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臘月二十的假期和以往相比,早晚並沒有多大區別,我懷著一顆充滿期待的心回家,盼望去收獲似乎早熟的愛情。 但迎接我的並不是熱情的擁抱和歡聲笑語,而是吳嘉的惱怒與埋怨。因為我的假期相比於一名人民教師來說,的確到來得晚了一些。 而她惱怒的不僅於此,用她的話來說“我要來陪你幾天,你也沒同意呀。” 麵對她關於“是否因為得到得太容易而不懂得珍惜”的靈魂拷問,我隻有連連否認。 我用溫言細語去撫慰她波動的情緒,緩緩引領她回到了那個理智而平靜的世界裡來。經過一番交流之後,我們達成了一個妥協——先去她家小住。 她哥是知識分子,和我又是同齡人,還有話題比較聊得來。而她父母麵對我的到訪,態度未透露出異常的熱忱,從其平和的舉止中,我讀出了一種普通而樸實的認可。 在他們看來,我工作穩定,年齡適宜,不會讓他們心愛的女兒經歷太多波折和不順。 與吳嘉的長輩們的相對淡然不同,我家的熱烈和重視形成鮮明對比。她踏足我家那日,姑姑和其他親人都被召喚回家,大家圍坐一堂,共享盛宴。 吳嘉很緊張,還問我紅包收不收,鄰居開玩笑說,“進了一家門,就是一家人,有什麼不收的”。她才害羞的收下。 親人們散去,家庭獨處的時光才是真正拉近距離的時刻。 當奶奶見到吳嘉時,臉上洋溢著難以掩飾的喜悅。我與奶奶感情特別深。 在我三歲的時候,父母本來打算帶我去廣東打工,爺爺奶奶怕我被弄丟,於是決定將我半途抱回。自此我便成了眾多農村留守兒童大軍的一員。 奶奶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從我幼小的時候起,就常向神靈祈禱,希望我能健康成長。隨著時間推移,我踏入學堂,奶奶的祈福也隨之改變,她祈求神靈讓我詩書廣讀。進入高中的歲月裡,她的禱告再次轉變,祈願我能考入大學。在我即將畢業前,她更是殷切地祈求神明賜予我一個理想的工作。 奶奶對我們這一代的愛,如同所有祖輩對後代的深情,那是一種深沉而又無法輕易鬆弛的情感。她的所有期望與祝福,都凝結在每一次的禱言中。現在,目睹著家族未來的增添——我的伴侶,她的心中怎能不滿溢著喜悅呢? 奶奶向吳嘉坦露,從去年開始,她的腿腳便已不再靈便,無聲中透露著一種無奈的憂愁——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在我們身邊守護多久。 在這沉重且充滿愛意的話語中,我感受到了時間的流逝和奶奶的殷殷期盼。 聽到吳嘉是位老師後,奶奶向她背誦起林覺民的《與妻書》來,繼而又和吳嘉討論起《紅樓夢〉的曲折情節。這一切,讓初次拜訪的吳嘉感到驚喜交加,並愉快地加入了這段跨越世代的對話中。這讓她們的相處非常融洽。 我則帶著吳嘉走遍了童年的土地——去爬我曾無數次跋涉的田埂,撿枯枝在田裡烤紅薯,去山裡找野山參。我媽責備我還像小孩子一樣,甚至因為玩鬧而讓吳嘉弄臟了衣服。 然而,對於習慣了鎮上平地生活的吳嘉來說,這份新奇卻是無法比擬的。她在這山間的小小冒險中體會到了不同的人生樂趣。 她小時候最大的娛樂就是去河裡抓下魚,沒有我們山上這麼多花樣,更別說摘茶片、野生獼猴桃之類的了。 夜幕降臨,吳嘉玩累了,她安穩地依偎在我懷裡,喃喃的道:“你還真不容易啊!”我有點不知所然,問她什麼不容易。 她說:“一路從這山裡走出去不容易。”我笑著說:“哥就是個傳說,跟著哥肯定沒錯。”她說:“你就吹吧。” 漆黑的屋外,零星閃爍著搖掛在天上的幾顆星,安靜的山村能聽到很遠的傳來的狗叫聲,還有這個丫頭因為玩累了,沉沉入睡的呼吸聲。 經過多年的顛沛流離,我仿佛終於尋觸到心靈的避風港。我獨自坐在床邊,點燃了一枝煙,緩緩地吸入那厚重的煙霧。 眼前她的睡臉寧靜而純真,我目光溫柔而繾綣,心隨煙圈漂浮,逐漸沉入夢境的寧靜深淵。 那年正月,我們準備去吳嘉家,奶奶目送我們時,神情慈愛而認真地告訴我們“希望你們能在明年結婚。”奶奶的話語簡單而堅定,在我心海中激起層層漣漪。 這些瞬間,這些情感,都深刻地銘記在我的記憶裡,成為內心最柔軟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