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鬼新娘(1 / 1)

大晟提刑官 俞觀南 3293 字 8個月前

正月十八,黃道吉日,鬼門大開。宜喪葬,忌嫁娶。   不到戍時,天色便陰的像深夜,濃霧四起,四周伸手不見五指。遠方傳來鼓樂聲,荒蕪的官道上騰起塵沙漫天,兩列長長的隊伍從朦朧的霧氣中出現,自遠及近,轎夫皆身著紅色喜服,抬著裝了嫁妝器物的紅色木箱,兩名喜童走在前麵,身後是八人抬的沉重紅木棺材,迎親隊列穿過沉沉夜色而來,村民們聞聲都關緊門窗,一隻路過的野貓悄悄跟隨在隊列之後,想分一杯殘羹,卻被轎夫踹了一腳,慘叫著逃開了。官道盡頭,馬家的牌匾上掛著紅色裝飾,兩位高堂端坐在喜房裡,神色哀戚,對麵炕上設矮桌,供奉著“百份”全神,紙做龍鳳喜餅和新人牌位,牌位前都掛著鮮紅的花朵緞帶。   “落轎——”   除了張燈結彩的三層主樓,院子兩邊都是一間一間緊密相連的小廂房,廂房的窗戶上貼著大紅囍字,掛著一詹紅燈籠。滿堂賓客忽然起立,禮炮齊鳴,嗩吶聲響。   樓宇前一個贊禮官一波三饒的唱道:“吉時已到,新郎、新娘已入園——   轎夫在門前放下棺材,一名童子將新娘牌位捧到喜堂前,放於喜房炕上的供桌,與新郎並列,用紅頭繩將兩幅畫像拴起來,復上紅、黃兩色的彩綢,娶親太太給全神“百份”上香叩首,就算夫妻拜了天地,由茶房端來合巹酒和子孫餃子,供於夫婦牌位之前,牌位左刻著馬思文之靈位,旁邊刻著馬夫人祝氏之靈位。一個瘦小的少年被領到靈位前,茫然的看著麵前的牌位。   “給大哥和大嫂磕頭。”馬夫人擦著眼淚,哽咽著道,“從今日起,你大哥在九泉之下也有伴了。”   身旁婆子生怕他鬧事,強行按著他的頭給兩塊牌位磕了頭,祝夫人也低頭飲泣。陰陽先生俯在馬老爺身邊,低聲道:“老爺,到起柩的時辰了。”   馬老爺點了點頭,眾人來到墓園,將棺樞起出後,馬上把一桶清水潑在坑裡,扔下去兩個蘋果。男方則在墳側挖一穴,露出新郎棺柩的槽幫,將新娘埋入棺木中,進行夫妻並骨合葬。仆從高高揚起花紅紙錢,頃刻之間嗩吶聲四起,陰暗的天色下,滿地紅色紙錢飄如紅雪,祝夫人跪倒在地,放聲痛哭。   “今日是我兒大喜之日,親家可放心了。”馬老爺含淚攙扶道,“以後兩人在黃泉下作伴,也算有個依靠。”   祝夫人哀不自抑,幾乎無法言語,祝老爺靠過來側聲道:“以後我們兩家就是親家了,雖說冥婚的夫婦不比世間尋常夫婦,但為今後計,還是不要斷了往來才好。”   “當然了。”馬老爺拱手道賀,“我家門不幸,人丁單薄,除思文外隻有一子,如今他大哥沒了,浩文將來還要仰賴親家多多照拂。”   棺木入土為安,兩家人在墳墓前陳設酒果,焚化花紅紙錢,舉行合婚祭,直到深夜時分才算完成了祭典。祝老爺由夫人胡氏攙扶著乘坐轎輦離開。婚儀走了一天,兩人都已經疲憊不堪,胡氏遣人準備了熱水,親自服侍他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香燭氣味,又跪下來替他捶著腿。見祝老爺麵露疲色,低聲抱怨道:“人死如燈滅,九泉之下的人未必知曉,那馬家雖然是官宦人家,如今早已沒落,為什麼執意與他們結親?”   “婦人之見!”祝老爺低聲斥責道,“我雖然薄有家資,但終究是商賈出身,馬家乃名門望族,就算如今不比從前,但在官場上的勢力盤根錯節,豈是我們能比的?有他們的助力,我們將來的日子也要好過的多。”   “還是老爺考慮得周到。”胡氏溫婉的垂下眼眸,給他捏著腳,“不過那馬家如何肯答應這門親事?”   “他也是貪圖我們家的錢財而已。”祝老爺冷冷道,“你教的好女兒和外男私奔,早就敗壞了名聲,要不是馬家落魄了,她就算做鬼媳婦也臟了人家的門第!”   胡氏的滬吸一窒,沒有把握好力道,祝老爺吃痛,揚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當場把她打得跌坐在地。“賤婦,你想害死我嗎?”   “是妾身一時失察,請老爺恕罪!”胡氏冷汗涔涔,爬過去抱住他的腿連連求饒。祝老爺道:“女不教,母之過。似你這般不守婦道,苛待妾室,才教出這等沒廉恥的女兒,我都替你害臊!要不是看在你養育了明旭的份上,我早就一紙休書把你趕出了府!”   胡氏委頓在地,隻知掩麵痛哭。祝老爺轉身就走,她連忙抱住他的腿,卻被祝老爺一腳踹開。祝老爺拿出手巾擦了擦手,厭惡的看著她:”我把你留在府裡已給足了你麵子,你好自為之吧。”   卯時。濃厚的白霧爬上了河岸,仿佛四處遊蕩的惡靈,遍尋棲息之所而不得似的。四野一片死寂,隻有外麵沉沉的庚子聲,叫聲驚動了棲息的烏鴉,啞啞叫著驚飛。一片荒蕪的墳堆間,白日裡焼的紙錢漫天飛舞,馬家的墳前供奉著一對龍鳳紅燭,此刻紅燭還未燃盡,凝結著紅寶石般的淚,卻有兩個乞丐鬼鬼祟祟的爬上了墳坡。兩人一高一矮,都用黑布罩著口鼻,墳前供奉著糕點和鮮果,還用紙紮了兩個彩色小人。高個兒的乞丐雙手抓起一大塊糕點塞進嘴裡,狼吞虎咽的咀嚼著,矮個兒的乞丐要謹慎些,四下環顧見無人,才把供品收入袖中,小心翼翼道:“聽聞祝家財大氣粗,嫁妝都得用八兩大車拉,不知什麼人有福分娶到她家的小姐。”   “再有福分也不過是個死鬼,給他打一座金山銀山都享艏不了。”高個兒道,“你確信這些嫁妝都隨祝小姐下葬了?”   “那日送葬時我就跟在隊列後麵,千真萬確,隻要能得了這筆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們就再也不用為生計發愁了。”   封墓時澆灌了糯米汁和鐵水,經過一夜已經凝固,高個兒索性跳進墓坑,一鏟一鏟往下打著,泥土雨點般落下,夜色已深,風聲嗚咽,一彎弦月高懸空中,樹林裡偶爾傳來咕咕的叫聲,一隻貓頭鷹悄無聲息的飛來,經過古樹時猛撲而下,隨即又迅疾升起,雙翅急促拍打著,飛入黑暗之中。兩人很快汗濕重衣。探鏟突然碰到一個硬物。他立刻停手,掘開土層,露出了紅木棺木的輪廓。棺木堅硬如大理石,裡麵用長釘封死。他們將刀刃插入棺縫中,再用槍托用力砸著刀柄,費了不少功夫,刀刃才進去了三分之一。   就在這時,棺木裡忽然傳來異樣的響動。矮個兒耳朵尖,立刻放下探鏟道:“你聽到裡麵的響動了嗎?”   “人都死透了,能有什麼響動?”高個兒嗤之以鼻,一鏟子打在棺蓋上,裡麵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這下兩人都聽到了,像是有人在裡麵用力拍著棺蓋。棺蓋桓桓開了一道縫,隨後從棺木縫隙中伸出一隻慘白的手,十個指頭還塗著紅色丹寇。   兩人霎時呆若木雞。女子一身嫁衣,從棺材裡爬了出來,揭開了紅蓋頭。月光像一襲白得耀眼的裹屍布,輕輕披在了她的身上,他終於看清了她的臉,她的臉上塗著給鬼新娘畫的濃重妝容,麵容慘白如石膏,嘴唇卻猩紅似血,沖他嫣然一蕭。   高個兒頓時跌坐在地,嚇得全身竇如糠篩。矮個兒最先回過神,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連滾帶爬的逃下了山坡,從灌木叢中一路滾下去,直接滾進了泥水溝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