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李統領今日登門,有何見教?” 遊至近前,徐行望著眼前身材精瘦,身披鱗甲衣裝的鯉妖,卻不客氣,一開口便是直來直去。 李鱗轉過頭來,便有一副清奇麵容映入徐行眼簾。 眼睛微鼓,嘴巴突出,唇角生得兩縷長長八字胡,端的一副鯉相。 見得徐行,李鱗手中鋼叉在石上一頓,站起身來。 也不見禮。 兩撇長須一抖,便是嘿嘿道:“徐統領,久日不見了也。” “你我皆是這數百裡沅江水麵統領,我來此間拜訪同僚,莫非還要個理由不成?” 徐行隨手掃開身側遊魚,平聲道:“李統領水族出身,本該直來直去,何必學那俗世凡人說話?” “有何目的,不如直言。” “哼,誰卻學你人族?”李鱗輕哼一聲,語氣不快道:“我此番是奉了總管之命,來取兵刃的。” “此事緊急,我還要回去尋總管交差,卻沒什麼功夫同你在這裡耽擱,還不快快將兵刃拿將出來?” 徐行有些意外。 歸有壽叫他打磨這一批兵刃之時,是定了日子的,如今都還不到時候,怎麼莫名就有人來問? 哪怕是出了什麼意外,須得提前取走。 怎麼也該帶份諭令。 心下微動,他問道:“什麼兵刃?” 李鱗麵色一怔,皺眉道:“徐統領這是何意?總管早前命你幫著打磨的那一批兵刃,你莫非是耽誤了不成?” 徐行眸光一閃,忙道:“原來李統領說的是這一批兵刃,此事簡單,李統領隻需將總管諭令取來與我一觀,兵刃自然奉上。” “諭令?甚麼諭令?”李鱗一愣。 隨即麵色微變,卻惱怒道:“我乃總管麾下大將,替他老人家取走這一批兵刃,還需什麼諭令?” 果然有問題。 徐行暗自冷笑。 雖不知這鯉妖有何算計,但取走兵刃一事,顯然不是歸有壽吩咐。 而且他更好奇。 歸有壽吩咐他打造這一批兵刃的事情,幾無旁人知曉,這鯉妖既然沒有諭令,本不該知道此事,如今又是從何得知? 不過徐行除了自己的事情,旁的也不愛搭理,淡淡瞥了李鱗一眼,便道:“如此,此事隻怕卻不好予李統領這個方便。” “徐某尚有事情處理,便不留客了,告辭。” 話畢,折身便往水府方向遊去。 “且慢!” 未出幾步,伴隨周遭水流湧動,李鱗身形,卻出現在徐行麵前,持叉攔住了他的去路。 徐行眉目一橫,冷聲道:“怎麼,李統領這是要與某論論道法?” 李鱗麵色陰晴變化一番,最終大手一揮,哈哈笑道:“嘿!徐統領誤會了也。” “誰不知徐統領武藝高超,一身水法,更不亞於我等水族精怪先天生來的本事?左近數百裡沅江水麵,哪個又敢與徐統領為難?” “李某自然不是要尋徐統領麻煩的,此來實是有一樁天大機緣,要送予徐統領矣。” “機緣?”徐行嗬嗬冷笑道:“徐某與李統領的關係,似乎還沒親近到能叫李統領送上機緣的地步。” “以往自然是沒有的,如今卻是徐統領時運到了。” 李鱗水妖出身,本就不喜歡玩弄什麼心眼。眼下同徐行聊的有些不耐,也懶得再搞什麼彎彎繞繞。 清了清嗓子,直言道:“李某此番實是奉了鼉龍洞鼉總管之命而來,總管早知徐統領一手鍛造靈兵的本事。命我來時,卻曾有言,此番隻要徐統領能攜了兵刃投效過來,日後等拿下了那歸有壽,卻能換上一段物產更為豐富的水麵做個統領。除此之外,還有種種好處,比起如今,可要強勝百倍了。” 徐行心中一凜,這才明白這鯉妖早就投靠了旁人。 如今竟是要幫著旁人來奪歸有壽的基業。 李鱗口中的鼉總管,也是這沅江之上一段水麵的總管,喚名鼉無極。 與歸有壽還是鄰居。 這倒還罷,倘若隻是招攬,他有歸有壽依靠,就算拒絕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李鱗敢這般大喇喇的尋上門來,開口還要直接索要他如今打造的這一批靈兵。 顯然是早有了布置,甚至可能已經是動手在即了。 徐行自打入得修行之途,知曉了這世間危險,自己又是散修身份,行事歷來小心翼翼。 腦筋一轉,便已有了計較。 做出一副意動的模樣,為難道:“原來如此,我與鼉總管不過數麵之緣,不想竟能得他老人家如此看重。隻是我蒙歸總管照拂,方才得了如今身位,如何好改投門戶?此事……” 李鱗見徐行動心,頓時態度都好了起來,忙說道:“這卻算個什麼?這數萬裡沅江,本就非此間所謂總管基業,那歸有壽也不過是得了沅江劍派符詔,替人家管理這數百裡水麵罷了。” “沅江劍派的修行,隻是需要有人梳理這萬裡水道,具體誰人做了總管,他們卻不在乎。” “我等雖是在歸有壽麾下辦事,實際卻是替沅江劍派效力,換個總管投效,談得上什麼改投門戶?” “徐統領此番若是隨我投至鼉總管麾下,憑你的本事,日後一定可以獲得重用。” 徐行做出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李統領此言甚是有理。” “然此事實在不小,何況鼉總管雖然道行高深,歸總管卻也非等閑之輩。憑徐某本事,若是此事被歸總管知道了,小命卻難保住,不知李統領可否容我考慮幾日?” 李鱗眸光微冷,手中鋼叉舞了舞,道:“歸有壽的確有些本事,不過鼉總管的好意,可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拒絕,有些話,徐統領隻怕還是要考慮好了再說。” “可莫要將方才李某客套話當真,自以為會一些水法小術,便如何厲害了。” “你法力未成,在這水中,卻要仔細掂量掂量才好。” 不等徐行回應,李鱗鋼叉一舞,又高喊道:“鼉五統領何在?” 徐行左右一掃。 便見一頭鼉妖,甩著丈長軀體,從遠處遊了過來。 “李兄弟喚俺何事?” 鼉妖近前,審視目光便落在徐行身上,頗見煞氣:“可是這人族不願配合?” 李鱗冷笑一聲,目指徐行:“這卻要問他了。” 徐行心下微沉。 沅江之中的鼉族水妖,多半都是鼉無極子孫,此妖來頭,不言而喻。 這鼉妖身量高大,手持一對鐵錘,化形卻不完全,一身妖軀明晃,瞧著修為不甚多高。 不過妖族修行,歷來跟腳越高,化形越難。 尋常水妖,便是似李鱗這般有些不俗血脈的,靈機吐納,胎動成氣,修得幾分真氣手段後,便也可逐漸煉出竅脈,化得人形來。 而不少跟腳深厚,諸如龍血在身之輩,便是到了通脈層次,都未必能化出人形。 鼉妖一族便是如此。 鼉妖又號鼉龍,在俗世又有‘豬婆龍’之稱,不過卻非真正龍族血脈,僅是得了幾分淺薄蛟龍之血,頗不入流。 但好歹有些靈異,先天根基便要厚過尋常水妖。 化形自然就難。 就徐行所知,那總管鼉無極,便是感應天地有成,生就法力之後,方才化出的幾分人樣。 因此眼前這鼉龍,模樣雖是清奇,倒也未必實力就差上鯉妖多少。 何況感應天地有成之前,不論人族妖族,一身手段更多還是在肉身武藝之上。 跟腳深厚,爭鬥起來自然占優。 旁的不論,如今鯉妖與這鼉龍一齊出來,以徐行如今本事,卻是應對不得的。 徐行深知這等水妖亂戰,牽扯其中,對他來說,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本意是與對方虛與委蛇,拖延兩日。 左右此間水脈於他,並沒有提供想象中的修行幫助,放棄當下身份,脫離這馬上要起風波的漩渦之地,也並非不可。 卻沒有想到,這鯉妖如此莽撞,竟是半點也不願拖延。 而且還帶了這般幫手。 不過精怪出身,歷來沒什麼耐性,也是見怪不怪了。 他念頭紛轉,心知此刻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便是我願意交出兵刃,這兩人為免我去尋歸有壽報信,多半還要迫我投誠,脅我同去拜那鼉無極。倘若我強自不應,少不得還得遭了殺害。’ ‘好在我早想過遇見危機,早有布置,如今也是用上時候了……’ 心下定了主意,徐行便要開口。 忽然,就在這時。 水麵之上,一陣爆鳴陡然傳來,卷動了濤濤水浪,一時竟在水下激起陣陣暗流。 怎麼回事? 徐行三人立時抬頭看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透過幽澈江水,竟見江麵風霧卷湧,一團滾滾黑雲轉過。 周遭還見幾道色彩不一的玄芒,圍著那團黑雲來回旋轉,飛舞環繞,沖來沖去,仿佛十分迫切的要闖入其中。 每每那幾道玄芒一沖,黑雲便見微微一晃,吐來一根黢黑鐵棍,將劍光掃開。 且不說那黑雲鐵棍。 隻說那幾道玄光,各顯金、白、青、碧諸色,便是徐行見所未見。 聞說天下飛劍法寶之流,寶光之屬,紫白金青之色最上,越是純粹,也越是上乘。 那些玄芒瞧著很是不俗,不僅色彩不俗,還十分純粹。 非道門正宗出身所不能有。 主人必然非比尋常。 徐行心頭驚詫不已,不知這是什麼動靜。 好在這黑雲隻在江麵停滯不過片刻,便已經離去。 三人也才回神。 麵麵相覷,一時氣氛靜默。 半晌。 麵上驚色未去的李鱗,還是先開了口:“許是哪路道門高人,伏魔路過此間,與你我卻沒甚麼關係。” 轉望徐行,又道:“怎麼?徐統領可有決斷?” 徐行目光也從江麵收回,按下心頭驚疑,嗬嗬笑道:“李統領何必如此?徐某並未說過不應,兩位若是如今便要帶走兵刃,且隨我來便是。” 說著,轉身便往水府而去。 李鱗與鼉五見此,相覷一眼,倒也不覺得有自己二人在此,還能讓徐行鬧出什麼變故來。 遂也不多遲疑,追著徐行,遊向了水府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