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葫蘆(1 / 1)

昏暗內屋,三名少年麵麵相對。   “哈哈,開個玩笑!”   秦鬆望著局促的小道童,心頭樂開了花,自顧捧腹調笑著一陣,隨後拉著小道童對李杬說道:   “李杬,他叫團兒,道長像是還沒給他取過名字,你也這般叫吧。”   李杬點點頭,好奇的打量起小道童來。   小道童羞怯地捂著屁墩,扭捏抬眼對上李杬目光,脆聲開口:   “李杬哥哥好~”   李杬笑著應好,隨後徑直開口向他問道:   “團兒,你是從哪裡來?”   小道童食指撓了撓臉,“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他此時與李杬還不相熟,心中又時刻謹記著老道教導,所以此刻麵對李杬的問題他的回答顯出些許閃避之態。   他並非如看起來那般老實乖巧,常人若外觀他的年歲態貌,以為是稚童,所以潦草相對,往往是要吃虧,這一點老道是深有體會。   李杬觀他答的避巧,但見是個五六歲的孩童,卻也能合貼天真的說法,於是並不計較,轉而又問:   “你們此行是要到何處去?”   小道童想了想,答些無關緊要的該沒什麼問題,道:   “是找師傅的朋友。”   “哦?師傅的朋友,你認識嗎?”   “不認識。”   小道童搖了搖頭,這次卻是如實回答。   老道的朋友遍布天下,他與老道走過各地,無論到了何處,老道總能在當地找到三兩好友相聚。   道人告知他,有些人並非算得上是朋友,隻能算是故識,或有過一麵之緣,或曾有耳聞,有些甚至隻是年歲相近,甚至見了老道還要下跪作揖,稱上一聲“師祖”,僅這些相加,夠叫小道童麵見個幾年也見不完。   按老道口中所說,到了別人的地界,若不去打上一聲招呼,恐害人多想。   李杬沒問出什麼有用的,隻當是個從小被抱養的道門稚童,恐怕除了經文什麼也不曉得。   他是想從小道童口中探出老道的情況,也好評判此前自己心中所猜想的妖怪報恩之事,這師徒二人是否能夠成為解密的助力。如今看來這小童什麼也不知曉,恐怕自己要親自見見這位秦鬆極其推崇的道人才好。   “嘛呢。”   秦鬆見著李杬問東問西,忙上前打斷二人對話。   他可是有重要任務在身,要保護好小道童免受任何事端。   一把拍在李杬肩上,秦鬆湊上一張大臉,“李杬,你別差話,我劍呢!”   李杬微一愣神,這才回想起秦鬆這個難纏的家夥是來要東西的。   摸著懷中兩張精巧的麵具,李杬對秦鬆略帶歉意的說道:   “鬆哥兒,對不起,我沒能履行承諾。”   說著低下腦袋,目光盯著手中精巧的麵具,咬了咬牙,伸手抵了出去。   “這麵具,你先收著,待我為你再做一把、不,兩把,到時你再將麵具給我。”   李杬知曉秦鬆的秉性,若是失約於他,是會讓對方相當惱火的。   秦鬆望著對麵少年伸手遞出的動作,撅了噘嘴,   “拿著吧!”   李杬一愣,以為他是生氣,於是焦急道:   “鬆哥兒!你放心,我絕不會再失約的!”   說著湊到跟前,強硬要將麵具塞到秦鬆手中,“你不拿著,該是不認我這個朋友!”   說著抬眼,目光炯炯,“是在怪我失信嗎!”   秦鬆麵容一僵,卻沒想到這小子反而倒打一耙,反將了他一軍,連忙擺手道:   “沒有,你想哪去了!”   秦鬆堅決不收回麵具,他當然不會覺得李杬失信,畢竟此前自己已在心裡千回百轉的找補了一次,如今又將麵具收回,這算什麼事?   李杬也是倔強脾氣,抵著手也不肯往回收,二人就這麼僵住。   “你們都不要,給我吧!”   小道童左右看看僵持不下的二人,竟是沒臉沒皮地湊上前去一把將麵具攬入懷中,完罷還不忘靦腆地笑了笑。   “嘿嘿!”   “...”   “...”   二人被這小子攪了局,終於是不約而同地鬆下一口氣。   小道童抬頭看著兩名少年,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心裡有些發毛。   “好小子,破局這招在你這兒!”   秦鬆嘴角微微揚起,李杬也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隨後輕快問道:   “團兒,你要這麵具做什麼。”   “就是,那是我給杬寶兒的信物,你在這裡卻亂摻和。”   一旁秦鬆也是恰合時宜地附和。   李杬卻是聽聞了秦鬆口中“杬寶兒”的稱謂後登時麵紅耳赤起來,怒目圓睜地瞪了秦鬆一眼。   秦鬆促狹一笑,道:   “這樣也好。”   說著指向小道童手中的麵具,“這兩張就算做是我送給團兒的見麵禮,等你做出了新劍,我再為你尋來兩張不同的。”   李杬略一點頭,“那就這樣吧。”   說罷兩名少年都不約而同地輕笑起來。   小道童這邊也是喜滋滋的模樣,他其實也喜歡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想著帶在臉上應該是威風凜凜的模樣。   小道童舉起麵具觀摩了一陣,不由自主地贊了一句“真不錯!”   然後當著二人的麵,變戲法兒似地從頭發中取下一枚指甲大小又晶瑩剔透的玉葫蘆,秦鬆此時才發現這小子雖然換下了身上掛著的一堆葫蘆,頭發稍上卻仍還鼓鼓囊囊地,仿佛裡麵藏著些什麼東西,就連頂上結發稍處,也是歪歪扭扭地綁著一枚黑色的小葫蘆。   “你這家夥!是葫蘆精嗎!”   秦鬆急呼一聲,說罷就要上前,去尋摸尋摸小道童身上還有些什麼隱藏的“寶貝”。   小道童卻是見他快步並來,下意識地就往後竄了兩步,接著在二人驚懼地目光中“噗!”地一聲扒開玉葫蘆頂上的玉塞,對著手中麵具就是一聲輕叱:   “收!”   李杬、秦鬆:“!”   隨著小道童的一聲輕喝,兩張麵具仿佛被空氣壓縮,迅速縮小褶皺,然後化作一條細線,“咻!”地一聲鉆到他手中的玉葫蘆裡。   小道童見已收了麵具,趕忙將塞子朝葫蘆口一緊,隨後捏著玉葫蘆就往鼓囊的發絲中塞去。   直待小葫蘆在他的頭發中纏了幾個彎,幾乎被黑色的發絲隱沒了,做完這一切,這才瀟瀟灑灑地拍拍手,道:   “瞧!收起來了,我可放不出來啊,反悔可不成!”   開玩笑,到了他手裡的東西,師傅都搶不回去!   李杬良久沒有回神,目睹了一切的他此刻隻覺腦中嗡嗡一團漿糊般的雜亂。   秦鬆卻是激動的目泛星光,他轉過頭沖著李杬眨了眨眼,仿佛在說:“怎麼樣!我沒騙你吧!”   昏暗的房間內寂靜良久,隨著李杬緩緩回過神來,他微微張了張嘴,然後又閉上,咂摸了兩下後吞了口口水,指著小道童頭上那枚若隱若現的玉葫蘆,轉向秦鬆問道:   “這..這是什麼?!”   秦鬆哪裡能夠知道這是什麼!此刻他也是心潮澎湃,他興奮地深吸了口氣,略微平復下心緒後,對著李杬麵露鄭重地回答道:   “是葫蘆!”   李杬聽聞他的回答後,良久不語,他此刻麵上呆滯,心中卻是抓狂。   他當然知曉這是葫蘆!但是葫蘆怎麼能收麵具呢!   那麼小的葫蘆!那麼大的麵具!   還有!   那小胖墩剛才喊的“收!”又是什麼意思?   他是神仙嗎!還是變戲法的!?   李杬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待到從震驚中擺脫,心思略微平復下來以後,又再度組織用語,重新問道:   “葫蘆,怎麼收的?”   這回他沒有問秦鬆,而是轉問向小道童。   他與秦鬆是發小,知曉秦鬆的本事。換言之,他不會的,秦鬆也不會,秦鬆會的,他一定知曉。   他已經斷定秦鬆並不清楚方才的一切是如何發生的,不如直接問正主。   小道童眨了眨眼,心裡隻覺有些莫名其妙。   用葫蘆收東西,不是大家都會做的事嗎?   道人雖然交代他不可與門外或山下之人透露他二人的跟腳,然卻曾告知他“若是說些做些日常事來也不應拘謹,疑則生亂,大方去做就好”。   他在和道人相處的時間裡得到這枚葫蘆,是專門用來盛放他的“私人物品”,老道也不能乾預。且凡俗之事他雖然知曉不少,但畢竟還是稚子心性,方才以為秦鬆是要來搶奪他的寶貝,他可是小氣至極的,自己寶貝的東西斷不能被人摸上一下,情急之下,就將用葫蘆收東西的動作做了出來。   事後還不忘給自己找補——   這!就是日常!   但他也並非真個孩子氣到底,從二人方才的神態來看,自己已經做出了“除門內人不能一觀”的行為。上一次見到這種神態,還是自己跑下山找葫蘆找不著,站在客棧門口大喊了一聲“葫蘆回來!”的時候。   那時隨著“砰!”的一聲巨響,連帶著被葫蘆突出一個大洞、即將垮塌的二層客房上,那群人也是這般模樣。   此刻小道童心裡有些犯嘀咕,不知該如何收場。   但他還是跳脫心性,鬼點子多,隨著眼睛滴溜一轉,他便想好了說辭:   “這是師傅祖傳的寶貝,留給我防身的!”   說著還不忘補上一句:   “隻有這一枚,非緊要事不能啟用哩!”   小道童自顧自地點了點頭,覺得對這個回答相當滿意,按師傅的話來說,可以算是“滴水不漏”了。   李杬又是微張了張嘴,卻沒在說話,他已經大概知曉這小子也並非看上去模樣,是那般老實乖巧。   我能信你?   一旁秦鬆見李杬不再問話,他早就急不可耐,於是急促湊前問道:   “那他是怎麼收的?是有什麼咒語嗎?”   他倒不覺得這種事駭人聽聞,畢竟他已向往玄道有些時日,如今隻是驚鴻一瞥,怎能如此簡單就被震住?   他更在意的,是小道童方才喊出的那一聲“收!”是怎樣運作,內裡是否還要配合所謂心法的東西。   小道童想了想後,道:   “不知道!”   他也不傻,知曉犯錯的情況下不會一錯再錯,眼下他就打算將此事囫圇帶過,等到師傅回來處理就好。   秦鬆聽他說不知道,先是心裡失落,轉回想小道童此前的行為種種,知曉他一定是故意隱瞞,於是不甘心地問道:   “不知道?”   秦鬆伸手比劃著小道童方才的動作,“你方才就是就這樣...”   秦鬆伸手虛托,仿佛手上捧了個葫蘆。   “然後對準麵具...最後喊了一聲‘收!’,麵具就被你收進葫蘆裡了,你怎麼能不知道呢?”   秦鬆有些焦急,他雖然年歲不大,卻也追尋玄道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得見一次個中手段,怎能叫他輕易放過。   小道童望著他難纏的模樣,隻覺心裡也是有糾結,他伸手搔了搔後腦勺,迎著對麵少年熾熱的目光,終於是沒好意思忽悠,說了實話。   “我確實不知是如何收的。”   小道童打算告訴他們實情,不然該怎麼辦,看秦鬆的模樣,已是不會輕易罷休,自己還是實話實說,剩下的交由師傅回來處置就是。   “這枚葫蘆就是會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小道童說著,將玉葫蘆再次從發絲中取出,在秦鬆激動地幾乎要暈厥過去的狀態下遞到了他的手上。   秦鬆小心翼翼地捧著葫蘆,身體止不住的顫抖,仿佛手上捧著一個世界般地沉重。   “給你瞧瞧也無妨。”   小道童撓著臉說道:“這枚葫蘆比較特殊,它長不大。”   然後又補充道:“但是裡麵很大。”   秦鬆捧著晶瑩剔透地玉質葫蘆,點頭如搗蒜般地“嗯!嗯!”回應。   “它叫寶葫蘆,因為長不大,所以師傅說它是個寶。”   李杬眉毛一挑,新奇道:“它還有名字?”   他雖對這些事物的了解不如秦鬆,但勝在心思沉靜,碰到新奇東西總能快速接受,因而此刻他卻是比了解更多的秦鬆更早平復下來。   “嗯!”   小道童回答:“除了寶葫蘆之外,其它葫蘆都不聽我的。”   李杬默默摸著下巴,他已經開始整理小道童的話和行為,想從中做出分析。   “那你還有很多別的葫蘆了?”   小道童沉默一陣,然後點頭:“對。”   隨後又道:“但是除了寶葫蘆聽我的,其它葫蘆我都不能動。”   “就連寶葫蘆,是如何收如何放我也不知道。”   小道童老實答道:“我隻會收,不會放。”   然後指著秦鬆手裡的葫蘆,“它的脾氣壞的很,也小氣的很,想要它吐出來,每次都要我求上許久。”   隨著小道童說它的脾氣差,玉葫蘆仿佛通靈,竟在秦鬆的掌中輕輕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