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照,市集漸活。長街攤販爭早,人聲如潮。一輛馬車緩緩行來,停於喧囂之旁。 車簾輕卷,一位俊逸少年微露其身,扶著身旁雄壯侍從之手,徐步下車。 行人矚目,見少年衣著厚重,不合季令,手持銅爐,似過冬日。人人詫異,何以春歸,彼猶重裘? 立定未幾,春風送暖,卻引得少年一陣咳嗽。他身形微搖,握爐之手緊了又緊,撫胸之手輕輕顫抖,眉間緊蹙,咳聲連連。 旁觀者始悟,原來少年體質羸弱,故作此裝。心中暗忖,怪不得。 少年轉眼望去,油條攤前煙霧繚繞,蘇寬跛足忙碌,雙手翻飛,金黃酥脆之油條絡繹於客。正凝視間,覺背後有目光投射,乃回首。 望見桂花樹下,華貴馬車駐足,一中年士人掀簾而視。其麵刻畫歲月之痕,眼神猶自銳利而世故。 士人候久,聞馬車輪聲,方探首窺視。本以為赴約之人,必是風流才子,不料來著卻是病弱少年。他眼中掠過一絲輕蔑之色,然少年回眸,四目相對,少年微笑而來,舉止從容。 少年麵容清秀,眉宇泛透蒼白,體態雖弱,卻自有一番從容氣度,不免激起中年士人一絲好奇心。 謝庭安攜同阿壯走至車旁,麵帶微笑,施禮道: “此必是宋府總管駕到?讓貴客久候,謝某之罪也。還望總管海涵。” 車內管家冷眼窺視,聲如寒霜,質問道: “這般要緊事,竟由你這黃口孺子出頭?你家主何在?難不成謝府如今將我將軍府視若無物?” 謝庭安不以為意,笑意盈盈地與管家對視,聲音中透著自信回應: “總管息怒,此乃謝某私產,與家父無涉。今日之事,我自有主張,絕不叫總管白跑一趟。”說罷,又是一聲輕咳。 阿壯會意,上前為謝庭安撫背。 管家見狀,眉梢一挑,語氣中帶著不耐:“也罷,不與你一般見識,既來之則安之,上車說吧!” 言畢,宋管事放下車簾。 阿壯扶謝庭安登上馬車,緩步入座。車廂內熱茶已備好,謝庭安將暖爐放在一旁,取過茶壺先為宋管事倒上一杯,邊倒邊笑道: “早聞左衛大將軍門下英傑雲集,家中無一俗子。曾以為是市井風傳,今得見宋管事的風采,方知世人誠不我欺。” 管家瞥見此子談吐不凡,年幼齒豁然解圓滑之道,內心暗驚。舉手掠過杯沿,輕嗅茶香,目光卻如鷹隼般在謝庭安身上逡巡,意圖覓得一二異狀。然而細察之下,亦是徒勞無功。他輕啜茶水,淡道: “閑話莫敘,吾輩直截了當。” “諾。”謝庭安斯文應答,亦輕飲茶水。 潤喉之後,他眼中閃過一抹驚艷,猶如發現了塵世;難尋的絕品美味。他將茶杯舉至眼前,細細端詳,麵帶微笑,悠然道: “蒙宋管事厚賜,得嘗此等佳茗,實感榮幸。’ 宋管事見其如此識趣,眼中掠過一絲精芒。既然這後生自願步入局中,自己再演一番深沉狡詐又何妨。 “此乃方山露芽,為皇宮禦用之珍品。將軍偶爾得此茶緣,聞君今日來此相商,特命我攜來共飲。 心中卻是另一番滋味,如此上品之茶,竟落入不諳世事之少年手中,不免有些惋惜。 謝庭安笑意更甚,置杯於案,向管事拱手致謝,謙遜有禮,其態度之溫和,溢於言表。 在此番商談之中,先言油條者,便是將主動之權雙手奉上,處處落於被動。 謝庭安深諳此道,於是按捺住內心,與宋管事閑敘別題,周旋於雜談之間。管家見狀,心疑謝少年未經世故,不識貨色,遂乘機而入,啟齒道: “此次造訪,正是欲與君商討油條之事宜。相比君家下人亦有提及,今日何不就此議定?” 謝庭安,手捧暖爐,輕輕把玩,不慌不忙地回敬道: “聞蘇寬略有所言,特來一議。若談得投機,與貴府交易,自是謝某之幸。” 宋管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頭已將眼前這少年看輕,舉止間盡顯輕蔑。謝庭安瞥見其笑,麵不改色,心中早有成竹。 “管事不妨詳細說說,此番合作之細節。” 宋管事自信取茶壺,斟滿一杯,一飲而盡後,緩緩道出所圖: “將軍府欲設宴席,款待朝中同袍及親族,聞得汴京新推油條,有意采之為宴饌。原價四文一根,今我欲大宗采購,君須讓利,我出三文一根,願預定五百之數。” 謝庭安笑意盈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為宋管事續茶,同時輕盈應允: “好說!” 隨即自行斟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伸手輕挑車簾,對外候著的阿壯道: “速去攜幾根油條來,便說我要所用。”語罷,從袖中取出些許銅錢,遞給了阿壯。 阿壯雖對今日主人破費購自家油條之事,頗覺奇怪,卻也不問多餘,領命而去。 宋管事眉梢微挑,不解謝庭安所為,不禁問道: “君何以破費購置己家之物?” 謝庭安以笑回應: “管家勿急,片刻自有分曉。” 宋管事心中冷嗤一聲,認定謝庭安故弄玄虛,卻也未多言追問,靜候阿壯歸來。 俄頃,阿壯懷揣五根油條匆匆而至,立於車側,神情不安地稟報道: “郎君,油條售罄有限,眾買家爭先恐後,蘇寬見我欲購,急忙召我前往,引得眾人頗多怨言。若非阿壯手腳迅捷,怕是難以多得幾根。還望郎君恕罪。” 話音剛落,謝庭安輕撩車簾,溫言安撫道: “無需驚擾,排隊之中亦多貴胄家仆,你勿自責。” 謝庭安從阿壯手中接過油條,置於案上,轉而笑道: “管家見笑,自家物什,求之不易,反受外界掣肘,使人憋屈難堪。” 宋管家,顏上愁雲密布,至此方悟,自身居左衛將軍府之首,竟被一少年氣象所牽。心中憤懣交加,悔其輕敵之失,談判之權早已不自覺拱手相讓,顏色頓時如覆寒霜。 “噫,謝郎君機鋒所向,老夫今日始識廬山真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