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耶!豬說話了!” 明月樓下響起淒厲的慘叫。 黃領明褲帶半解,兩手提著褻褲,涕淚齊流地狂奔向麻雀街。 “救命啊——!” “救命!” “有妖怪、有妖怪啊!” 寬闊空蕩的街麵上,潑皮黃領明神色慌張,連滾帶爬的拍打著每一個見到的門,可任憑他如何嘶吼、慘叫,也始終沒有一戶人家願意管他死活。 “救命啊——!” “救命……” 黃領明絕望的哀求著,跌跌撞撞的向著記憶中的繁華鬧市奔去,漆黑幽靜的街道中,回蕩著他悲切無助的吶喊聲。 隨著一陣黑風掠過,街邊門戶上高懸的燈籠開始搖曳,陣風仿佛要透過燈籠吹熄燭火,道道光陰映在地上,時遠時近、忽大忽小,如同伸出又縮回的夢魘之爪,在這寂滅無聲的黑夜中,反復的錘打著他的心防。 “開開門吧……” “嗚嗚唔……” 黃領明眼見無人理睬,隻得膽戰心驚地摸著夜路繼續朝北奔去。 麻雀街北麵聯結主路,南麵直通城墻,按他此刻景況,該是去南麵城墻下尋求夜巡軍士相救,然而他被嚇破了膽,慌不擇路,且因背龍門有兇煞之說的原因,南墻邊一向是人煙稀少罕有人去,到了夜間就更難尋到人影。他此刻隻想趕緊投入到集體的懷抱之中,找到一個人煙輻揍的場所避難,所以才選向北邊跑去。 他順著麻雀街一路向北跑出數十步遠,眼見前方燈火微明,以為得見希望,心頭狂喜之下,身體一軟,手頭一鬆,接著腳下一個踉蹌,直接踩住溜到腳麵上的褻褲,“噗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 “嗚嗚唔……誰來救救我……” 隨著他撲倒在地,街麵上再次回蕩起他痛苦的呻吟。 “嗚嗚嗚……你們這些王八蛋,平日裡見了我都叫我好,如今我落了難,一個個卻都閉門不出,嗚嗚嗚……” “!” 他正趴在地上咒罵,突然,一隻慘白的手掌自黑暗中伸出,從背後抓住了他的脖頸。 手掌冰冷,卻柔軟,但總之不像是人的手。 “啊!!!!!” 那手掌的主人擁有強大無比的力量,黃領明被他光著屁股被舉到半空,白花花的大腿在黑暗裡到處亂蹬,驚懼的尖叫聲響起,他緊閉雙目,不敢睜開一絲縫隙,慘叫充盈著耳朵,以此想來緩解自己的恐懼。 “閉嘴!” 黑暗之中,一個男人嚴厲嗬斥。 “唔——!唔,唔——!” 黃領明被他嚇的半死,卻聽見對方要自己閉嘴,恐懼之下,他心神失守,下意識的就照著對方的命令去做,隻是身體本能的還在反抗,於是變成喉中聲帶大開,嘴巴卻緊閉的狀態,發出了動物待宰前的嗚咽之聲。 男人如有萬鈞之力,提著他在空中晃了晃,低沉著聲音對他怒道: “我問,你答,我不問,你閉嘴,明白?!” 黑暗之中,男人聲音低沉,仿佛在故意壓著喉嚨,惡狠狠的向手中提起的黃領明脅迫。 “!!!!” 黃領明驚惶點頭,駭然欲絕,已是全然接受的模樣。 男人沉聲問道: “方才,你看到了什麼?” “!!!!” 黃領明早被嚇的說不出話,一雙手此刻還緊緊的捂住了嘴,聽到男人問題,照他潑皮流性,本該下意識的就要驚呼出“我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看到!”這句話,然而他此刻失了神,麵對男人問題,卻隻能是如同撥浪鼓一般拚命地搖頭。 “晃什麼晃!” 男人見他沒出息的模樣,仿佛被引動怒氣,厲聲嗬斥。 “再晃!立馬宰你了!” 他低著喉嚨威迫,仿佛有些不耐煩,提起黃領明顫抖的身軀在手中又猛烈的搖晃起來。 黃領明被他鎮住,果然不再顫抖,隨後他雙手往下一甩,露出口鼻,始一張嘴,就開始猛然吸氣。 “!” 男人見他動作,以為他又要大喊,一掌就照著他的嘴上拍去。 “砰!” 這一掌來的又急又快,拍的勢大力沉,一擊就將黃領明打的口鼻歪斜,一邊耳膜也開始簌簌滴血。 “嗚嗚嗚嗚~……嗚嗚嗚……” 黃領明本是方才狂奔時胸中憋氣,被他提起後又緊捂口鼻,如今放下雙手,第一反應就是大口喘息,卻沒想到自己一張嘴就被對方一掌拍成重傷,怎地一個淒慘了得,心中又怕又苦之下,在男人手中低聲嗚咽起來。 “別哭了!” 男人有些不耐煩。 “我再問你一次,方才,你在明月樓,看見什麼了?!” 男人再度逼問,惡狠狠地說道: “莫再鬼叫,否則,另一隻耳朵也要不保!” 黃領明腦中嗡嗡作響,麵上、耳中俱是撕裂疼痛,哪裡還敢怠慢。 他趕緊開口回應,生怕又挨上一巴掌。 “我,我……我我我,我什麼……” 然而他雖有心回答,口中卻止不住的結巴,是因太過恐懼,“我”了半天也說不清個所以然。 “我什麼我!眼睛睜開!” 男人厲聲嗬斥,將他打斷,說罷仿佛脾氣爆發一般,又再度開口重復: “把眼睛睜開!” 黃領明趕緊麵目可憎將緊閉的雙眼從中間擠出一條縫隙,目下一片漆黑,僅剩的一隻耳中響起身後那人的粗重呼吸。 “我很嚇人嗎!” 那人再度開口,一把將手中的黃領明如小雞仔兒般的提溜一轉,黃領明隻覺麵前一閃,一張人臉直直的沖到眼前。 “啊——!” 俗話說人嚇人,嚇死人,黃領明本就已被嚇破了膽,方才結結巴巴的說話過程中,昏黃膽汁已從嘴角溢出,現下男人猛然前湊,即使他的麵目並不可怖,卻還是直接將黃領明嚇的昏死過去。 “……” 黑暗之中,黑豬變化成一個身形削瘦的華服男人,一手前伸提著衣衫不整的潑皮,一手負在腰後。 手中潑皮與他差不多身高,卻還比他胖些,此刻卻被他單臂舉起,場麵十分的不協調。 眼見手中那人沒了動靜,黑豬搔了搔背,自語道: “這就暈過去了?” 他瞇眼,目中射出精光,仔細打量著手中那人,確認他真的昏過去以後,不屑地開口: “沒出息。” 男人言罷,又思索起該如何收場,槐縣不比其他,常有高人坐鎮,手中這人若醒轉過來,將他的事情捅漏出去,倒還真挺棘手。 然他卻隻想了一陣,就不再糾結,有了打算。 這黃領明,他是認得的,乃是常年混跡於東城的潑皮,且行徑惡劣。 尋常潑皮無賴,若僅是在街麵上吃個白食、耍個無賴,或玩鷹鬥犬、仗勢欺人等,比他卻還算是有禮,這黃領明,是專做拐騙的行當。 早些年間,槐縣周遭的孤兒甚多,是因修築古路,丁壯去而不返者奇多,家中隻留下孤兒寡母,或唯餘隔代祖孫的比比皆是。 這黃領明,是縣丞外侄,仗著這層關係,他在縣中胡作非為的慣了,竟是混出些名氣,整日裡無所事事,到處惹禍,以至於其表叔被連累,罰沒了官職,貶做庶民。 失去了表叔這層關係,他的日子逐漸變得不好過起來,甚至一度被縣裡百姓聯手趕出城去。 在城外的那段時光,他遇到了一群孤兒,整日與之相伴、生活,然而他卻毫無人性的,對這群孤兒伸出了魔爪,將他們打包賣到外地,甚至有幾個,就被賣了梧桐鄉。 “……” 男人歪頭看著手中昏迷不醒的男人,眼中輕蔑,口中嗤笑。 “倒算臟了我的嘴。” 言罷,他將手中那人拋向夜空,隨著空中之人逐漸下落,他大嘴一張,竟一下撐開足足六七尺見方!一口就將那人吞入腹中,隨後重重地打了個飽嗝,倏然間就自原地消失不見。 …… “咻!” 漆黑街麵上空氣振動,卻是黑豬變幻的華服男人去而復返。 他方才本已離去,但覺就這樣離去仿佛似有不妥,於是又鬼使神差回到這裡,打算做些遮掩。 “塵世之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有時卻也能幫上大用。” 黑豬暗暗自語,隨後張大大口,一口將腹中潑皮嘔出。 “啪嗒!” 隨著一坨爛肉落地,地上濺起腥黃液體,卻是先前那被他吞入腹中的黃領明,此刻眨眼功夫,就幾乎被他消化殆盡。 空氣中回蕩著酸腐惡臭氣息,黑豬仿似也經受不了,伸手揮了揮鼻前空氣。 “男人軀殼就是麻煩。” 它本身倒不難適應這種氣味,但此刻是人身模樣,內裡構造已不比豬身,所以麵對這腐臭之息也是分外反感。 他別著頭將那坨爛肉捏起,隨後走到路邊河畔,彎腰在地上掘起一抷土,口中輕唱,手中動作。 “泥兒人~泥兒身~泥人泥身誰辨真~……” 寂靜夜半,無人河邊,殘月昏照,猩風撫柳,一個華服男人蹲在地上,手中捏打著一團血汙臟泥似的物件,其身後地上,一攤腥黃惡臭的液體濺撒,細細看去,液體中間似還隱藏著星點枯白骨點。 隨著黑豬埋頭搗鼓,其手中那團血泥也逐漸被他塑出人身形狀,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光溜溜的人躺在地上一般。 “好了。” 黑豬抬起頭拍了拍手。 “倒算了結。” 他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點了點頭,隨後一腳將其踢下河中,轉頭對著街戶大喊幾聲。 “快來人啊!黃皮子落水啦!” “人販子黃皮子落水淹死啦!快來瞧啊!” 黑豬喊罷幾句,不待街戶們反應,一個閃身,又再次自原地煙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