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股長看著我,她一臉的表情是五個字,“恨鐵不成鋼。”可她哪裡曉得,今年過完了春節,我每天在家裡的廚房裡,算盤劈哩叭啦要打過十二點。 哼哼,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老子苦練時。 不是我喜歡這該死的算盤,是我要爭口氣!她不了解我,我有風清揚的氣質,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不會像劉祥一樣,天天在領導麵前裝刻苦、好表現。每天下了班,還在小房間苦練算盤。 回到工位,我把一大摞記賬憑證慢慢理好。師傅就沒有見過我上午理傳票的,因為除了客戶立等的現金支票,我上午主要精力是看金庸小說、或者是李小龍的著作《截拳道》。最近又借到一本《自由搏擊與訓練》,正想著幾時找那幫一起練功的兄弟們,照葫茹畫瓢練一練。 我從來不在工作時間看那些各類中外經典名著,還有我參加函授本科的課本。 我要的是“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的隱忍,“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的那種快意人生的俠客味道。 師傅站在我身邊,就著我的打火機,點了一支我剛收到的中華煙,嘆口氣,老調重彈的說:“兆一呀,你不能天天這樣冇頭冇腦的,你想沒有想過,你以後怎麼辦?” 我把李小龍放到賬本下麵,也點了一根煙,有模有樣的吸了幾口,卻被嗆了,邊咳嗽邊說:“師傅,我不是挺好的麼?想那麼多有什麼用?” 在煙霧中,我顯得有些酷、有些範。我知道好多女孩子喜歡我這款型,可是,我家庭條件太差了,駝不住別人的深情。但確實禁不住對曹淑媛的追求。 我知道我隻要努力,銀行這些破業務跟玩一樣的,有什麼問題?隻是,我努力有作用麼? 五年前,同我一起頂班入行的其他四個人,現在兩個在信貸股,那是銀行牛逼頂天的部門。一個在計劃股,也是吃香喝辣的部門,一個在辦公室享清福。 其實原因很簡單,他們都有關係,有背景。我家有什麼?隻有媽媽的裁縫剪刀卡卡響,隻有一大群待哺的、吃農業糧的弟妹。 “以後”對我來說,就是毛玻璃上看風景,好像什麼都有,可仔細一看,什麼也不是。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我不願想這些沒有用的事。 師傅卻嘮叨不停,“你呀,先把算盤練一練,不要別的,老薑對你的印象也會好一些嘛。” 我嗞的一笑,俯身靠近師傅小聲說:“我不要她對我印象好,我不是劉祥耶。” 師傅知道我的意思,薑股長對劉祥上了心,一定要納入東床之選。 她瞪了我一眼說:“你不要亂話事,會得罪人的。你呀,好好下功夫打算盤,如果能進三級以上,或者進入前六名,就有機會代表市行參加省行、總行的比賽。那樣,你就有機會了。” 我沒有告訴師傅我每天在家要練五六個小時,連函授本科的學習都先放一邊了,就差頭懸梁、鈴刺骨。 下午快下班時,萬德廣又來了,他知道這時銀行的郵件到了,也分發了。他丟了一整包沒有開拆的大前門煙給我,“兄弟,我有錢進來麼?” 我不耐煩的把煙掃進抽屜,說:“沒有看到。”就低頭開始記賬,懶的理他。 他又轉到方圓那,小心的問:“美女,環宇竹木廠有賬來麼?” 方圓沒有好臉色的說:“你不是問了人家張兆一麼?還問什麼!” 他有些不相信的看了看我和方圓。顯然,他是得到付款方的通知,知道近日有錢進賬。他不知道,他的期待,被我準備偷梁換柱了。 他又伏在我這邊櫃臺上,笑道:“兄弟,麻煩幫我留心,這兩天肯定有錢進。我要急用,打點一些關係。”聲音又小了八分,“噢,今天去‘春光裡’麼,來了一批新‘雞’!” 我瞪他一眼,又想起龔大發的可憐相,他望眼欲穿的那幾百塊可憐錢,還沒有萬德廣一年到頭打“野雞”的錢的零頭吧。 我堅定了不鳥他的決心:“晚上要上夜校,沒有興趣。” 他搖搖頭,走了。他肯定是想,讀夜校是能多賺錢,還是能找“春光裡”的快活?不是傻子麼! 特馬的,不知道陳華清去過“春光裡”吃雞沒有。 我把環宇的三筆賬,分別記在了紅旗機械廠的賬上。 串戶,本來就是較嚴重的業務差錯。如果不及時調賬劃回來,被串到的賬戶的客戶用掉了,那就是重大差錯了。 我其實很猶豫,可是,又想到龔大發生病的兒子,我是在行俠仗義呀,不這麼乾怎麼行?不冒點險怎麼行? 世界上有萬德廣這樣缺德的人,就應該有我張兆一這樣仗義的人。 為什麼萬德廣這樣的人能發財,龔長發這樣的人就是苦命人? 記完賬,給師傅復核,我有些緊張,怕被她發現。可我平時記賬都很準確,沒有任何差錯。時間一長,師傅的復核,隻是核算一下金額發生額和餘額對不對,並不核對傳票同賬戶是否一致。 見師傅手腳飛快的核算完,把傳票夾在賬本裡推還給我,我鬆了一口氣。 我裝好一罐煙給師傅,又把難得的那一整包大前門煙也給了她。師傅把那包大前門遞還給我,“你回家把煙給你媽媽,能在小賣部換好多東西哩,一個月的油鹽錢也夠了。” 我苦笑一下,感覺自己今天的故意“串戶”,辜負了師傅對我信任。 離開營業廳時,見劉祥夾著算盤進了那個小房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知道他又在苦練了。 後麵連續三天,萬德廣天天來問他的賬有沒有進,隻是打煙由一包大前門,變成一支過濾嘴的中華。我也是一如既往的說沒到、沒到、沒到。 看的出,他很焦急。我故意說:“要不你請方姐給你向對方銀行查詢一下?” 他張張嘴,卻沒有勇氣找方姐,方圓雀斑的臉,從來沒有給過他好顏色。因為他背後譏笑方圓“麻餅臉”,被方圓知道了。而且他是從來不拿銀行進賬回單的,隻是取現金就走。所以,他也不知道對方銀行是哪家。 星期五時,見還是沒有到賬,他氣惱的說:“我要找他們算賬!說好了的,馬辣個逼的,白送了錢了!” 我很安心,因為紅旗機械廠沒有人來看是否有賬目變動,更沒有來轉賬取現金。 我故意記錯賬,在銀行這個算了普通的業務差錯,叫“串戶”,就是錢送錯門了。其實是有風險的。 因為串了戶的客戶,要麼是不知道,就把錢取走轉走了,要麼是知道,卻故意用掉了。到時候責任就在銀行,要追究經辦人責任的。 我選擇串戶到紅旗機械廠,是了解機械廠目前在打內戰,沒有精力來銀行問事。另外,機械廠這段時間也沒有什麼賬進。現就是我同紅旗機械廠的高老板關係不錯。 而且,我管著賬戶,機械廠真的要取錢,我可以預先控製住。到時候,再用特種轉賬支票轉到環宇就是了。 甚至我想讓萬德廣知道,老子就是故意屌他!特馬的,萬德廣你這個人渣,老子就是要讓你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