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天際尚懸一彎殘月。晨光照進了一處半舊小院,青灰磚的房屋上積著點點殘雪,梅樹疏朗,修竹翠綠。前院裡一方菜畦種著矮青菜和蘿卜,肥大的葉片上尚有星點積雪,長勢喜人,靠墻掛著葡萄藤和葫蘆架,隔壁則搭著一間雞舍。一隻鮮紅羽冠的大公雞拍了拍翅膀,昂首高叫了一聲。 “喔——喔喔——” 知縣紀昀正在熟睡,便被這一聲雞叫給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起身開門,一條黃狗竄進了她的房間裡,沖著她嗚嗚叫著。 “怎麼了?”紀昀起身抱起黃狗,睡眼惺忪的問道,“百福,阿貍呢?” 黃狗委屈的搖著尾巴,帶著她來到雞舍。紀昀打開雞舍的門,裡麵的一大群小雞紛紛逃開了,唯有一隻公雞昂首闊步,一邊走一邊打鳴,紀昀伸手去抓它,它卻拍打著翅膀逃開了,紀昀追著它滿院跑,它一下子跳到圍墻上,耀武揚威的拍了拍翅膀,轉眼間就逃得不見蹤影。 紀昀踩了滿腳雞糞,隻能對著它乾瞪眼。他蹲下來檢查雞舍,果然發現雞舍下被貓鉆了個洞,還有它偷雞留下的殘骸和羽茅。他認命的嘆了口氣,抱了堆茅草暫時堵住雞舍的洞,又去廚房裡拿了穀粒喂雞。大黃狗一直拚命搖尾巴,討好似的往他跟前蹭,紀昀順手扔了根肉骨頭,它立刻叼著骨頭撒歡跑遠了。 紀昀給後院的菜地澆完水,喂完雞,剛撿了滿滿一簍雞蛋,就聽到門外小廝來報的聲音:“紀大人,縣衙差人來報,有人在月老祠中發現了一具屍體,請您盡快過去一趟。” “好。”紀昀把籃子遞給丫鬟,“杏兒,麻煩你去集市上把這些雞蛋賣了,換來的錢買些魚和豆腐,晚上給娘燉魚湯補補身子。” 出事地點是位於城西的月老祠,紀昀來到現場時,出事的住處早已被看熱鬧的村民團團圍住。紀昀一推開門,一股濃烈的腐臭撲麵而來,跟在她身後的仵作都後退了好幾步,捏住鼻子道:“大人,這個時節屍體卻爛成這樣,死者該是死了至少十日了。” 紀昀抬起頭,祠堂裡十分諢暗,月老的雕像也早已褪了色,蒙上一指厚的灰塵。聽聞是清早一個落魄書生在此借宿,順便向月老求一求姻緣,抬頭卻看到雕像在滴血,他心生疑竇,便移開了雕像,頓時駭得魂飛魄散。雕像背後竟然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屍體被繩索綁成了一個跪立的姿勢,身上的皮被剝得乾乾凈凈,心臟也被挖了出來。 “把報案人叫過來。” “回稟大人,小的隻是赴京趕考時,因囊中羞澀才會在此借宿啊!”書生顫顫兢兢的跪下,連連叫冤,“我看這祠堂荒廢已久,想必不會有人過來,便尋思在此借宿幾日,誰知夜裡總聽到外麵有女人的哭聲,我翻來覆去睡不好,卻感到有水落在臉上,我一摸臉上才發現一臉的血,定是那枉死的女鬼在喊冤!” “女鬼?”紀昀蕭了,“你怎知死的是名女子?” 書生看著她,直愣愣的說道:“所有話本故事裡,在荒郊破廟裡遊蕩的不都是美艷女鬼嗎?” “的確是女鬼,但不是艷鬼,而且也不年輕美貌。”紀昀吩咐手下把屍體搬到草席上,戴上羊皮手套,仔細翻檢著屍體,“死者年四十有餘,死於十日前,體型豐腴,致命傷位於心臟和腹部,共計八處傷痕,是為亂刀刺死,利器長約四尺兩寸。屍體身上全無配飾,料子卻不是尋常人家用的起的。你見過這種料子嗎?” “回稟大人,卑職雖然不了解如今女子衣飾風尚,卻能看出這是城東錦繡閣的寥子。”仵作道,“錦繡閣的布料價格不菲,都是有錢人家的夫人才買得起。” “蘇誠,你去張榜打聽一下,有沒有哪個大戶人家的夫人在十餘日前失蹤了。” 不到一日的工夫,蘇誠就帶著結果回來了。平樂鎮人口不多,大戶人家近日沒有夫人失蹤,倒是住在鎮西的王媒婆十日前出門走親戚,至今未歸。王媒婆守寡多年,靠為人做媒謀生,生意一直不錯,但家屬隻剩個遠房侄子。他過來看草草看了一眼死者的衣服,答道:“唉,應該是她。她怎麼成這樣了?” “王媒婆平時經常出門嗎?” “是的,她要為人走親說媒,平時生意很不錯,這院子也是她自己買的,一年到頭倒有一半的時間不在家。” “她平時為人怎麼樣?可曾與人發生過爭執?” 王生瑟縮了一下,見她神色如常,才顫顫兢兢的答道:“她……為人還算不錯,隻是酒品不大好,喝醉了就大吵大鬧,但她對我還算慷慨,逢年過節也經常給我們發紅包。” “你知道她平日裡得罪過什麼人嗎?” “她隻是個給人做媒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能得罪什麼人?”王生想了想,“不過她近日裡給一戶人家作了媒。你說,會不會是那家小姐出來作祟啊?” “作祟?”紀昀啞然失蕭,“你為什麼覺得是小姐作祟?” “不是作祟怎麼會把現場搞成這樣,分明是為了獻祭啊!我聽人說,還有紅衣女鬼在她住處周圍遊蕩,一身的血,看著可瘮人了。” “什麼樣的女鬼?” “就是女鬼啦,拖著長舌頭,穿著嫁衣,臉上畫的慘白慘白的。”見紀昀一臉無動於衷,他不禁有些泄氣,“她夫家還有人嗎?怎麼要我來替她收屍啊?” “她夫家要是有人,別的不說,房子早被收走了,還等得到現在?” 王生眼睛一亮,問:“房產沒人收?” 紀昀麵無表情道:“無子無女者,子侄若替她辦妥喪事,可繼承房產。” 王生立即道:“她是我姑母,我身為她的侄子,為她治喪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那好,你備齊棺槨,擇好墳地。出殯下葬之後,到衙門來拿房契地契。” 把王生送出門之後,仵作問紀昀:“本朝有這樣的律令?” “當然沒有,哄他而已。” 紀昀環顧四周,見房裡陳設處處價值不菲,想來王媒婆定是生意興隆,才住的起這麼大的寨子。紀昀查了查王媒婆的行蹤,發現她近日曾為祝家小姐和馬太守之子作過媒,她要驗屍,就遣了隨從蘇誠去祝家打聽。蘇誠很快就回來了,解釋道:“祝家說她家小姐已經出嫁了,我們該去問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