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一個從農村走出來的,麵黃肌瘦的年輕人,背上了剛剛花了幾塊錢買來的新背包,離開了家鄉,離開父母,他要到離家五百多公裡的大城市上學了。 學費是父母七零八湊,東借西借才勉強湊夠的!交完學費,他看看口袋隻剩下150塊了,這是他這個月的生活費了。 宿舍裡,同學們的父母忙著給孩子鋪床,還不斷的給他們塞錢,嘴裡說著父母不在身邊了,不要舍不得花錢,食堂的夥食如果不好,就到外麵的餐廳吃。 黎誌國靜靜地做在床上,第一次感受到了城市和農村的差距。要知道,父親在林業站做臨時工,一個月工資才一百塊,但同學的父母給他們的零花錢都是好幾張百元大鈔。 看著自己打著補丁的衣服,還有那雙都是老繭的手,黎誌國不自覺的縮了一下手,一陣莫名酸楚,心裡默默發誓,一定要好好讀書,改變這種貧窮的現狀。 九十年代,廣西學外貿外語的人不是很多。那個年代的大學畢業生,國家是包分配工作的,所以很多人不會選擇這麼偏門的專業,畢竟這個專業畢業的,如果沒有背景,進不了外貿廳,隻能外出打工了。 黎誌國不願意大學畢業後再回到貧窮的小鄉鎮,他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所以高考填誌願的時候他毅然填了這所大學的外貿英語係,他要在這裡學一身本領,畢業後南下廣東。 學校的食堂的菜品還是很豐富的,有清蒸鱸魚,辣椒炒牛肉,雞蛋肉餅……這些對於一個月隻有一兩頓豬肉的他來說,那是太有誘惑力了! 每次到食堂打飯,看著各色各樣的葷菜,他都緊緊的抓著自己的口袋,他很清楚自己每天的夥食費隻有三元。 黎誌國每天下課幾乎都是最後一個到食堂,每次到食堂打飯,他都會說:“阿姨,給我打二兩飯。” 打飯的阿姨翻了一下白眼,再問一句:“二兩嗎?” 黎誌國:“是的。” 打飯阿姨:“三角。” 然後他又走到打菜的地方:“來一份豆腐,一份青菜,能給我淋一點肉汁嗎?” 打菜阿姨:“可以的,一共九角。” 回到宿舍,找了張小板凳,坐下來,安靜地來到一個角落,津津有味地吃著。 “黎誌國,今天又是吃二兩啊!我們都打四兩飯,你就吃這麼點,夠嗎?”一個同學問道。 黎誌國笑著說:“夠了,吃多了中午睡不著。” “這麼省乾嘛?你看,你打的都是素菜,我們中午要吃兩份葷菜,兩份素菜,這樣的分量剛剛好,小心你營養不良。”另一個同學說道。 黎誌國:“沒事,習慣了!” 晚上,同學們都去打飯了,黎誌國洗完澡,幾個同學在宿舍的餐桌上吃飯,看到他從洗手間走出來,好奇地問:“黎誌國,你吃飯了嗎?” 黎誌國:“我肚子不餓,等晚自習下課,我去打個老友粉。” “哦,下午體育課你都肚子咕嚕嚕響了,昨天足球課你還暈厥了,校醫說你營養不良,低血糖,你忘了?”另外一個同學說道。 黎誌國:“嗯,我會注意的。” 晚自習下課鈴聲還沒響,黎誌國就拿起飯盒朝食堂跑去,食堂每個晚上有兩個阿姨賣老友粉。 黎誌國:“阿姨,來三兩老友粉。” 煮粉阿姨:“好,一共一元伍角。” 黎誌國交完了錢,拿著剛剛煮好的老友粉就往宿舍裡走,滿滿的一飯盒老友粉,飄著濃濃的肉香味。 回到宿舍,找了張板凳,黎誌國狼吞虎咽吃起來,這是他每天唯一的一頓有肉的晚餐了。 同一個宿舍的同學都很奇怪他,為什麼總是不吃晚飯,而是等晚自習下課後吃一碗老友粉。 黎誌國告訴他們說自己不喜歡吃晚飯,喜歡老友粉那讓人回味無窮的味道。 開始那段時間,同學還會好奇問一下,再後來大家見慣不慣了。 大學那幾年,黎誌國都是這樣走過來的,沒有貼心的朋友,更沒有知己,遇到什麼問題都是獨自一人默默地扛。 大四那年,有家庭背景的同學早早去了父母安排好的單位實習了,教室裡也沒幾個同學了,宿舍裡更是空蕩蕩的。 期間,偶爾有些同學從實習單位回來,就會講很多在單位發生的趣事,讓黎誌國無比向往。 畢業考的時候,同學們都回來了,幾乎每個人在腰帶都掛上了最流行的BB機,還有的同學拿著大哥大......這所有的一切,對黎誌國來說,好像都沒有什麼吸引力,他還是走著老路子,上課,圖書館,晚上一碗老友粉! 那幾年,很苦,很累,但黎誌國過的很充實,該學的本領都學到了,該考的證書也考到了。沒有事業單位接收,他就這麼安靜的呆在學校,等著用人單位到學校招聘。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用專業知識打動了一家梧州的私營外貿公司,他成功地被聘請為外貿業務員,包住和午餐,月薪300元。 那年春節後,他去公司報到了,他以為從此就可以改變命運,走向人生坦途。 八十年代,外貿出口都是國營企業的專屬。改革開放後,對私營企業放開了出口權,黎誌國上班的公司,老板兄弟倆就是從國營單位下海淘金的,他們離開的時候,帶走了國營企業大部分客戶! 黎誌國來到公司後,他很努力地工作,他想證明自己的價值......無奈老板兄弟倆太清楚外貿的套路了,客戶過來公司洽談業務的時候,老板堅決不讓業務員接觸客戶。 公司上班期間,也不讓他們看客戶發過來的郵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甚至傳真機都放在一個小房間裡鎖著,處處提防著業務員接觸到客戶聯係資料。 黎誌國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電腦輸入進出貨數據,或者去樣板房擺擺樣板,這跟當時老板麵試的承諾天壤地別。但看著自己口袋僅剩下的100元,他忍下了離開的沖動。 那一個月,黎誌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下來的,中午在食堂吃飯,晚飯都是在樓下吃一碗老友粉! 直到三個月試用期結束,他還是重復著這樣的工作。 月底,財務給他發了工資,老板找他談轉正的事宜,告訴他轉正後還是這樣的工作範圍,薪水照舊。黎誌國於是提出了離職,又回到了久違的校園。 他回到學校的第二天,就業指導辦的林震老師找到他,批評他不識好歹,眼高手低,不珍惜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他沒有反駁,默默地走出了那個讓他厭惡的辦公室。 轉眼畢業了,同學們都回來了,班級舉行了畢業聚餐。那些進了國營單位或者事業單位的同學不斷的給大家敬酒,不斷地說著這段時間的收獲,班主任又把黎誌國辭職回到學校的事情跟大家分享了一下。 有的同學朝他投來了同情的眼光,更多的同學是笑話他不懂得社會深淺。黎誌國對此都沒有放進心裡,他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麼。 畢業宴會上杯光酒影,那一晚黎誌國喝的爛醉如泥,宴會結束後隻有他一個人回到那冰冷的宿舍...... 第二天,一覺醒來,他背上行囊,買了海城的車票,揣著口袋裡僅剩下的200元,孤身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