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邊,四名少男少女排排坐在石階上。 秦鬆頂著兩隻熊貓眼,麵對小道童貼心的詢問不耐煩地甩了甩手,李杬則是聚精會神的聽著少女講述她所了解的有關天官的故事。 “我小時候,回過一趟家。” 遊仙藤眼睛上瞟,仿佛在回憶。 “那時候我還很小,幾乎都不記得什麼事,但有一件事我記得特別清楚。” “什麼事?” 李杬和小道童好奇的湊著腦袋,秦鬆也傲嬌的動了動耳朵。 “那時候我們沒有走關,是從白毛江上乘船回去。” 少女說著,李杬邊和小道童解釋起有關白毛江的事宜。 從前關內關外往來不易,聯結之地,隻有依靠魯縣晦昱一地,直奢縣建製後,官府為縮減馬耗,命人鑿開了黑山拗口東方的峽道,白毛江水隨之湧出關去,至此魯縣關口之任才將分流。 “白毛江上風景可美了!” 少女眼中放著星星,仿佛回到小時候。 “我們從奢縣出關,水路崎嶇盤繞,一直流到泗水,然後從那裡再轉乘車馬去渡魂河。” “在魂河邊,我們經歷了一件怪事!” 少女突然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縮了縮脖頸,引的其餘三人皆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催促她繼續。 “我們從泗水到了烏龍口,想在那裡渡河,但是那幾天魂河起勢,河水湍急兇猛,沒有船家肯渡我們過去,所以無奈之下,隻能在魂河邊的客棧滯留了幾日。” “烏龍口!” “我去過!” 小道童聽到相熟的地方,立馬興奮的喊了出來。 “你去過烏龍口?” 三人皆是好奇的探頭看他。 “當然了!” 小道童驕傲的一挺胸脯,道: “我去過可多地方了!” 李杬笑著問他,“是你師傅帶你去的嗎?” 小道童點點頭,麵露自豪地同他們說道: “師傅可厲害了!烏龍口下有條烏龍,師傅一到那兒,它就騰出來膜拜。” “我還騎過它的脖子!” 小道童說著伸手合十,蹩腳地模仿著烏龍見拜的摸樣,看上去十分滑稽。 “真的假的!你還騎過龍?” 李杬和秦鬆大眼瞪小眼,心中萬不敢相信,看上去肉肉團團白白凈凈的小胖子還有過這種神異經歷。 “真的!” 小道童一臉認真,煞有介事的說道: “師傅說它不是普通的龍,是真龍種,以後要成大事!” 兩名少年聽他說的玄乎,紛紛咋舌不已,皆是艷羨萬分。 唯獨少女瞪大眼睛微張小嘴,滿臉不可置信地說道: “你也去過烏龍口!而且還見了黑龍?!” 小道童歪著腦袋看向精致少女,眨著眼睛,糯糯道: “對呀,怎麼了?” 少女驚呼捂嘴,“烏龍口中的大神七八年前就飛走了,你才多大!竟見過它!” “……” 小道童撓了撓頭,“我五歲了。” “五歲?!” 少女不可置信的問道: “那你是何時見過烏龍口大神的,這不可能吧!” 李杬和秦鬆二人聞言也是湊上前來,看著小道童。 “你記錯了吧?” 李杬輕聲問著,一旁秦鬆卻是皺了皺眉,盯著兩隻熊貓眼直接道: “你是在吹牛皮吧?!” 秦鬆倒無惡意,他隻是今日總從小道童口中聽得這些讓他夢羨、然而細想之下卻又與麵前的小胖子的年齡閱歷極不相符的事情,所以有些疑心。 小道童敦著臉,看上去有些不高興。 “真的!我沒騙你們!” 小胖子顯然被秦鬆刺激到,一下就把自己所見烏龍的經歷與其形貌描述了出來。 從烏龍的樣貌、體長、鱗色,到它騰飛之所、行使能耐,少女按他所說,與自己記憶中的場景一相對比,發覺竟然真如他所言一致,小道童說的竟是真的! 就在兩名少年被小道童口中故事吸引,聽得瞠目結舌難辨真假時刻,已經確定真偽的少女突然起身,抿著嘴唇對眾人說道: “他說的是真的,我也見過烏龍口的大神,與他所說完全一致。” “什麼!?” 秦李二人都是一聲驚呼,接著放開小道童,迫不及待地麵向少女追問: “仙藤!你何時也見過那條烏龍了嗎!” 少女點了點頭,“對。” 然後又道: “我剛才正要往下說。” 二人紛紛來了精神,撇下小道童不管,又來聽少女訴說。 畢竟在他二人眼中,小胖子雖然有些見識,但大多都是模糊難辨,而麵前少女卻是同他們一起長大,所言之物定然是比小道童說的更加清晰可信。 少女抿著嘴唇看了一眼小道童,徐徐說道: “我們到了烏龍口,見水勢湍急難行,所以就在烏龍口的磨刀棧中滯留了六七日。 起初並無什麼異常,客棧中的人也極少,我唯獨記得的,是那個店小二的特別熱情,掌櫃的倒是挺神秘,隻在入住那晚見過一次,中途見過一回,至於棧中其他人我一概都記不大清了。 頭天晚上無事,到了第二天,店小二來尋我們,說烏龍口上來了個和尚,是南邊來的高僧,要在灌口上做法事,叫我們沒事可以去看,我與阿爹想著,反正眼下過不了河,所以就帶著家眷去了灌口。 那個和尚我記得很清,是個很俊美的年輕人,生的眉開眼闊,麵白唇紅,肩上趴著隻小蟲,他在河邊念經,小蟲就在他肩上跳舞,可把我看樂了。 但是他念罷沒一會兒,魂河就開始翻湧波濤,我爹爹擔憂在那裡有危險,所以就和我們一起回客棧歇息了。 等到第三天,那個店小二又找到我們,說是晚上河上有人放燈花,說是那裡的習俗,適齡女子都可去觀看、或放燈,我心癢癢,就拖著娘親陪我一同去。 那時還未想過,烏龍口當時連船都過不去,又怎麼能在河中放燈花呢,如今想起來,這都是那個小二搞的鬼。 我和娘去了河邊,河上確實有人放燈,一盞一盞的小燈花飄蕩在寬闊河麵上,星光一般的隨著水流漂遠,漂亮極了。 我看的著迷,我娘卻在意別的,她見著河麵平蕩,以為河中波濤平息可以渡河了,所以走到河邊探頭去看河水。” “然後呢?” 秦鬆迫不及待的催問,少女卻是講到此處斷住了。 她再度抬眼瞥了一眼小道童,隨後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 “然後河裡突然冒出來一個龍頭!把我娘嚇了個半死。” 李杬眼睛一亮,問道: “龍頭!是小胖子口中的那條烏龍嗎?” 少女點了點頭: “就是那條烏龍,和小胖子講的一模一樣。” “可龍不都是長得差不多嗎,你如何確認就是那條烏龍?” 秦鬆搔著腦袋發問,小道童卻是睜著大眼卯叫道: “它很好認的!” 秦鬆撇了撇嘴,沒搭理他,轉看向少女,希望她能講個明白。 少女垂眸看向腳麵,沉聲說道: “他說的沒錯,那條龍很好認,因為它沒有瞳仁。” 接著她不管兩名少年的驚異神色,繼續道: “我娘被它突然冒頭嚇壞了,驚叫一聲後,當時就暈了過去,因為爹爹不在身旁,所以當時我也被嚇著了。 娘暈過去後,我就想把她拖回客棧,但我力氣太小,心裡又怕,使不上勁兒,於是想找人幫忙,但我拚命呼救了半天,卻沒有一個人前來幫我。 那時我心中疑惑,河邊明明有那麼多放燈的人,為何就沒有一個人願意來幫助我們,於是我氣惱地回頭,卻看到河上的花燈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全都消失了。 我心裡害怕,環顧四周,想找人求救,然而到此時我才發現,河邊除了我和我娘,一個人都不見了。” “嘶~!” 兩名少年皆是不由自主的吸了口涼氣,少女口中講述平淡,但這般經歷實在太過滲人,又透露著古怪,讓他們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然後呢?!” 少年追問。 “你們如何回去的?” “自然是被人搭救了。” 少女甘甜的嗓音再度響起。 “就在我發覺河邊除了我和娘之外所有人都憑空消失了之後,以為見著鬼,我嚇哭了,就在河邊抱著我娘,縮在她的懷裡。 哭了一會兒後,我感覺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在和我說話,問我怎麼了。 我回頭,就見著前日裡在灌口見過的那個和尚,就站在我的身後。 見著活人,我既激動又開心,那時我才六七歲,實在沒經歷過這般場景。 我見著熟人,心裡有了著落,於是拋開娘親,一把就撲到他的懷裡痛哭起來,隨後和他講了我們方才的遭遇。 那個和尚確實生的好看,我和他說話的時候近距離瞥了他的麵龐一眼,現在想起來也還是覺得俊美無比,不知為什麼想不通做和尚了。” 秦鬆翻了個白眼,這些姑娘們無論是做什麼的,有怎樣了得的才學或武藝,隻要到了這年紀,保管犯花癡。 “那和尚聽我說完,就將我從懷裡推開,肩膀上的小蟲也跳了下來,站在他的手中扭起舞來。 和尚摸了摸小蟲的頭,說我們誤入了不可見地,叫我們趕緊回家,五天以後再來渡河。 我說我力氣太小,搬不動娘親,他就說他有辦法。 然後對著我念了句咒,我一聽那咒,就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和娘親躺在客棧中了。” 少女說完,嘆了口氣,仿佛對當日之事心有餘悸。 “我醒來後已是第二天正午,娘還在昏迷,我就問爹爹娘有沒有事,爹說方才掌櫃的請了大夫來看過了,沒什麼大事,並叫我去找掌櫃的見上一麵。 現在想來,那個掌櫃的應該也是位高人,定然和我爹爹說了什麼,不然爹是不會放我去與一名陌生男子獨見的。 我下了樓,掌櫃的就在堂內坐著,趴在桌上對著一本賬簿寫寫畫畫,那個小二卻是不見了。 他見我來,就問了我昨夜經過,別的什麼也沒說,隻是後來告訴我昨夜那個和尚,是明洲來的天官。 我問他什麼是天官,他告訴我,天官就是人間的掌律人間的刑罰之官,他們是本該飛離此界的絕世人物,但如今天勢不好,所以都留在了人間。 天官一般都身著玄門四色袍中的玄烏袍,搭與禁步玉組牒來辨別其身份。 那時我才想起,撲在那個和尚懷裡時,他的腰間也懸了幾枚外圓內方的玉牌,有一枚牌上,刻著一隻三足鳥九頭的怪鳥。 掌櫃的還告訴我,當今不比從前,因為天勢原因,人間滯留了許多厲害人物,玄門之中有關四色袍的著帶也因此改了又改,到如今,世上能著玄烏袍的,就隻有頂點天官的那一小撮人物了。” 少女言罷,提醒眾人,“方才那女子雖離得遠,看不清腰上是否懸掛玉牌和玉牌模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她穿的確實是玄烏袍無疑,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天官了。” 兩名少年對視一眼,接著點了點頭,十分認同少女的觀點。 “鬆哥兒,先有報喪軍,又有黃痞子喊妖,如今又來了天官,槐縣恐怕要不太平了。” 李杬沉思,對著秦鬆提醒,因為他的性子太開放,李杬擔心他會在這個時期惹出事端。 秦鬆點了點頭,頂著兩隻熊貓眼,罕見正色道: “若真有事,報喪軍先於天官到來,說明此事該還是琉璃內家的國事。 凡俗馬匹跑不過仙術,這天官怕是先被蒙住視聽,而後才發覺槐縣有事,匆匆趕來。” 李杬差異的看著秦鬆,對方遇事從來都是吊兒郎當的少年模樣,如今竟也像模像樣的分析起來,讓他頓感意外。 “說不定人家早知道,隻是路上趁閑,去做其他事了呢。” 小道童卻是聽故事聽得爽快,聞的秦鬆一通分析,毫不留情的潑了盆冷水。 秦鬆被他憋的語塞,少女在旁捂嘴輕笑,心道小胖子真是有趣。 李杬卻是不知是否在為秦鬆圓場,在一旁搖了搖頭道: “此等人物不比凡俗閑漢,遇事需得先機,先機大於一切。” 少女也是點了點頭。 “若真是要緊事,恐怕不會中途去做其他,是該早有安排了。” 小道童聞得二人言論,心中想著師傅說的“真高人是事心隨起而動”的話,卻是撇了撇嘴不再出聲,心裡暗暗嘀咕。 “師傅就是東打一頭西拐一下,你們才是俗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