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前月已經去世了，大人此時還未就職，您打聽她做什麼？”許經警惕的問道，紀昀沒有回答，卻將懷中證物輕輕放在兩人麵前，許經頓時變了臉色。紀昀看到他的表情，便已明白了大半：“祝府管家張玉涉嫌謀殺老爺，如今已逃匿，為什麼他的房中會搜出令艾的生辰八字？” 　　“這我怎麼知道！”許經臉色鐵青，“紀大人，我家雖然也不是什麼名門世家，卻也是正正經經的好人家，此事涉及閨中女眷的名譽，還請您慎言。” 　　“我還什麼都沒問呢，您急什麼？要女方的生辰八字無非幾個用途，要麼是用來占卜，要麼是婚嫁需要合婚庚帖。” 　　“但玉英還未婚嫁就夭亡了啊！”許夫人道，被丈夫狠狠瞪了一眼才住嘴。紀昀道：“不要緊，請您直言。您此前是否為了女兒婚嫁一事找過媒人？” 　　“是，但小女薄命，還未婚配就因一場急病離世了。” 　　“您當時找的媒人是不是城北的王媒婆？” 　　“您怎麼知道？”許夫人愕然道，紀昀想起祝南笙的婚禮和張玉床下搜出的一大箱銀子，心中輕輕一動，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條細線，牽起了案件的脈絡。“恕我冒昧，令愛去世後，您是否舉辦過冥婚儀？” 　　“沒有。”許經連連搖頭，紀昀直截了當道：“舊時曾有女子被偷盜骨灰，賣給年少喪子的人家配陰婚。我懷疑張玉拿到了令愛的生辰八字後，悄悄與其他男子合過八字，偷盜她的屍骨去配陰婚。” 　　兩人霎時臉色慘白，紀昀道：“您最好檢查一下令艾的墳塚，有沒有被人破壞過。” 　　“許仙娥的墳墓真的被人動過？” 　　“對，有人從地下打了個洞，把棺木中的遺骨抽走了。”蘇誠臉色鐵青，“青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還有偷盜他人屍骨！” 　　“看來這就是張玉的生財之道了。”紀昀道，“他和王媒婆勾結，王媒婆利用搜集適齡死去女子的生辰八字，偷竊屍骨賣給需要配陰婚的人。” 　　“正經的鬼媒人賺的那麼多嗎？” 　　“媒人不過收點謝媒錢，除非是特別有名的媒人，各家都來求他介紹婚配對象，給的禮金也多，遠不如偷盜屍骨賺的多。”紀昀道，“如今適齡的新喪未婚女子不多，男方家庭要出一大筆禮金才能聘到合適的媳婦。死人可比活人值錢多了。” 　　“這麼說來，王媒婆也可能是由於分贓不均，被張玉所殺？”蘇誠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此事和梁祝二人並無關聯？” 　　“我也不大清楚。”紀昀道，“王媒婆的住處被人洗劫，可能是因為兇手在尋找某樣東西，實在找不到才焼了他的住處。” 　　“但她的住處都化為廢墟了，所有東西都焼乾凈了，現下該怎麼找起？” 　　“先發張玉的通緝令吧。”紀昀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我總覺得案情沒這麼簡單，必須先找到他，才能問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紀昀回到衙門，剛準備隨便用點晚膳，就聽到外麵傳來小廝的通報：“紀大人，您家人給您送東西來了。” 　　“家人？”紀昀一時詫異，這個時間紀若梅正好在學堂裡，一般就在學堂裡隨便用點東西。他來到門口，見到葉輕眉正拎著一個布兜站在門口，外麵的太陽正烈，她的臉頰曬得微微冒汗，一看到紀昀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獻寶似的把東西捧到她麵前：“紀大人，我給您帶了午膳。” 　　“你自己做的？” 　　“對，我給老夫人也送了一份，想著您還沒回衙門，就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葉輕眉小心翼翼的說道，“我聽老夫人說，您有胃疾，素來喜歡清淡的菜品，就給您做了鬆鼠鱖魚和三鮮豆腐湯，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紀昀揭開飯盒的蓋子一看，裡麵是熱氣騰騰的鱖魚和高湯，還搭配著米飯和小菜，菜品也做得格外精致，他的神色微霽，溫和的說：“謝謝你，有心了。” 　　“該道謝的是我才對，要不是您和老夫人收留，我如今早就流落街頭了。”葉輕眉急忙解釋道，“您和老夫人是我的再生父母，我願意為您一輩子為兩位當牛做馬。” 　　“行了，好好的姑娘，別總說這些自甘菲薄的話。”紀昀嘆了口氣，伸手接過餐盒，“一起吃嗎？” 　　“我……我已經用過膳了。”她囁嚅道，“讓我服侍您用餐吧。” 　　“我又不是什麼貴胄子弟，找書苑 www.ｚhａｏshuyuan．cｏm 用不著人伺候。” 　　紀昀原本便是苦人家出身，做慣了農活，最不慣別人伺候，後因為他忙於公務，紀若梅年歲又大了，才請了個粗使丫頭幫著打理家務。但葉輕眉的眼眶瞬間紅了，眼淚在眼眶中含著，纖細的身子打著顫：“我……我什麼都能做，哪怕是看大門也可以，請您別不要我。” 　　她仰首望著紀昀，眼中含著卑微的期待，猶如地獄中的鬼魂仰望人間。紀昀嘆了口氣， 　　喚道：“過來和我一起吃吧。” 　　“我站著伺候您就行。” 　　“都說了我不需要人伺候了。” 　　紀昀把她拉到身邊坐下，分了一半食物給她，葉輕眉顫顫兢兢的吃了起來，眼神卻一直盯著她。紀昀看了一眼她身上還穿著破舊的布衣，隨口道：“你接下來有空嗎？” 　　葉輕眉猛的抬起頭，麵露歡欣。紀昀柔聲道：“我正好要去集市一趟，你陪我一起吧。” 　　外麵天色漸晚，藿焼雲映得西麵天空紅彤彤，太陽已被遠處的群山吞噬。較深處還透出股子熾烈的熱度，稍淺些的地方則是淺絳粉紅，雲彩絲絲絆絆如飛絮連天。兩人同時駐足看那霞色，直候到天幕低垂，變成濃厚的深紫色，此時夜市才剛剛興起。 　　盡管永康不比臨安，但畢竟也在富庶的蜀中，東西大街商賈不少，到了晚間擺出許多小吃攤點，看相測字的、賣畫剪紙的、捏泥人唱曲的，還有吃的，餛飩、元宵、冰糖蓮藕、糖人……葉輕眉似乎從未到過集市上，睜圓了眼睛，看哪裡都覺得新鮮，左看看，右看看，紀昀一不注意她就不見了。