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一下,在烏由的方言中,這個“經”字,一旦用動詞組合在一起,就表示一種程度上的加強。比如老高說的“經看”的“經”,就是說好看、耐看。強調女子的相貌不僅是單純的漂亮,而且是特別耐看的美麗。“經吃”,是指一件事很實惠、一個人很能乾。 “大哥,什麼‘三經’呀?”我正襟危坐,秉承我一貫的好學品質,虛心聆教。 那時由於我管著個體工商戶的賬戶,雖然並沒有什麼權力,頂多給人家多一點方便。比如人家拿現金,沒有現在那麼多規定,什麼預約、什麼反洗錢。最多是就是適度控製一下額度,不要搞的出納那邊現金不夠,又要去人行金庫介款。 所以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一天取現,原則上不要超過一萬、筆數不要超過兩筆。但隻是“原則上”,我們接到現金支票時,會問一下。但要刁難你,也很容易,隨便找什麼借口,比如你今天取現超過了額度、比如今天庫存不夠。他們大多是土包子,對我們算是畢恭畢敬的。也沒有現在的客戶刁,動不動就去消保或者監管部門投訴。 所以,同我打交道的個體私營主不少。但我願意打交道的人不多,繁榮印刷廠的老板算一個,另一個就是喜歡同老高來往。一是感受到他身上還有讀書人的底子和氣質,當年的“老三屆”不是浪得虛名的,他們的文化底子,是後來許多大學生也比不了的。二是他人生坎坷,又善於思考,總結和闡發,把一件事說的頭頭是道,讓人深受啟發。 另外是一些為了辦事方便,主動同我交往的人,大多都是腳上泥巴沒有洗乾凈的個體戶。 他嘆口氣,又遞給我一根煙,給我點上,自己也點了一根。才邊吐著漂亮的煙圈,邊凝神看著自己老板桌後麵的匾額上的幾個字,“家和萬事興”。 他像是深有感觸,又像是痛定思痛樣說:“女人麼,第一是要經看,經看,當然就是要漂亮囉。老弟,你這個馬子就很經看。” 我臉一紅,嘴巴裡又泛起曹淑媛香香的味道,“大哥說正經話撒,她還不是我女朋友囉。” 他一副洞悉一切的樣子,摸摸金邊眼鏡,笑道: “老哥是過來人,這女仔子不但客氣(漂亮),也是個很能乾的人。對你不錯喲,你好福氣! “特馬的,這女人要不客氣(漂亮),男人活個卵子勁囉?娘希匹,我現在看到江衛華,就想吐!一身橫肉,豬一樣的!娘希匹,不是看著她娘家原先對我的好,老子早就讓她死遠些了!”他觸景生情的樣子,真把“貨比貨該扔、人比人該死”這句話,詮釋的明明白白。” 他隻說了一半真話,他老婆家裡兄弟七個,個個橫蠻好鬥,他惹不起。幾次動了想回寧波的心事,差點被他舅老爺們給廢了。 “唉,兄弟,你說為什麼古代的皇帝要選妃?為什麼現在外國香港那頭有選美?好像國內也興起選美了這個遊戲,為什麼電影電視上的女人都是漂亮的?” 特馬的,他像是《十萬個為什麼》編輯部的編輯,嘮叨個“為什麼”沒有完。 他看出我的不耐煩,譏笑我說:“為什麼你追人家小曹,不去追小郭?” 臥草!他娘個頭,比我師傅還厲害,什麼都曉得呀! 他的論據說的差不多,開始拋出論證:“娘希匹!不就是因為世界上,女人其實都喜歡賣相、男人願意買色罷了。世界上沒有不喜歡美女的男人,連太監也喜歡!有權有勢的男人,哪個不想玩美女?” 他有些委曲的、氣哼哼的說。顯然,他是要為他同許巖的偷雞摸狗,找到“正義”的依據。見我一臉藏不住的不屑,他就一臉天下知音難求的痛苦表情。 我連忙轉移話題,“大哥,什麼是‘經吃’?這同吃有什麼關係喲?” 他笑了,說:“對,第二就是要經吃,女人麼,就要賢惠、就要能乾,務家一把好手!”他簡明扼要的說。 “大嫂務家應該不錯了。”我忙贊一句,要救回冷場。 “狗屁、狗屁!”他把煙頭按滅地煙灰缸裡,像要把“狗屁”給戳出來。又苦笑的搖頭說:“唉,原先哩,家裡窮,沒什麼錢。她管家、做飯、帶崽女,好像蠻不錯。唉,可是這家業一大,就什麼卵用也沒有。 “娘希匹,天天東張西望,疑神疑鬼的。連我工廠工人的夥食也要管,天天扒在廚房裡看大師傅弄飯,炒菜油多滴幾點,就瞪眼罵人。 “特馬的,她哪像是貧農出身哩,放在舊社會,不特馬的一個惡地主婆麼?她能管我這廠的財務?嗬,嗬,上你那去轉個賬、取個錢,恐怕連支票也不會開。務家,務個屌!” 他謔的起身,像關在豬欄裡知道自己要被宰的豬,在辦公室內來回亂竄,“麻個逼的,天天跟我扯雞巴卵蛋、天天跟蹤老子。哼,還說要查我的錢到哪去了!”像自言自語,又像對我說:“這個命,有幾苦?怎麼活喲!” 我剛剛沉浸在曹淑媛的溫柔鄉裡,幸福的像小提琴上的音符在遊動、在升華。自然同他狗急跳墻的感受,沒有什麼共鳴。 “大哥,沒有那麼嚴重吧?你們畢竟十幾年的夫妻喲。”我壞壞的一笑,“大哥,你老實話一句,你同許會計是怎麼回事?” 他像一隻受驚的老鼠,神經質似的扭動脖子,四下張望一下,然後又笑了,有些小得意。 “唉,人家可是高中畢業的,考大學就差個兩分。又是市區的人,你看這人怎麼樣?” 他說的“市區”,是五十公裡之外的東渺市,我們烏由區屬於它管轄。 許巖經常去我的櫃臺辦業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當然認識。加上我同老高關係不錯,老高帶著她,同我一起吃過幾次飯,所以,同許會計也算是熟人了。 許巖是個很嚴肅,不但漂亮,看上去也是很正經的女孩子,好像對任何人都保持著戒心。是唯一在我櫃臺上辦業務時,對我不笑的女孩子。 有一回我師傅望著她走出營業廳大門的背景,搖頭對我說:“這個小許,唉,是個心比天高、命如紙薄的人喲。” 老高對許巖這狗不吃屎的樣子,卻大是欣賞、大為心安。有一次對我搖頭晃腦得意的說:“我的缽子,就隻捉興(鐘情)我一個人。” “雖然沒有你的馬子客氣(漂亮),也算的上是美女吧?”老高見我不評論,自己這麼說。 這裡順便注解一下,在我們那個地方,對女人稱“馬子”和“缽子”,是有原則性區別的。 “馬子”,指正常戀愛的未婚女子,如曹淑媛,現在就是我的馬子。不要同香港電影、電視劇上說的“馬子”,相提並論。 “缽子”,是指女性的情人,如許巖,就是老高的缽子。 這兩個概念要用錯了,是要命的,是要打架的。我親眼見過,在一個酒桌上,一個女孩子被人稱為是某某人的“缽子”,當場翻臉,同人家揪頭發、摳檔部的打生死架。 我也不喜歡許巖這個女孩子,就不想同老高說“馬子”、“缽子”的。就問:“你還有一經,什麼是‘經用’?” 他聽了,嘿嘿壞笑著,卻不再說了。 我懵懂的又問他:“那什麼女人的‘經用’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