做的有些失敗。 “糞球蛋子麵上光兒,裡麵竟不如外麵甜,不好。” 好在數量多,李杬和秦鬆早就不吃這種東西,隻是見著了想買,於是就都便宜了小道童,小道童美滋滋地舔著糖葫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已經開始暢享接下來該吃晚飯了,他還在長身體,中午都沒吃呢! “啵!” ... “啵!” ... “嘶溜!” “...” “鬆哥兒!晚上吃什麼?” 秦鬆閉著眼睛輕撫腦門,這個小子,明明跟著上仙,卻整日都是想著吃吃喝喝,這般出息可不行,太局促,有機會要矯正一番。 秦鬆這般想著,卻不知小道童整日裡過的都是什麼“質樸”日子,否則也不會吃個包子都能覺得人家是有絕學本事了。 “晚上去明月樓,帶你們嘗嘗鶴州菜。” “鶴州菜是什麼菜,你們居然吃燒鶴嗎?” 小道童天真的問道,在他的視角裡,鶴龜鹿都是玄門祥瑞,師傅是不許他吃的,不過他還是十分的想嘗嘗。 秦鬆搖了搖頭,耐心地為他解答:“鶴州就是鶴都,鶴州菜就是鶴都的特色菜。” “哦!” 小道童哦了一聲,又道: “鶴都我還沒去過。” 秦鬆輕笑一聲“天下這般大,你還這麼小,沒去過的地方多了。” 小道童乖巧地“嗯嗯”兩聲,心中已經開始幻想著烤鶴是什麼味道。 不知為何,師傅越是禁止的,他越是想要做嘗試,如今師傅不再身邊時時管教,他的想法已是出離到沒譜了。 秦鬆不知他的想法,隻覺得小道童是貪戀於紅塵之物,自己是他的老大哥,帶他好生體驗一番也並無不妥。 “走吧!我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